第8章 雨夜

拍完定妆照的第二天,罕见的放了两天假。一是因为外场出了点差错,租下来的时间推了两天,二是秦诗给了他们点时间逐步熟悉,增进感情。

子鱼这两天也没闲着,白天一有空就去找田羽宁对戏。而晚上忙完正事后还要直播打游戏,他签了直播平台,每个月至少要播90个小时。

翻翻拍摄计划,再看看台词,还是趁着有空闲马上就补,后两个月没啥余暇了。

子鱼拿出手机,登录平台账号,发了个开播通知。刚挂出去,微信又接二连三地响起特设的提示音,叮叮叮叮,好烦。

他厌烦地扫了眼手机通知栏,拇指动了动,万般不情愿地切进微信,点开了那个特别的对话框。

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发大段大段的文字,面对占满屏幕的长长段落,子鱼觉得吵到自己的眼睛了。

上滑两下,随意瞟两眼,她又发疯了。子鱼鼓鼓嘴巴,拇指动了动,又迟疑几秒,终究还是打了一句话发给她。

手机扔到桌上,子鱼打开电脑,调好摄像头与麦,开始直播。酒店不怎么隔音,他调低音量,说话也压着嗓子。

终于得到回应,手机那头的人来了劲,雪花般的消息扑上来,铃声一阵紧似一阵,差点让子鱼落地成盒。他手忙脚乱抓过手机,调成震动后面对字幕的询问调侃自己,“啊啊啊,差点挂了。”

插科打混消掉观众的疑心后,子鱼把手机翻面丢在桌上,再不回应,专心打起游戏。

手机的震动一直没停,伴着子鱼完成直播,又陪着他洗漱休息,坚持中透着偏执的疯狂,直到子鱼上床进入梦乡,依旧还在响。

而子鱼仿佛很习惯这种执意,该玩玩,该吃吃,该睡睡。

第二天是正式开播的日子,早上六点多就开始化妆。

子鱼的闹钟提前了一小时响起,一个鱼打挺,他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并卵,脚刚触及地面,他又直直倒下,趴在地上补了十分钟的觉,接着被第二个闹钟闹起来。

挠着头,视线溜到手表上,清醒过后子鱼一蹦三尺。坏了坏了,昨天晚饭跟田羽宁约好了今天坐他车,都这个点了。子鱼一个狸猫冲锋奔进了卫生间,啊啊啊,他还没洗脸,没捯饬发型啊。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子鱼的房门被敲响了。田羽宁一等子鱼没来,二等微信不回,坐不住上门来逮人了。

子鱼从卫生间闪出来开了门,又闪了回去。田羽宁刚推开门人就没影了,只听见喀哒一声卫生间门被蹬上。

摇摇头,他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到书桌上,自己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床尾,等着某个飙速战斗的小破孩出来。

倒也没等几分钟,子鱼换好衣服走出来,第一件事直奔床边,抄起帽子带上。然后一把扯过背包挎在身上,对田羽宁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走走走。”也不等回答,径直朝着门大步向前,很急赶时间。

“唉,等等我。”田羽宁没料到子鱼活泼如此,一个没提防,都跑出门了。他一把抓过桌上的纸袋,“早饭这儿,还有房卡。慢点。”

两人快步走向电梯,去停车场找到车。田羽宁坐在主驾,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下,转头看着啃酱香饼的子鱼,无奈叹气,敲敲方向盘,出声提醒,“安全带。”

子鱼吃得两腮鼓起,闻言哦哦两下,百忙里抽出一只手系上了。

田羽宁无语,转过头眼不见为净,发动车子带着副驾的子鱼和后排的小助理驶向今天的拍摄地。剧组租了一间别墅作池家,距离有些远,开车半个多小时,再不走就真得迟到了,没空跟小破孩耍嘴皮子。

两天相处下来,田羽宁得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小孩的嘴特别利,语言天赋也很好,沙东口音越学越地道,他说不过小破孩。

到别墅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化妆,两个人被带去一楼一间比较偏的房间,两位化妆师立刻围上来,摆出整套工具。

子鱼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房间不小,一间大床铺着白色床单和被子,两排衣架堆满了各色上衣裤子,应该是戏服,他看到大前天穿着拍照的那件针织衫了。

他坐在床边,化妆师在脸上捣鼓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电视,底下堆着大包小包的箱子袋子,看来这间房间被当成了化妆室储物室。

他俩正化着妆,田羽宁小助理任锦已经跑上跑上晃悠了一圈,回来冲着田羽宁喊,“哥,待会儿说要上香,院里搬好桌子了。”

子鱼眉毛一动,又被化妆品师压了回去,示意他别乱动。进屋前他就注意到院里有桌子,可没发现裹住的摄像机,他还以为秦诗不开机了。现在说要上香,这是闹哪出。

习惯性偏头看田羽宁,发现他也微蹙了眉,眼里闪过疑惑,子鱼明了,他也不理解。这个剧组,还挺奇怪。

果然妆化好后,两人被叫到院里,林森秦诗骆辉俱在,等着他们过来一起上香。香案已经摆好,众人陆续点香,齐声恭敬弯腰,林森口中还念念有词,“神明保佑,一定要爆,要爆。”

子鱼与田羽宁对视一眼,默不作声随大流敬香,他还是没看到摄像机。心里嘀咕着这样也行,不摆摄像机,这么多人,神明知道保佑哪个。不过,这等大事,他一个演员不适合出言质疑。

开机第一天为讨个好彩头,安排的戏份都不重,也不难。子鱼与田羽宁没有对手戏,只有一场隔着整个庭院对视,很可惜,两人眼神没搭上。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戏,也整整磨了大半天,结束的时候已近黄昏。田羽宁晚上有夜戏,子鱼一个人回酒店不方便,素性留下来等放饭,也等他下戏一块儿走。

瞅到有这等好事,秦诗指了个助理带着花絮摄像机就过来了。他们想做个小随访,聊聊两主演第一天拍戏的感受。

子鱼横在皮沙发上,维持着腹饱而瘫的姿势,听对面问,“第一天拍戏觉得紧张嘛?”

ok,就知道会问这个问题,子鱼笑吟吟拿出提前备好的回答,“我觉得还行,没有那么紧张,因为其实第一天的戏,没有情绪很大波动的,就还好。”边说还边张大双臂,示意很大有多大。

他心里得意不得了,这个动作播出去肯定能惹来尖叫,可爱到超爱。但第二个问题就不在他预料中了,“你对你CP的第一印象。”

子鱼一顿,鼻子里嗤笑,“很高,一米九大个。”回忆田羽宁迈进房间被门槛刮到头发的场景,他真的觉得有压力。

“老是我得仰头看他。”故意用可爱夹子音说出抱怨的话,还手搭凉棚强调,“就是很高而且挺帅的。”

尽管田羽宁比他高了十厘米,但他得承认,田羽宁的长相,真的很顶,有种照着他审美长的错觉。

问答继续,谈到吴所畏这个角色,“你喜欢这个角色吗?”

那可太喜欢了,吴所畏的抠正对子鱼的胃口,“吴所畏挺像我的,因为平时生活中我也是一个挺抠的人。”子鱼拍着双手,自我剖析,“我是一个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呃,也不能说我**丝吧,就是我挺宅男的。”

“就是我遇到的所有事情我都觉得,会挺无所谓的。不是因为这个角色,就是,我真的觉得无所谓。”

女助理继续问着问题,子鱼一边听一边搓着腕上的手表,表情没变,心情低落。无所谓这三个字,是他不喜欢又必须学会的过去。

天色昏暗阴沉,外面黑得不见光,田羽宁已经走完了父子夜谈的戏,准备正式开拍。

“过往清零,从今以后就只吴所畏一个人。”似是冥冥中真有感应,这句话吐出口,天外闷雷声起,渐行渐近,最终头顶炸裂。

田羽宁无端分了心,眼神异动,就出了戏。

“卡,眼神不对,重来啊。”再度重拍,田羽宁集中注意力,一遍就过了。

戏拍完,走向别墅大堂,田羽宁神不守舍。他还在想刚才那道雷,不大,也没震得大家鼓膜齐鸣。但奇怪的,像是轰在了他的神魂上,让他心神大动,总感觉自己已对老天立了誓,发了愿。

挠了下后脑的头发,田羽宁抬起头,入眼就是大门外的花坛水池。雷声响后,雨倾盆而下,暴雨如注。豆大的雨水滴打在花坛的宝塔上,嗒嗒嗒的,绿叶折落,花瓣飘零。

内心一动,田羽宁情不自禁想起那两句台词,“你以为你对他的热度能维持多少年,等他人到中年,皮肤松驰,身材走形,你看看你还敢说这番话吗?”

池骋很勇敢,要是一辈子能睡他想睡的人,傻他认。可池骋终究只存在二维的世界,正片台词改了。

田羽宁立定在大门边,抱肩倚上门框,不是说改后的台词不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很自我很勇敢,符合池骋。但对田羽宁来说,原版的那几句更让人唏嘘。

爱,抵不过时间,抵不过未来。谁也不知道这一秒的浓情密意,下一刻会不会分道扬镳,一如曾经,一如过往。

小助理任锦找了来,打断田羽宁的思绪,“剧组说拍个小随访。”

田羽宁还在出神,没答话。小助理不明所以,“哥?”

田羽宁不动,伸出手,“手机。”

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手机,打开相机,调整光圈对比,对着雨夜中庭咔嚓一声就拍下了一张照片。

放下手机,后槽牙用力咬下,田羽宁站直,调转身体,平静地问小助理,“在哪儿?”

小助理愣愣地指着一个空房间,“那边。”

田羽宁转身就走,大步前进,进了采访的房间。

手里拿着提词板的女工作人员正等着他,跟拍大哥架好了摄像机,随时可以开始。

田羽宁扬起营业表情,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按要求上床,半靠在床头,双手交叉挡在腿间。

第一个问题问紧不紧张。田羽宁有点想笑,他进过的组大大小小十来次了,何来紧张。倒是第二个问题有点意思,对CP的第一印象。

田羽宁很新奇,出乎意料的问题。他顶了顶腮,脑海里闪过香喷喷的味道,毛茸茸的小帽子,还有又生动又活力满满的肢体语言,“第一印象就是,在围读的时候,很可爱,是真的!”

跟拍大哥插话,“你知道吴所畏怎么说你的么?”

田羽宁目光微凝,腰杆直了直,“说我什么?”

“他说你很高。”

田羽宁失笑,这跟他设想的回答完全不一样,不熟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总脱不了高冷二字,其实就是变相说他臭脸。

笑意涌上,他侧着头咧嘴,又转回来对着镜头,“我以为说我臭脸呢。”说完,还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镜头后的两人还在等他接着说,田羽宁却直接快进,“下一个。”强行把问答导回中规中矩。

最后一个问题是跟拍大哥问的,“今天第一天第一个镜头是你俩对视那场,那场戏就是,”镜头下的田羽宁威慑力很强,原本不咋紧张的大哥,也吱唔着不知道怎么说。

田羽宁自然地接上,“什么感觉是吗?”

“对,有什么感觉。”

田羽宁竖起左腿,双手抱住膝盖,没看镜头,“说实话啊,还没搭上,还要继续。”

“吴所畏和你回答差不多,他说太远了啥也没看清。”

田羽宁嘿嘿笑了,“没搭上真是没搭上。”小孩还挺要面子的。

联想回答问题时,子鱼对着镜头努力找补的小表情,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田羽宁不再emo。

今天所有戏份都拍完了,田羽宁找到子鱼,两人结伴回酒店。跟早上来时一样,小助理坐后座,子鱼在副驾。

第一天子鱼没几场戏,结束的早,一直在等田羽宁。坐上车没一会儿,就连打了几个哈欠,后悔了,“早知道不等你了,我先回去。”

田羽宁握着方向盘,偏头哄他,“马上就到了,闭上眼睛先睡会。”

是真累了,子鱼呆呆的,眼都直了,很乖很听话,嗯了一声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田羽宁摁上中控按键,帮他把椅背往后调,让他躺得更舒服一点。

回酒店的行程三十分钟,子鱼就睡了三十分钟,小呼噜都出来了。车子停下,田羽宁扶着方向盘盯了子鱼两分钟,见他还不醒,这才上手轻轻碰碰他的脑袋,“醒醒,到了。”

子鱼被惊醒,抹一把嘴角,仰着小脑袋张望,“哪儿?”

“到酒店了,下车。”

子鱼皱眉思考,依稀记得早上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才开门下车,跟着田羽宁摸到电梯。

实在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两人在房门外互道晚安后,子鱼回屋,把自己扔在大床上。或许是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他很清醒,一点困意都没有。

手机不断震动,一直震动,重演着这段时间的故事,让他的不耐烦在此刻升到了顶点。

他是个穷鬼,还有外债,玩不起公主与骑士的爱情游戏。他抄起手机走到阳台,一个语音电话拨了出去。

“许佳,你够了啊,到底想干什么?”

子鱼在电话里跟女友吵了起来,尽管有意识压着声音,吵架声还是传开了。背着室内的他不知道,隔壁阳台的窗帘动了,阳台门被悄悄关上。

一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子鱼才勉强跟女朋友达成了分手这一结果,总算对得起他此刻的筋疲力尽。

给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子鱼对着头顶的大灯茫然地发着呆,累,太累了。钱,事业,女人,感情,每一条都紧紧缠勒着他,想从他身上缠绞出一点东西,去填补他们的空白。

可他呢,没人在乎,失去了这些东西后,他还会不会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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