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帕子落在少年的脑袋上,瞬间吸走了不少水分。
巾帕擦过脸颊,留下柔软的触感。
沈青隐的绞发的动作轻柔,五指按压在发丝间,仔细地擦拭。
她之前也经常帮助妹妹绞发,但到了李府,却从未给夫君绞过一次。
这是第一次。
要说他的脾气,也真真是反复无常。
要说跟谁像,还真有个像的——她那个好妹妹,沈青璧。
沈青璧的性子,说好了去是骄纵,往难听里说是顽劣。
虽时常缠着她,但沈青璧喜欢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事,时常不顾其他人的想法。
但她同时又无可奈何,在后天被赋予了“沈青隐的姐姐”、“李奉远的夫人”之后,也没人教会她如何逃离。
这般想着,她手下忽然发了劲,直接将李禅的黑发揪掉几根。
“啊,对不住,弄疼了你吧?”
沈青隐看着自己手中的黑发,赶忙向着被揪断的头皮处吹气。
“不疼。”
虽然感觉到了一阵头皮拉扯,但他察觉不到更进一步的痛觉。
“怎会不疼呢?”
沈青隐把黑发随手一甩,只能当是没发生过,又继续将他的发丝绞干。
“我就会。”
李禅懒洋洋地靠在沈青隐身边,就像是一只安静的怀中小猫。
少年享受着她的抚摸,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好像从未有人这么轻柔地待过他。
父母痛恨他,下仆欺凌他,同僚畏惧他,早就让李禅对生活没了什么期待。
他就像一把冷血的刀,本就不知疼痛,更不会心软,斩人更加利落。
只要,完成了楼主的愿望,就可以彻底让李氏消失不见了。
到那个时候,他也可以消失不见。
他忽然想到楼主问他为什么要杀李庭初了。
他觉得自己离找到真正的答案不愿了。
他确实在不爽,但那不爽的来源自于沈青隐向他跑来时的乌发凌乱,额头红肿,显然是因为李庭初的粗暴对待所致。
只是把他投到井里,也太便宜他了。
为什么他当时没有用刀一刀一刀地割下他的肉呢?
倏地,盖在头上的帕子被拿走,女人从他身边离开,将帕子仔细地挂在了架子上。
李禅嫌弃她磨蹭,在她即将上榻时,一把手将她拉过。
“你……”
沈青隐直直地撞进李禅的怀中,而少年顺势往后一靠,纷纷滚进被衾中。
他将她的胳膊反扣在背上,另一只手压在她的后颈处。
稍稍一抬,便倾身过来,将她重新吻住。
答案,他想。
他知道答案在沈青隐这里。
但他难以理解怎么找到答案。
在存在于沈青隐的哪一步?
他急于探究出结果,亲吻便自然而然成了一场追逐,他追着她的舌尖,仿佛在品尝世上最甜蜜的东西。
但他又很容易将其混淆,追逐变成了捕猎,他顺着她的唇瓣向下,如同撕咬一般向下探索。
像饿坏了的狼一样,在猎物的喉咙间游走。
好像在下一瞬,就会将她的喉管咬破。
他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总之他是看到沈青隐受了伤不爽的,那咬伤她也没什么吧?
若是能从鲜血中得到答案,这必然会使他沸腾。
“唔……”
沈青隐被亲的晕晕乎乎的,不得不说李禅确实很会举一反三,当初她还觉得他生涩,只知道蛮干。
现在,倒让她不适应了。
这会让她又莫名地觉得,她与他的关系变好了。
她心中燃着一团火,好似只有更紧密地触碰才能将这团火焰浇灭。
沈青隐不再拘泥于李禅的怀抱,她支起双膝,双手撑在他的两肩上,将火引向他。
她眸光灼灼,手指探进中衣,感受到心口的跳动。
啊,是和她一样快呢。
她该庆幸,他是在练武的,她从小就对那种羸弱的身子没有兴趣。
而且,他真香啊。
不过……
她的指腹拂过胸前,碰触到不同寻常的地方,奇怪道:
“这是疤吗?”
她将他的中衣褪开,看的更加清楚。
还是新的,刚长好不久,甚至都有的还没有长好。
稍微浅一点的伤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疮疤,
而原本可以见骨的伤痕已经愈合,新长出来的嫩肉正呈现着格格不入的粉红色。
沈青隐对武器也有所了解。
她看着这些疤痕,也知道他是被什么所伤。
像是用鞭子抽出来的疤,而且这鞭子不简单,还是特制的。
“为何又多了几道疤?”
以前的那些是旧伤就算了,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要说她们是一对寻常夫妻,可能在生活中所有磕碰也就算了。
可他是李家的大公子,哪来那么多致命的伤痕?谁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冯氏要是见到了,不得要了那人的命?
“你不用管。”李禅觉得这方面他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不用管?!”她的火都被这骇人的伤疤吓退了,心疼地抚摸着李禅的伤口,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下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李家难道没有管事的人吗?!”
得多疼啊。
李禅皱眉,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怪,想去吻她,
“李家不管。”
沈青隐侧过脸,躲过他的亲吻,怒意蔓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做这些,说啊,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难不成……”
沈青隐心下一跳,蓦地想到什么——会不会他,根本不是李奉远呀?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她忙去看他的锁骨处,可惜那里有一处小伤口,几乎盖过了他的小痣,看不大清。
不,应该不会的。
毕竟是李奉远给冯氏做的木簪,也是他做的贝壳长帘,天子都夸过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叫李禅的?
她都没见过他!
她又想起之前从她们口中听到的德阳齐氏,再次开始否定。
怎么可能,那是兄弟合谋,他们兄弟明显不合。
要不直接问问他?
但要是李奉远生气了怎么办。
她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
等到他的伤口完全愈合再看看那颗痣吧。
最终,疑惑还是打败了困意,她将困顿全部埋藏在心底,埋在几乎不可能再去回想的地方。
面对李禅的沉默,沈青隐从他怀中离开,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想去追究了:“你不愿意说便算了……以后别再受伤了。我累了,咱们歇下吧。”
她又找了些理由,恐怕是李家有什么更深层的家法,她不知道呢。
他们家里人的私事,冯氏是从来不会让她参与的。
而且他们不是共犯吗?拥有了共同的秘密。
这能是跟一个陌生男人所拥有的秘密吗?
而且,就算是兄弟,也没有长的那么像的吧!
不会的,她不会连自己的夫君都认错的,她是太困太累,想太多了。
“你累了?”李禅歪头,“为什么你坐马车来,还会累?”
“我今日见了沈青璧,帮她试了嫁衣,三套呢。”
“必须要试?”李禅对成婚没什么概念,还以为这是他们家特有的习俗。
“这倒不是,是因为时间紧迫,便拉了我一起试。”
“你要是不想,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可要是拒绝她,她就会……”
发脾气的。
她放下了另一件事,复杂的情绪,让她在这片刻的深静中,静下心来想这件事。
早上,她该更坚决地拒绝沈青璧,本来就是她自己任性,为什么让她日夜兼程赶过来替她试那么繁琐的嫁衣。
她发脾气,为什么自己就必须要承受她的脾气。
可她在那会怎么一点都说不出口?
她明明已经做出了改变——她和少年合谋,让李庭初销声匿迹,无论按照哪国律法,那都是一等一的重罪。
但为什么,在那之后,生活却恢复了平静。
一个李庭初并不能改变她的现状啊。
那么哪里才是她的突破口呢。
她不想再怯懦下去,也不想再让少年受伤。
“好,我下次一定会拒绝。”沈青隐坐起身来,发丝垂在少年的脸上,像有一根青草那样,逗弄着卧在丛中的兽。
“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受伤。”她的手覆盖上他的,“这是我们彼此之间的一个新的交易。”
“好。”
昏暗的房间中,方才还将脑袋枕在手臂上的少年,此时已经起身,柔软的唇瓣又盖了上来。
乖乖的,只是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作息被打回原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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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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