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陶溪然提着商超纸袋子进了小区之后，没有马上回家，绕着小区走了走。

小区是仿古典建筑，里面有庭院和人工凿出来的湖，湖面上飘着几盏莲花灯。

湖边有家小型的烘焙馆，外面吊着藤椅。陶溪然走过鹅卵石的小道，去藤椅上坐着看湖水。

夜色寂静中，只有假山的流水潺潺声。

晚风吹过，吹起陶溪然的袖口，吹得袖口鼓鼓的。风从脖子灌进，有些凉。

这会儿已经有些迟了，已经没多少人在外面走，四周只听得到几声蛙叫，只有一个年轻的beta坐在藤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

有手机铃声打破了静谧。

陶溪然翻开手机，看到“傅衍辰”的名字，疑惑了下，才想起是自己把人存进了通讯录。

他按下接听：“喂。”

音筒里声音低低的像是刚睡醒：“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欧阳月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对我们都挺客气。”

“好。”

“嗯。”

简短的对话后，有一会儿的沉默。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互相拿着手机，听着音筒里传来的呼吸声。

明明是第一次打电话，可还是觉得，这种互相听呼吸的事，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

背景里有脚步声走近，继而听到了：“傅总，你要的文件……”

傅衍辰应了一声，有文件夹磕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响起了几声零星的鼠标点击声。他点开了电脑上什么视频，失真的声音透过电流隐约传了过来，有纷乱的说话声，有尖叫声，有人急切地说：“快去找梁医生……”

但也只有几秒的时间，视频不知是被关了，还是降低了音量，陶溪然这边就听不到了。

傅衍辰再开口没有回复他刚才的那句话，继续问道：“…国内挺迟了吧，到家了吗？”

“回了，在外面走了会儿消化。”

“晚饭吃过了？”

“…嗯。”

“吃了什么，自己做的吗？”

陶溪然顿了顿，选择性的说：“今天去超市买一些日用品，买完了就去吃了点。”

“…好。”

傅衍辰不知道为什么又没了声响。

陶溪然挑起话题：“欧阳月说你去北欧了？”

“是啊，有几个项目要跟进。”

“好。”这下轮到陶溪然沉默了。

可是他的沉默没多久，就被插播进来的电话打断。

两个人都能听到插/进来的电话提示音。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跟普通电话不一样，这么迟了，一般不是特殊原因和关系，不会打视频电话。

陶溪然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个熟人，就对傅衍辰说：“挂了吧，你也别太累了，我还有其他电话要接一下。”

“…好。”不知道为什么，傅衍辰的声音听着比之前更低了。

他挂了傅衍辰电话之后，就接起了另外一个。

“师哥。”点击同意之后，同门omega师弟的脸就在屏幕上出现，面上带着点急切。

“怎么了，明竹。”

“你让我帮你查的那件事，有动静了！”

“什么！”

陶溪然正色道：“查出来了？”

“他的账户上十几年前是划出过很大一笔钱，是取的现金。”

两百万的现金……陶溪然只能想到一件事，就是买人命。

“而且陶天华的秘书最近很当地的一家疗养院有联系，应该是受他老板的指示，而且每次都是夜里。这家疗养院很神秘，背后的控股人一直没有露过面……”

明竹看着陶溪然，忧心忡忡：“师哥，要不你还是回来吧，我父亲说国内如今不太安全，公司转正了有机会移民，等我移民了，你可以……”后面的话他心里其实想了很久很久，但面对他的师哥时，总是胆怯说不出口

陶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叹一口气：“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以前的事，不会再回去了。”

明竹心知，陶溪然爱此人看着面善，不争不抢，大多数时候只是专注自己的事情。但一旦确定好了的事，他就不会再改变。就好像他放弃了纽洲公园那家所有学子都向往的公司offer，而当天就理好全部东西，回了国。

就是因为他在新闻上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眼角有一条刀疤的人。

明竹还记得自己跟他在公司大楼前的争执——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哪里还能找得到线索，你这是去送死！”

“就算是送死，我也要去一趟，难道让她们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吗？”

“当年警察都没查出什么，你觉得你能知道什么！”

“那个人在傅家出现了，我要回去！”

公司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下，那个刚去自行毁约的beta，手里的是众多精英alpha都拿不到的录取，可如今已是废纸一张。他双眼通红，熬了一整夜狼狈不已，下巴甚至还有稀稀落落的胡茬。明竹知道自己这位师哥为了进自己梦司花了多少精力，多长的时间。为了项目成绩甚至差点葬身雪山，他回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起明面上的冲突，将那次的事故写成了气候分析报告，申了sci。

明明他这师哥是个为了目标孜孜以求，为了前途甚至连命都不在乎的人。导师听到消息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很久很久，再出来时看过去明显更沧桑了，他对着窝在角落抽烟的明竹说：“这是溪然必打之战，我们没人能替他上场，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

明竹看着视频里延迟的脸，眼睛如星辰那般，心下有些难过。本来是这么温柔，这么自由的师哥啊，头也不回地重新回到牢笼中，那里明明遍地陷阱。

陶溪然感受到眼前人的低落，反过来安慰道：“没事的，明竹，不要担心，他们也不会知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查这么久之前的事，而且……”他温声道：“我会把自己保护好的。”

明竹在那边眼眶有些红了，他喉咙发紧，发苦，他看着远在大洋彼岸的人，不肯移开眼：“等我这里试用期结束，我就去看你好不好，师哥。”

陶溪然笑了，额前碎发随风微微扬起，有一瞬间恰似当初那位少年：“好啊，有空就来，我都在的。”

明竹很认真地看着视频里的人，有一瞬间的犹豫过后，开口：“师哥，傅家的那两个儿子，你一定要小心，特别是……”

此时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半裸着身子的男人，他好奇地往镜头看了一眼，对着明竹说了什么。

明竹急忙关上了视频。

画面骤然变黑，陶溪然等了一会儿明竹也没有其他回复，他就从藤椅上起身回了家。

哦不，其实也不能说是家，只是一个他用利益交换而来的住处罢了。

落脚地，居留所，酒店……独独不能称作是家。

他的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被人亲手毁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明竹，他将刚才电话里说的流水记录发过来给他，将当时操作员标注了出来:“师哥，当时是领取现金超过一百万以上就要向银庄预约时间，专人专取，当时负责的人就是这位Wu jin，但这位操作员很早之前就离职了，目前还没找到他离职后的去向，前些年股市大震荡的时候，应该走了不少人，还得再查一查。”

他回：“好，谢谢明竹，接下来的事我来查吧，你在外面也注意保护好自己，好好工作。”

明竹那边回复也很快：“万事别勉强，你还有我们。”

另一条是傅衍辰，只有寥寥数语：“外面风大，你病刚好，早些回去。”

“好。”

陶溪然回道，走了几步他想了想，重新打开手机加了条：“你也多休息，别太累了。”

他回家之后，将商超里买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好。将酒店带回来的一次性毛巾扔了，挂上淡绿色竹纤维毛巾。将一次性的牙具扔了，换上了刚买的……Q版猫咪牙刷。

他嫌另一只留在盒子里占地方，就所幸将两个漱口杯全拿出来全放台子上。一只缅因猫，一只布偶猫，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一如往常，陶溪然安静的洗漱完，回主卧的床上就着床头灯，看了会儿书，让自己大脑安静一下。

可是越看书，他就越是发现，自己还是毫无睡意。

他合上书，关上台灯，躺下盖上被子。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一个人的浅浅呼吸声。

过了大概近一小小时，陶溪然还是睁开了眼，坐起了身。

他叹了口气，重新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客厅正对着的橱柜里，有一瓶白色的药罐，可里面的药已经空了。

这次回来的太匆忙，其他事情准备好了之后，偏偏忘了重新去开药。

他睡不好已经很久了，从最开始的两颗褪黑素，到三颗，四颗……

到了后来的保健类安眠药，最后再到如今的处方安眠药，一步一步，有了上瘾性。

后来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所以如果第二天没有太重要的事，他尽量减少用量，而且当天下午开始就不会再喝咖啡。但如果不吃药的话，睡着的时间都是2点以后了。

他端着透明玻璃水杯，看着远处灯光慢慢稀落闪烁着的城市天际线，知道人们慢慢地在陷入沉睡。

温水的温热感从指尖传递到心脏，如有实质。

“就算真的睡不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是休息。”他想起最近一次去开药时，医生对他说的话：“你还太年轻了，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就对药物产生依赖性，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要做自己身体的主人。”

他去放下杯子，重新回了房间。

但是这次他没有回主卧，他去的次卧，因为昨天就是在次卧睡的。

虽然可能时昨天白天一直打起精神应付，后来又发烧了，所以睡得还不算迟。但陶溪然总觉得，主卧的床具跟次卧的床具比起来，没有次卧的好用。

次卧用的材料比较绵软，对他这个beta的皮肤和体格更合适。主卧的床比较硬，如果是alpha来睡也没没事，但给beta和omega来说就没有那么舒服。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A/O,A/B恋到了最后不少人都是选择分房睡。因为随着时间过去，感情已经没了，也就更不想为对方去妥协什么。

当时重新装修布置的时候，是傅斌一手包办的。他跟陶溪然说只需要拎包入住就行。

所以他作为现在房子的主人，把主卧按照自己喜好来布置也无可厚非。

他也算是细心了，次卧的床品都是beta专用，同时也在无声的告诉他——他更适合次卧。

陶溪然打开门，走进这件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闻到了两天了还未完全散去的淡淡信息素味道。

他无端想起了今晚喝的玫瑰味红酒。

当时也是经理介绍说这款红酒采用了新的培植技术，葡萄里有玫瑰味，推荐他们试一试。

酒很好喝，所以他不小心喝多了些。

即便已经洗过澡了，此时酒味好像还是透过他的皮肤渗了出来，连带着他浅淡檀香一起，缠绕着玫瑰信息素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自进门后，就感觉好像有点困意。上了床，被子上的信息素味道更浓一些。

绵软的被子盖在身上，像是有人把自己抱在臂弯中。身上很快就暖了，他在一片温暖中，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以后每天都能闻道这味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