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一级级向下的阶梯，道旁墙壁上有格形的凹槽，放置了一盏盏明亮的灯火。

走到半路，季若望听见有脚步声，警惕地抬头看去。是一个跟他们打扮如出一辙的黑袍人，他是从另一条道走过来的。

“发财赌坊只是黑市其中一个入口，”白玉瑱告诉他，“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重大事情，最好传音，不要轻易开口。你不会传音，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季若望点了点头，想起白玉瑱看不见，便拽住他袍子一角，捏了捏。

手还没收回来，就被白玉瑱牵住，“别撒娇。”

通道不算长，很快就看到了光亮。尚水黑市位于地下，形状像个鹅蛋，不知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还是被活活挖空出来的。

当先吸引住季若望目光的，是一块三尺来长的萤石。那萤石被镶嵌在顶部，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窟。

这里仿佛蚁巢，不停地有黑袍人从各个孔洞中钻出来，汇集到洞中。

而交易凭借的是一个个小摊位，季若望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清溪镇的西市。只不过那里叫卖的是茄子、萝卜和鸡鸭等物，这里卖的是则是——

“太岁，卖太岁，炼气中期的太岁肉！”

“出神兵，祖上传下来的，附赠一份武功秘籍！”

“重金求购一枚奇经丹，可以用灵石兑换！”

……

时不时能看到交易双方声嘶力竭，甚至差点大打出手。每当这时，就会有一名黑衣人上前制止，若双方还不能冷静下来，就会被赶出去。

‘哪怕是武林高手，也和市井小贩没什么两样嘛！’季若望心中生出顿悟来。

他悄悄问白玉瑱：“这里会有修仙者吗？”

“有，但多数是低阶散修。”白玉瑱回答，“这里多半是各种武人，还有凡人，只要有信物，就可以进来。”

两人一路逛过去，白玉瑱买了半斤太岁肉。那太岁肉黑乎乎的，长得跟朵木耳似的，摸起来有股胶质的感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听卖太岁肉的摊主说，煮食后太岁肉会变白变软，味道比较寡淡，要想好吃，调味料是关键。

“听说太岁肉割了之后还会再长出来，是真的吗？”季若望在杂谈上看到过介绍太岁肉的。

“是真的，不过有个前提。”白玉瑱瞥了一眼那摊主，尽管穿着宽大的黑袍，但他还是能够看出，其衣袍下的身子必定是空荡荡的，“太岁必须以灵气、血气或者妖兽喂食，而且认主后，每隔一段时日，还要吸收主人精血。”

闻听此言，季若望顿时感觉那太岁肉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看到一家卖兵器的，季若望看中了一套暗器，手法类似前世的“暴雨梨花针”，按动机关后，便有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飞出。据摊主所说，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甚至可以重伤暗劲大高手。

在季若望跟摊主讨价还价之际，白玉瑱的目光掠过了一份地图。

他弯腰，却是拿起了一旁的一盏青铜灯具：“这玩意儿有些历史了吧？”

“哎呀，这位同道好眼力。”摊主笑嘻嘻的，把那盏二百文买来的青铜灯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连是筑基佛修开过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最后，白玉瑱以二两银子的“天价”买下了青铜灯，附赠一份皱巴巴的地图。

季若望敏锐地察觉到白玉瑱心情很好，但他没有问出口。这里人多眼杂的，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黑市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但他们未到凌晨就离开了。

白玉瑱带着季若望来到自己闲置的屋子落脚。

看门的狗子叫了两声，看屋子的大嫂披着衣裳，提着灯笼来给他们开门。见到白玉瑱，连声叫“老爷”。

厨房的灶还没熄火，热着一壶热水。大嫂添柴火给他俩煮了一大锅青菜鸡蛋面条。檐下挂着自家灌的风干的腊肠，油汪汪咸津津，切了两整条下去，面里舀了两勺凝固成芋头色的猪油，又打了六个土鸡蛋。

季若望和白玉瑱面前各自摆了一大海碗面条，热气腾腾，香味儿勾得狗子在桌下摇头摆尾的。

季若望把锅里剩下的面汤盛了一碗给它，引得狗子亲昵地蹭他小腿。

木筷子戳下去，溏心蛋流出了金黄的液体，蜿蜒到淡黄色的面条上。季若望咬了一口腊肠，咸香，好吃极了。

吃夜宵的工夫，大嫂烧好了两桶水，跟他们说碗筷放那，自己第二天收拾，就打着哈欠回房歇息了。

季若望本来想去直接睡觉，但白玉瑱硬要他洗澡，说自己有洁癖，抱着没洗澡的人睡觉不舒服。

季若望觉得他事儿真多，砍人的时候血溅到脸上又不嫌脏了？大不了分开睡！

但白玉瑱马上露出一脸季若望是“负心汉”的表情，自己的第一次差点儿都给了他了，居然得不到珍惜，才好了没几天，就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过得下去！

季若望觉得白玉瑱有病，可能是最近跟着季若望看那些狗血话本看多了，代入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

最后还是洗了澡，不过季若望在浴桶里就睡着了，模模糊糊感觉白玉瑱把他抱了出去，又擦干净了身子，后面发生的一切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日季若望是被手指头的濡湿感给闹醒的，他睁眼一看，果然是那只看门的狗子。见到他醒来，狗子立马张开嘴巴，很兴奋的样子，还原地转了几个圈。

季若望笑着摸了摸狗子的头，他起身洗漱，大嫂做的早餐还在锅里热着。

白萝卜鸭肉粉，鸭肉腌过，萝卜很入味，上面撒了腌豆角和竹笋片。

过不多会子，白玉瑱回来了，他脸上带着隐隐的兴奋之色。

大嫂出门买菜去了，家里只有两人和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狗子，白玉瑱把昨日淘到的那张地图拿出来。

地图皱巴巴，还散发着一股腥气。这时候白玉瑱的洁癖又没有了，他毫不在意地把地图从怀里拿出来，在屋内堂桌上展开。

“这是藏宝图？”季若望捻了捻地图，摸起来像牛皮一样的手感。

“这是一张秘境地图。”白玉瑱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蕴足了真气在地图上划下。

“撕拉”一声，地图被他划出了一道大口子，季若望挑了挑眉。

白玉瑱一点儿也不尴尬，他继续在图上划来划去，最后整张一尺来长的地图被卸成只剩巴掌大的一小块。

见此，他道：“这是一份残缺的地图，大概占据了原图的五分之一。根据我的推测，其指向的是某个宗门秘境。”

“你如何得知？”季若望对他的说法抱有疑问，“莫非，你有剩下的地图？”

白玉瑱抬头看了季若望一眼，眼中蕴含着浅浅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一份残缺不全的地图来，比桌上这份要大得多。

两份地图合起来，边缘处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如此，这份地图按照面积来讲，还剩下二分之一没有找到。

“我于三年前在一处前人洞府中得到这份地图，”白玉瑱指的是大的那份，“经过多方查探和验证，我发现地图指向的是一个古宗门——瀚海宗。”

“瀚海宗存在的年代，世上还没有楚国，后面不知因何原因灭亡了。瀚海宗是金丹宗门，它的地盘有很大部分集中在如今的楚国瀚海府。”

季若望看过楚国地图，瀚海府是楚国唯一临海的地方。想要到达那里，需要沿着十万大山山脉一直往南走，直到陆地的尽头。

这份地图，指向的竟然是金丹宗门的秘境？！

“金丹秘境，危机重重。”白玉瑱道，“而且这地图上还有一股腥气，与一种叫玛瑙贝的海兽分泌出来的液体气息十分相似。那秘境入口，八成还在水下。”

“你要去吗？”季若望有些担心，“那可是金丹秘境！”

他自然是不会去的，拥有长生不老金手指，季若望可谓站在了“无敌”的角度。

但白玉瑱不一样，他没有灵根，又武艺出众，说是天纵之才也不为过。这样的他，怎么会甘心平凡一生？金丹秘境里说不定有改善资质、让人生出灵根的丹药，虽然只是一个妄想，但好歹是个盼头。

“这事还早着呢，地图都没有收集齐全。”白玉瑱嘴上这么说，但季若望已经看出了他的想法。若是能得到完整的地图，他是非去不可的了。

他无法也不想去制止白玉瑱，那是白玉瑱的选择，此事两人默契略过不提。

尚水县比处在河运交通要道的清溪镇还要繁华热闹得多，坊市里也有许多新奇玩意儿。

季若望买了些吃食，打算带回去分一分。王俊妻子怀孕了，他便买了些对孕妇有好处的东西。

那朵黑太岁被浸在盐水中泡发，切成一片片的，调好辣椒油芝麻油蒜蓉酱油汁，蘸来吃。

凉拌太岁吃起来口感像海葵，没什么味道，还不如拍黄瓜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