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打开首先入目的是一方书桌,桌后两排书架,向右边看去有一扇抢眼的窗,窗用流璃封上了,吹不进风,但能看见窗外娇艳的鲜花。
向左边只见一人侧躺在塌上,青丝如瀑布般垂下,一脸病容却难掩姿色。在看清他的脸的那一瞬,萧回觉得先前的麻烦也值得了。
见到门口的人,塌上人一惊道:“来了。”说着就来掀开身上的薄被下床。
长风连去按住他说:“小心受凉。”
叶柏安掩唇咳了两下说:“是我要见萧先生,却又让萧先生如此费时费力的进来看我,实在无礼,现在客人还站着我都躺着像什么话?”
长风拗不过他只好扶他起来又为他披上披风,叶柏安有些歉意的看向萧回说:“萧先生见笑了,是在下礼数不周,我房中药味实在刺鼻,这破败的身子能到的地方都被我染上了那药味。思来想去还是书房尚可待客咳……咳咳咳……”
他没说两句就是一连串的咳嗽,萧回听着那一串咳嗽声都怕他给咳背过气去。
长风想替他拍背却被叶柏安推开了,“给萧先生看坐。”
待两人都坐下,叶柏安就命长风退下了。
门关上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叶柏安用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开的正艳的花,萧回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露出的手臂下青黑的血管。哪怕是九月,叶柏安身下也垫着一层厚厚的垫子在室内也披着披风,脚上也盖着薄被,再看坐在竹垫上的萧回,他们两个人不像是在一个季节里的人。
室内安静下来叶柏安整个人也跟着沉寂下来了,若不是他眼睛还在缓慢的眨着萧回几乎以为他睡觉了,他浑身笼罩着一种病气,像是将死之人,却没有那种即将腐蚀的味道。萧回在他身上闻到了药气,也许是不浓郁的原因,不像他说的刺鼻还挺清香的。
“萧先生,你说人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呢?”叶柏安看着窗外的竹林有些畅然说。
“天地法则,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咳,咳咳咳咳咳……”
萧回想替他拍背,他伸手示意萧回坐着。
叶柏安摇摇头自嘲道:“我这身子,再怎么精细的养着也是徒耗人物罢了。自生下来便如此,现在只是咳的厉害些罢了……”
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完还要安慰萧回说:“萧先生不必担心。你看我,小心的对它,它也不好一点,不去管它,它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自己的身体走到哪一步我清楚。”说完他又抬头问萧回:“是舍妹请先生过来算命?”
看他这样萧回都不忍心起来,大户人家的公子,当了二十几年病秧子脾气还这么好,他真的哭死。
萧回点头称是,叶柏安笑了,说:“我上一次见她时她还没我腰高,现在也不知道多大了。”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叶公子见叶小姐差人请她过来就是,左右一个府上的。”
叶柏安又捂唇轻咳了两声说:“太麻烦了,太麻烦了……见我一面要浪费她大半天的功夫,我又这枯燥的很,她也待不下去。”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言语间的失落萧回一个外人都能直接听出来。
其实他在这深宅之中就像是坐牢一样吧?
萧回不知道说什么了,悄悄的打量着他的脸看起他的面相来。
叶柏安垂眸手指一下下的点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萧回只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算下去了,今天他没带碧落出来。他知道真给这叶公子算出来了,那天雷肯定又要劈他。
不是他怕被雷壁啊,是这叶公子病歪歪的,他怕一道雷下来把叶公子吓死了,那问题可就大了。
萧回见他看着窗外的花出了神,想了一下,小心问:“刚才进来听小斯说叶府是举家搬来此处的,不知叶公子祖籍在何处?”
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叶柏安轻声说:“林县,萧先生听说过吗?”
萧回思索了一番觉得奇怪,又想自己可能是记错了,摇摇头说:“不曾。”
叶柏安浅浅的笑了一下,又看出去说:“不知萧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西河县,这是好多年前的名字了王朝更替也不知有没有改名。”
萧回心下一会问:“是有陌水流过的那个西河县吗?”
叶柏安没想到他真知道这地方,眼睛一亮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几分喜色,他有些急切的问:“萧先生去过吗?”
“不曾,只是看书上有过记载。”
“哦。”叶柏安一激动又咳了起来,还没咳停他就抓着萧回伸过来的手问:“咳~是什么书,咳,咳,咳,记,记了什么事?”
“是师门中长辈写的一本无名的游记,我也记得不大清了。”萧回说:“书上好像写一年大旱陌水都干枯了,恰逢六月,百姓颗粒无收……”
见叶柏安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萧回谨慎的不再往下说下去了。
叶柏安咳停了抬眸,问他:“后面没有了吗?”
萧回摇头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别的不记得了。”
叶柏安突然轻轻的笑起来双眼放空似在回想着什么说:“我好像也曾看过一本书,那上面写饥人相食,可官方县记那又不曾记有这种事,也不知是不是杜撰的。”
时年大旱,陌水枯。值六月,稻无浆乃绝。西河县叶氏,贩粮为生,取家中存粮十分之九分之百姓,不足,言分罢。携其长子家丁数人出寻粮。过二十日,粮尽,灾民见叶府生烟,至见存粮,怒杀之,食尽。又过十日,叶氏运粮回,皆言殍殣。叶氏悲,泪绝而死。县中有一哑乞,知实情,徙十里遇叶氏长子。见其欲回,以头抢地止之。情急,竟言,叶氏长子奇之,乞具实以告,告后乃卒。长子戚然,为其埋骨立牌,亡走。又三年,西河新起三富贾。
“呦呵,今天回的这么早。”
陆子谦关上门,回头见萧回坐在桌边喝茶笑说:“你也回来的挺早的嘛。”说着走过去一手撑着桌面,一手勾起他的下巴轻挑问:“怎么,叶小姐没留你过夜。”
“滚。”萧回拍开他的手说:“她让我给他算姻缘,我算出个“同床异梦”人家就把我赶出来了。”
陆子谦给自己倒了杯茶说:“还挺凶,你不打回去?”
“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他用鼻子嗅了嗅见,萧回换了衣服伸过去扒拉问:“被打伤了?衣服还换了。”
“干什么,干什么?”萧回按着他的手说:“别址,开玩笑的,没被打。这衣服是叶府的……”
“你干什么了衣服都换了?!”陆子谦狐疑问。
“不是,说笑的。叶小姐给了钱,客客气气的让人把我请出去了。见她之前见了叶府那病秧子少爷。”萧回说:“怕我从外面带进的气冲撞了他,在见他前洗了一个澡,叶府的人才这拿这衣服给我换上了。药味可能是从他那沾上的。”
陆子谦哼了一声说:“还把人家衣服给穿回来了,你自己没有衣服吗?”
“你在外面受了气少回来拿我撒气。”萧回警告说:“信不信你明天就看不到我了。”知道陆子谦不会对他怎么样萧回那是越来越嚣张了。
“去哪呀?”陆子谦问他:“你还真打算在这等着他找上门啊?”
萧回瞥了他一眼说:“正邪不两立,我既然知道你是魔修了,我就不会再心甘情愿的跟你走了。”
“吃我的、花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正邪不两立?”陆子谦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突然间他好像读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心甘情愿不能,那心不甘情不愿就可以了是吧。
躺到床上陆子谦用双手枕在脑后说:“早知道你喜欢这种调调我就不应该和你在这耗。”
“你在这不是为了躲左丘的追杀吗。”萧回实话实说。
“左丘。”陆子谦嗤笑一声说:“要不是魔尊在他背后给他撑腰,谁躲谁还不知道呢。”
萧回诚心建议:“你也可以认魔尊做爹,这样在修界你也可以横着走了。”说完他想像了一下左丘和陆子谦一起叫魔尊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子谦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你就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信不信我过两天把你扒光了扔左丘床上?”
左丘另一个干爹被他干了,他现在出现在魔尊面前不是找死吗,那可是人家的情人。
“别别别……”萧回听他这么一说顿觉背脊发凉拢了拢衣服说:“他那小子从小就男女不分的,长大了更加,可能是小时候就被魔尊打傻了。”
左丘小时候是个小胖子,萧回打小就漂亮。左丘一开始以为他是女孩子,摘了把花巅巅的跑过来送给他,结果被旁边的师弟打了一顿。
“这是我师兄,不许你调戏他。”
被警告了的左丘又哭着跑回去找他爹诉苦,结果又被打了一顿。
想起左丘那倒霉样萧回就忍不住想笑。
陆子谦是不知道他们小时候的事的,“听你这么说,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正在喝茶的萧回一呛,没想到自己说漏嘴了,正想着说什么补救救。又听陆子谦说:“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啊,更好了。”
“不是,不是。”萧回连说了两个不是说:“只是小时候偶然见过一面罢了。”
“哦。”陆子谦故意歪解说:“小时候见过一面现在都还记得啊。”
萧回真想给自己两巴掌,突然想起叶柏安的事。
“你会不会炼丹。”
陆子谦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们少爷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萧回眼也不眨的说。
“呵。”陆子谦翻了个身把鞋子踢掉说:“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第二天他又去赌场了,他还带上了萧回。
“大!大!大!”
“小!小!小!”
“开大开小”庄家吆喝“买定离手咧”。
萧回觉得自己与赌场内神情痴知狂的赌徒格格不入,转头同情的看陆子谦。这种又脏又臭又吵的环境也不知道陆子谦怎么待的下去,平时那少爷气性到这就没了?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进去后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的空气像是不曾流通过,像是腐烂的鱼虾发酵过的味道,又臭又闷的。萧回进来被这种味道一激,胃里一阵翻腾,转身就走。
他这下理解叶柏安为什么让人洗完澡后还要到暖阁薰一下香了,现在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挂香炉上。
“跑什么?”陆子谦拉住他问:“丹药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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