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静得出奇,仿佛方才的喧嚣从未存在。那个‘女孩’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陆幽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神情恍然若失,仿佛被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看到李观尘走进来,陆幽的双眼陡然睁大,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声音嘶哑而带着愤怒:“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李观尘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还用得着这么不确认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陆幽如坠冰窖。他咬紧牙关,嘴唇颤动了几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着沈清安走进房间,陆幽彻底崩溃。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连站都站不稳。他的目光从李观尘转向沈清安,眼中流露出绝望与愧疚,最后低下头,再无力挣扎。
沈清安站在一旁,手心冒着冷汗。他不禁偷偷看了李观尘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看似冷淡的女孩,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操控局势,将真相从陆幽的口中一点点撬出。
屋内的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陆幽的喘息声。
随后沈清安跟陆幽的表哥说,“天亮之后,把陆幽带去衙门交代清楚吧。”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幽的表哥点了点头,面色灰暗,仿佛意识到事情已成定局。
离开陆幽家的那一刻,街头的冷意直逼而来,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些许斑驳的影子。沈清安不经意间扫过街道,顿时瞳孔紧缩。他看到一群没有脸的鬼魂,游荡在街道两旁,有的静静伫立,有的缓缓移动,模样模糊不清,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的手猛地抓住李观尘的袖子,声音因惊恐而颤抖:“那些……那些是什么?”
李观尘停下脚步,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符纸还没摘下来,你果然胆子不大。”话音刚落,她抬手轻轻一撕,从沈清安肩膀上摘下符纸,指尖一抖,那张符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符纸一离身,沈清安再看时,那些恐怖的影像顿时消失了,他长舒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我……我真的看到鬼了吧?那些到底是什么?”
李观尘双手负在身后,眼神淡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那些是这个县里的游魂。因为这里的习俗,死去的人会带着面具埋葬在自家院中。面具遮住了他们的脸,他们的魂魄因此找不到出去的路,只能困在这片地方,一直在此徘徊。”
沈清安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那你……是不是一直都能看到这些东西?”
“嗯,只有子时以后,它们才会出来。我从小就看得多了,习惯了。”李观尘抬头看了看月色,眼神里带着些许疲惫,却毫无恐惧。
“那你……都不害怕吗?”沈清安瞪大眼睛看着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姑娘,面对如此恐怖的事情却云淡风轻,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害怕?”李观尘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和这些游魂相比,人更可怕一些吧。”
沈清安哑然无语。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两年前的事情,以及最近这桩杀人案,每一件都说明,人心的可怕远胜鬼魂。他不禁想起陆幽刚才的表情,仿佛那才是真正的他。
随着陆幽的认罪,这一切终于落下帷幕。封门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这平静的背后,不知还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事后,李观尘向沈清安解释了那晚的事情。她从刘仵作那里要来了方青青的衣服碎片,用术法将女孩的魂魄召唤出来,又用符纸操控她的魂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陆幽最终被判杖刑,并没有定死罪。沈清安考虑到他的年龄和罪行的特殊性,决定让他在官府中打杂三年。经过这件事情,沈清安也向朝廷汇报了此事,想要将未成年犯罪纳入律法中。
得知陆幽的最终结果后,李观尘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轻说道:“这已经是你能做到的极限了吧。至于他的结局,我并不在乎。”
客栈里,李观尘坐在房间内,手指轻拂着一只旧包袱,正仔细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打算明日动身离开封门县。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客官,楼下有人找您。”店小二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李观尘微微一愣,眉头轻蹙。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好,我一会儿下去。”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辫子,又将衣襟拍平,披上一件素色外衫,转身走出了房间。
走到楼下,她的目光落在等候的人身上,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竟是陈梅夫妇。
“李姑娘,又见面了。”陈梅的丈夫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
李观尘点了点头,眉宇间依旧平静:“你们怎么找来了?”
陈梅的目光扫过四周,像是担心被人听到,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男人会意后压低声音说道:“多有冒犯,我们是从沈县令那里得知你住在这里,特意来向你道谢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一眼陈梅,随即补充道,“还有些东西想送给你,不知是否方便到你房间详谈?”
李观尘微微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见他们神色郑重,便点了点头:“好,跟我上来吧。”
一路上,陈梅夫妇一言不发,脚步小心翼翼,像是在掩饰着内心的忐忑。回到房间后,李观尘吩咐店小二送来茶水,自己则坐回桌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问道:“什么事情,让两位如此慎重?”
男人看了看她正在收拾的包袱,试探着问:“李姑娘是要走了?”
“嗯,打算明天一早离开。”李观尘声音平静。
陈梅闻言,露出几分焦急之色:“那来的倒是巧了,不然还真赶不上你。”她再次看了看门口,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黑布层层包裹的东西,动作小心,仿佛在触碰什么贵重之物。
“这是什么?”李观尘看着对方手中的物件,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陈梅低声说道:“我们去认领了小玲的尸骨。那天在祠堂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你,也从沈县令那里得知是受了你的帮助。再多的事情他也不肯细说,但我们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也是个好人。所以,我们决定把这个东西送给您。”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男人站在一旁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安抚着她。陈梅用力深吸一口气,将包裹小心翼翼地解开。黑布一层层揭开,最终露出一颗通体碧绿的小珠子,形状如鹌鹑蛋,珠体光滑,散发出一层柔和的幽光。
珠子?忽而她又想起来几天前那个飞鸽传信——寻得一珠,于汝有益。
难不成?
李观尘的目光被吸引,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珠子?”
她沉重的低声说道:“这是幽辰珠,那天你在我家问的那些事儿,让我想起来当年那道士可能在找的是这个东西。”
李观尘盯着这颗珠子,有些好奇的问:“这颗珠子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陈梅抚摸着珠子:“这是我从祖母那里继承下来的。本该是祖母去世后放入口中随葬的,据说这样可以保持尸身不腐,十年后再取出来,传给下一位去世的人。但祖母最后决定顺其自然,不愿再受这些规矩束缚,于是珠子便传到了我手中。原本打算传给小玲的……”说到这里,她哽咽得说不下去,男人轻拍她的肩膀,替她接过话头:“现在小玲不在了,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已毫无意义。与其留着,不如送给你,也算是一点谢意。”
“这恐怕有些贵重吧。”李观尘虽然嘴上在推脱,但是这珠子听起来确实是罕见之物,说实话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男人摇了摇头,苦笑道:“在这封门县,谁知道它的价值呢?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李姑娘,你就不要推辞了。”
李观尘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不过作为回报,我给你们画几张引渡符,烧在小玲的坟前,可以让她的魂魄安息。”
陈梅连连点头,连声道谢:“多谢李姑娘,多谢!”
等画好符纸交给他们后,男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沈县令托我转告你,有空的话去衙门一趟,他有事找你。”
李观尘眼神微微一动,语气淡然:“好。”
送走陈梅夫妇后,李观尘走到窗边,静静地将幽辰珠捧在手心。这颗珠子通体散发着浓郁的绿色,犹如深潭般深邃,光泽温润、纯净无瑕,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她轻轻地抚摸着珠面,指尖的温度与珠子温热的触感奇异地融合,给她一种异常的安抚感。她将珠子转了转,目光却在空中若有所思地游移——这颗珠子究竟为何物?对她又有何益处?那道士又为何如此执着于它?她一时无法猜透其中的深意,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疑惑。
她将这颗珠子放在了平时放铃铛的木盒里。随后李观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迅速收拾好物品,便决定前往衙门找沈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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