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挺尴尬的。
柳半周虽然不是不讲卫生,但也不是太讲卫生。
叶泽诗跟在柳半周屁股后面进了门,扭着脑袋,在屋子里好奇地扫视了一圈,脸上不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柳半周一边把堆在沙发上的衣服转移到跑步机上去,一边招呼还站在门口的人道:“诶,你穿鞋架上的那双毛拖鞋,那双暖和。”
叶泽诗单手扶着墙,把脚上的帆布鞋脱掉,听话地换上了又大又蓬松的鲨鱼头拖鞋,“你家不会就两双拖鞋吧?冬一双,夏一双?”
“我家又没什么人来,有两双拖鞋我自己穿就够了……”柳半周已经走到餐桌旁边,把挂在椅子上晾干的袜子快速抓进收纳箱,还趁着动作间隙,继续指挥叶泽诗道:“诶,去厕所把手洗了,最近感冒的人太多了,得注意个人卫生。”
叶泽诗立刻答了一声“好”,哼着不成调的歌,趿拉着毛拖鞋拐进了厕所,里面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以及他的又一个新问题:“哥,你家有方便面吗?我饿了。”
柳半周将晾在卧室阳台上的各色内裤一股脑儿地塞进抽屉,直起腰,对着厕所那边不满地喊道:“叶泽诗,你能不能有点社交距离?”
过了一会,叶泽诗踩着毛拖鞋哒哒地出现在卧室门口,冲着柳半周挑眉笑了笑,然后举起手中的方便面和两个鸡蛋,厚着脸皮说:“我想吃红烧牛肉面,面要煮得久一点,鸡蛋要搅成蛋花,谢谢恩公。”
柳半周掩面低叹一声,像是认命了一样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拿过叶泽诗手里的东西,一手抓住他的后脖领,将他扔在沙发上坐好,然后任劳任怨地转身进厨房烧水、煮面,还有打蛋花。
电视上重播着宴祺之前参演的一部古装偶像剧。在这部剧里面,他虽然是没出现几次就死掉的男N号,但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本色出演,那一身打起架来袖子都能把自己扇蒙了的白衣,把他时灵时不灵的神棍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叶泽诗盘腿坐在草编蒲团上,抱着一个大碗吃着热乎乎的面条,见他看电视剧看得双眼直放光,便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去,指着屏幕上的宴祺,有些含糊地问:“这不是上次救咱们俩的那个大仙儿吗?你喜欢这种类型?”
柳半周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小小年纪,别动不动就情啊爱啊,单纯欣赏下演技不行吗?”
叶泽诗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喜欢他,你是想八卦他啊!”
柳半周见他堪称求知若渴的表情,一双鹿眼亮晶晶的,有点可爱,情不自禁地抬手把他的头发揉成鸟窝,“小孩儿,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你赶紧吃饱去睡觉吧,别耽误自己长个儿!”
叶泽诗任他磋磨够了,把手中的大碗啪叽一声放在茶几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撇嘴抱怨道,“切,浓缩的都是精华,没眼光。”
临到睡觉前,叶泽诗刷了牙,洗了脸,一进客厅就看见柳半周已经把枕头和被子给自己准备好了,而他本人坐在餐桌旁边,把肘撑在桌子上,正偏着脑袋盯着自己,表情有些微妙。
“恩公,你不进屋睡觉吗?还是……您打算挟恩图报,要睡一睡我?”叶泽诗见柳半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故意暧昧地凑到他面前,嘴欠了一句。
柳半周一摆手,轰他离自己远一点,“那个金表到底是不是你偷的?”
叶泽诗“哦”了一声,先是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蹙起眉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反问他:“你说的是那块表啊……沈家人报警了吗?”
“这倒是没有。”柳半周摇摇头,很快又补了一句话,“但我想知道真相。”
叶泽诗对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不由自主地把“真相”两个字放在嘴里嚼了几遍,接着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怎么说呢,应该不算是偷。”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柳半周有点闹心,他继续问:“什么叫‘不算是’?”
此时,叶泽诗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笑意,眼神甚至有些阴郁,“因为……我确实出身于金乌沈家,只不过我已经被他们当垃圾扔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半周顿了顿,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泽诗也见好就收,像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翻个身,面对沙发靠背,将脸完全藏在黑漆漆的阴影中。
这个晚上,伴随着窗外无休无止的暴雨,柳半周又做了莫名其妙的梦。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不停地走,走在空无一人的废弃商场里,光线暗淡,周围一片死寂,入耳的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和些许衣服摩擦的声音,而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东西腐烂后的不洁净的气味,无时无刻不骚扰着他脆弱的鼻腔。
早上五点,朦胧的日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房间。
柳半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汗涔涔的,肌肉酸疼僵硬,所有关节都在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卧室门被人轻轻推开。
柳半周当时脑子一抽,顺势把眼睛重新闭上,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等到他迟一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时,只能在心里愤怒地咆哮着: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
来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前,坐在他的床边,似乎正借着一抹幽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脸。
柳半周觉得如果自己现在睁开眼,这场面一定会变得非常尴尬,而且会让自己显得很猥琐——索性装睡得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柳半周的意料。那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没走,而是徐徐俯下身子,直到自己的脸几乎要贴上他的脸,微热而细密的呼吸像一群蝴蝶似的扑向他的皮肤。最终,这个饱含戏弄意味却无比撩人的吻,擦过他的嘴唇,落在他的唇边。
柳半周一动也不动,看起来睡得正香。
叶泽诗轻笑一声。
不知道叶泽诗的嘴上是不是涂了安眠药,得到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后,柳半周眼睛闭着闭着,竟然又睡着了。这一次,他依然梦见了之前的无人商场,只不过这一次,他听到了些许不一样的声音——残旧的电梯开始运行了。
等到柳半周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房门,房门关得严实,就像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了无痕的梦。
柳半周轻柔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柳半周,你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他跳下床,拉开窗帘,又悄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犹豫半天,他贼头贼脑地推开房门,走出卧室,生怕与叶泽诗迎面撞个正着。但是,他很快发现鞋架上的鲨鱼头拖鞋已经归位,沙发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和枕头摞在一起。
柳半周如释重负地一头扎在沙发上,顺手摸了摸,留下的余温散尽——看来叶泽诗早就离开了。
十五分钟后,躺够了的柳半周挠着肚子,打着哈欠儿,吊儿郎当地走进了厕所。
他一摆头,一抬眼,眼前鲜红一片,吓得他浑身一抖,差一点就要尿裤子。
只见镜子上用口红写了一条简明扼要的留言:
李跃父母
盈祥街7号楼
“靠!”
柳半周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爆鸣。
叶泽诗那个臭小子,竟然把他穿女装抓人时用的口红翻出来了!
一个小时后,柳半周拿着莫名其妙得到的线索,踮着脚尖,从爆满的公交车上费力地挤下来。
他本来想找吴玉章一起,但一想到要向他解释线索的来历和真实性,就一个头两个大,脑袋嗡嗡的。至少对于他来说,比起纠结叶泽诗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孩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他更在意李跃的死因。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关注李跃案,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杀人分尸案,凶手可能在交易时与她发生了冲突,从而导致激情杀人。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因为李跃竟然曾经和他就读同一所高中,还是校长的外甥女,这意味着她与突然“复活”的宋真之间或许也存在某种联系。他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当年宋真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李跃的出现似乎为一切诡异事情的发生拉开了序幕,她如同一个未知的、巨大的黑色旋涡,将他和吴玉章还有更多人都卷入其中。
盈祥街这一片都是楼龄四十多年的老小区,住的都是一些上岁数的老人,白天的时候很少能看见年轻人,楼与楼之间小路纵横,一楼的阳台上凿个洞、砌座楼梯就能开门做生意,大大小小的汽车随便地停靠在路边,也没有个正经的大门。
柳半周看着不太明显的楼牌号一路找,找了一上午也没看见7号楼,还差点被带红袖标的大爷带队迂回包抄,以为他是个前来踩点的小偷,他的脸都要绿了。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正当柳半周就着可乐恶狠狠地撕咬煎饼时,不远处传来十分响亮的呼唤声。
他扭头一看,只觉得那人越看越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上次坐警车回家的大姨。大姨一人霸占了整张石桌,正用超市宣传单垫着摘豆角,脚边趴着一只没精打采的棕色泰迪。再次见到柳半周,她显然高兴得不得了,笑得满脸都是褶,无比亲热地招呼柳半周过来。
柳半周见有“情报人员”主动送上门来,立刻把吃剩的煎饼用塑料袋包好,塞进裤兜,快步走到大姨身旁落座。他可是眼里有活儿的人,刚坐下就自觉开始摘豆角,摘了一小堆才开口问:“大姨,打听个事儿,这一片有7号楼吗?”
大姨抬手潇洒一指,他头跟着一扭,心道是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缝,他脚底板都要磨起泡了,结果7号楼就在公交站旁边。
“7号楼的牌子昨天被大风吹没了,不知道吹哪去了,可能被捡破烂儿的捡走卖钱了吧……但谢天谢地,幸亏没砸到人。”
柳半周摘豆角摘得渐入佳境,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大姨,这楼里有谁家姑娘叫李跃吗?”
大姨一听得意地说:“这楼里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告诉你,有,就六层的老李头和老李太太,他们住在这里几十年了,他俩只生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就叫李跃。”
“之前您说自己能成神探,我还不信,现在我可信了,您要是晚生几年,赶上好时候,现在就得坐省厅里开会,我跟在边上给您倒茶。”
大姨被哄得心花怒放,眼珠子一转,决定跟他再分享一些新的情报,她凑到柳半周耳边,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悄悄和你说,她信邪教啦……信得脑袋瓜子都不好使了!别人都骂我造谣,但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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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先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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