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雨水仍然雾雾蒙蒙的落着。

却并不妨碍的京都这座城池的苏醒。

最先热闹起来的是城北,除了寻常百姓、客商入城走的都是这里。还因为这里聚居着最多的底层百姓,牙行,牲口店。

披着蓑衣,或露天顶着雨水的壮汉,妇人,老人都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规整的街道,隔成各种小格子似的店铺,衣帽店,丸药店,修器店,木匠店,刷漆店.....

牲口儿脖子下的铃铛响起,一声叮铃,两声....然后络绎不绝。

黑瘦的老人穿着早以沁湿的麻衣,爱惜的拉着自家黑驴,小心的避开别人家拉的顶高、摇摇欲坠的骡车,看着那些堆高的货物不□□露出羡慕,不过一转头看见那喘着粗气的青骡,又露出心疼的模样。

没忍住摸了把这大青骡肥硕结实的臀部。

当即得了转头的大青骡和看护着货物的壮汉两个白眼。

老人讪讪一笑,回味着刚才的手感,想到家里藏在墙角根的那点余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添上这么头壮实的大青骡。

约莫是这一停顿时间长了,他身边的黑驴显然不耐烦了,一双前蹄不耐烦在地上刨了起来。老头一下忙回了神过来,一边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黑驴的大脑袋,一边瓮声瓮气的安慰着道:“大黑老实些,等把车里攒的这缸子腌菜卖了,去杂粮店换豆油的时候,我厚着脸皮饶那粮店老板讨一把豆子,都喂给你。

谁也不说,这样回去老婆子还得喂你一顿。你这日子过的可不就比我老汉还阔绰了,一天三吨。”

说道这里老头砸吧了下嘴。

也许是这安慰起了效果,黑驴也不刨街了,乖巧的跟着老汉,竟等着吃把干燥的好豆子。

交错间,一张张各式各样的面孔在街道上穿梭。

“山菌子了......嘿呦,刚从山里采摘出来的勒,瞧一瞧,看一看。”

“鲜果子勒,甜嘴巴勒.......鲜果子,甜心窝勒.....”

一声声热闹的叫卖声,如同去除黑白单色的咒语,整个城池开始一点点染上鲜亮的色彩。行过正街,穿过主道,再走上片刻,喧闹渐去,忽见街北处蹲着两只大石狮子,三间兽面黑漆大门。

再抬头看去,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府"。

门前列坐着几个衣帽周全的小厮,这会儿正在檐下躲着雨说着闲话。

这时一道马蹄声穿过雨雾哒哒而来,几个原本正嘻嘻哈哈的小厮好奇伸头去瞧,一见来人,忙正了神色,有人往内里通报,有人上前相迎,有人忙去取雨具和方巾。

自打从城外灵雾善收队回来,王子腾匆匆将兵马司事务安排了番,叮嘱心腹看着些。他便实在坐不住,寻了个借口,正巧前两日小妹一家从金陵来京投奔,人正落脚在荣国府。

好端端的,怎么说来京长住就长住。

他是不赞同的,虽然随着妹夫去世,薛家到底不如往昔,但是内务府那边采买的伙计还没完全丢了,皇商的名头还在,一大家子家业那能丢开就丢开。

要知道当初妹夫骤然离世,为了保住小妹外甥这份家业,他没少费心。眼见外甥渐渐也大了,这个时候不说好好收拢家业,经营一翻,却要举家进京。

还有信中提及的宝钗入宫一事,王子腾倒是不反对。比起元春,两人虽都是他外甥女,但是元春身后站着的是荣国府,往后若是真成事,心里只会更偏向荣国府,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若这人换做宝钗的话,比起薛家到底落了一层,出身商户,她更需要仪仗自己这个舅舅。

何况,转眼,如今元春入宫已经数年,不过封了女官之位,可见当今并不中意。因此,小妹一提这个话头,他就起了心思筹谋。

明明都给小妹去了信,让她再耐心待上段时间,那知人却这般沉不住气,急吼吼的来了,嫡亲的兄弟家不住,直接投奔到小妹这边。

为了这事闹的家里太太也气的跟他闹了一通。他们两兄妹置气,却让她这个当嫂子成了容不下小姑子。

王子腾心里也是恼的,干脆撩开手打算冷这小妹段日子。

只是如今这些都是小事了。

王子腾边走边拿着张方巾心不在焉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汽,一路穿过内仪门,抄手游廊,再至重花门,穿堂,直到贾老太太的院前才停了脚。

漫说如今居于荣禧堂的贾政正在上差,就是贾政在家,王子腾也会直奔老太太这儿来。如今诺大荣国府真正掌事,能拿主意的也就老太太了。

贾政虽是他妹夫,但是.....不说也罢。

至于贾赦,不说有“先太子之事”横在那里,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更何况他本身也是个被溺爱长大,担不起事的。

他这不过方站片刻,屋内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忙迎了出来,行动间规矩有度,那有往日嬉笑调侃的作风。

“老太太已经起了,正请王大人快快进去叙话。”打头的是鸳鸯,这个时候王大人匆匆赶来,必定是有急事。

因此,她把人迎了进去,奉好茶水,便领着屋里一众小丫鬟退了出来,让她们各自回屋松快一天,至于自个则是站在屋外守着门。

“冒然然上门,扰了老太太清修了。”王子腾坐下,喝了杯热茶,缓了口气。

见他这副神情,贾母心里咯噔一下,王子腾可算是他们这帮子小辈里最成器的,要不然贾家也不会花了重本投资在他身上。

人也不负众望,仕途一直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

今日这般急色极为少见。

“可是出了何事,都是自家人这个时候别说那些子无用的客气话。”贾母稳了稳心神,直接道。

得了这话,王子腾也不在犹豫:“老太太那我就直问了,宁国府那荣哥儿媳妇,究竟是何来历?”这事原本是荣宁两府的秘密,只是他们做事不严谨,露了不少痕迹。他发现后还帮着掩了痕迹。原本他也真以为那位真是......

果然,贾母一听这话,脸色一下白了,沉默了半响才道:“那有什么来历,不就是工部营缮郎秦业家姑娘,当初也是见人实在可人,虽身份低了些,可没有一处不好,这才给蓉儿那孩子聘了人家。如今.....这是外面传出什么流言来了。”

贾母试探问道。

王子腾只觉的实在没有意思,正要敞开了说道。

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滚开,老子早看你这丫头不顺眼啦。老爷我见自家亲娘什么时候还得经过你们这些下人的同意啦。”说着一把将人甩开,贾赦这些年再沉溺女色,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用上力来那里是鸳鸯一个女子能比的上的。

何况边上还有几个跟随着贾赦而来的几个小厮,这会忙拉住还想要去拦人的鸳鸯。

因此,贾赦就这么突兀的闯了进来,刚好让他听了个半茬,这会儿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了眼王子腾。

先时颇为猥琐的嘿嘿一笑,话张嘴就来“亏的老太太天天把你挂在嘴上夸奖,恨不得把我们兄弟都比到泥里去啦。看着比我那假正经的弟弟还正经不过的模样,如今竟惦记起故亲家侄儿媳妇来了。”

莫名其妙,一泼污水浇在身上,若不是王贾两家牵连甚深,他是真不就不该来跑这一趟。

没得什么好心情,也不懒得在给老太太顾全母子情分,何况…眼见那位出现在人前,太上皇瞧着又极其重视。当年.....

那位起事逼宫,贾家王家独善其身也没什么,但是兵败垂成后。为了避免被牵连,对于太子一系官员可没少落井下石,到底用了些不甚光彩的手段。

特别是太子妃娘家张家......

若那位有心调查,有些事情想要知道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心里存了恨,在太上皇面前提了起来。如今正是他谋算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关键时刻…

王子腾实在不想平添一位敌人,特别是这个敌人对太上皇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想到这里,王子腾看了眼仿若抓住他把柄,洋洋得意一副小人模样讨人嫌的贾赦。

这个当年可是太子玩伴,兼连襟。

还有贾琏,自家这个侄女婿,论起来和那位还是表兄弟的关系,也许能在那位得上两份好。

这么想着,王子腾心里有了计较,当下便直截了当的道:“我是想问老太太当初为蓉儿下聘那位秦家姑娘,可是因为她可能是那位....之女。”

说来老太太可是好算计,一面送元春入宫,讨好当今;一面又让族中小辈迎娶那位之女,若是那日上位的是那位势头正盛的九千岁,那么先太子之女便是贾家一张保命符。

毕竟谁不知道他们这位九千岁,忠义王爷可是先太子一手启蒙,照拂教养长大的。当年太子自刎,神京城内血雨腥风,所有大臣和皇子一句话都不敢冒。

忠义王爷可就敢跑到当时还是皇上的太上皇面前撒泼叫嚷。

贾家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够响亮。

可惜…

不等王子腾感叹,只听身边这人,突然平地一声雷,把他唬了一跳。“他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你——

蓉哥儿媳妇真是太.....”这好消息怎么就不早些告诉他呢。

眼见喜形于色的大儿子,还有他那张嘴冒出来的话,贾母厉色呵道:

“闭嘴,孽畜,你这是恨不得带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去死呀!”

贾赦心里欢喜,即便这会儿被骂了,他也无所谓。这么多年骂下来他才不在意呢。只是,随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发白,双眼赤红。

“我要去杀了贾珍那个老畜生。”

贾母也想到了什么,当即反应过来,忙对一旁的王子腾道:“快快拦住他。”不然他这个不管不顾的样,可是真敢杀人的。

这事不管如何都不能闹大。

王子腾不知道为什么贾赦突然抽风似的要闹着杀贾珍,不过他和老太太一致都知道今天这事儿不能闹大了去。

当即一脚提在人后腿上,伸手把人反扣半跪倒地。

但是显然这次贾赦真的是发疯了,不管不顾的疯魔般挣扎起来。王子腾只能加大力度把人按压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贾赦再抬头,看向老太太和王子腾的眼里带着惊人的恨意。只听他决然的道:“你们拦的了我一时,难道拦的了我一世。要不你们今天就把我杀了,不然,我活一天,就一定会杀了那个贾珍那个畜牲。

还有母亲,你真狠,真狠。你明知道她是.....你就这样看着贾珍那个畜生糟蹋......那可是太...呜呜呜.....哥哥的女儿。你们怎么敢,这么算计,这么折辱.....”

深宅大院那些龌龊事,王子腾也是见识过的。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边惊骇贾家人的胆大妄为,这那里是寻后路,只怕是寻死之路呀。同时,一边心里庆幸不已,幸好,幸好,蓉哥儿那媳妇不是.......

心里不免越发对贾家嫌弃起来。

趴在地上的贾赦还在哭喊:“我早就不应该活了。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当初若不是你们把我关起来,我何至于......你们怕被牵连我理解,我就是想见....最后一面。

我也知道自己就是个废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们举事什么也没告诉我。那怕是托付我只言片语。”

“嗷嗷,但是后来呢,后来呢。若不是府里人势力,衍儿怎么会落水,最后风寒高热没了。那么好的孩子,那么好的孩子。

月初也不会受到刺激难产而亡。都是你们害的,还有我,还有我这个废物.....”一下子,所有真心待他,不嫌弃他的人全都没了。

贾母看着这次真恨上她的儿子,心里如何不难过。难道她愿意府里出现这样的丑事,还涉及到那人身上。

她一个隔房的婶娘,如何真能管的住行事妄为的贾珍。等她知道后,还只能帮忙遮掩,毕竟他们已经是一艘船上的人了。

就怕一个闹出来,全家无脸还是小事,怕的是,怕的是,全家都没了命。

王子腾叹了口气,贾赦惫懒、好色、荒唐,但同时不得不说,他也是整个荣国府这些人里,最富有人情味的。

还有这番动静闹的......

作为武人,他已经听到屋外聚集过来的人。看了眼发疯的贾赦,还有快喘不上气来的老太太,只得对着外面开口道:“贾兄和老太太母子起了些口角,琏儿,凤姐儿,还有二妹进来伺候着。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屋外鸳鸯听到动静,早早就领着听到动静过来的几位姑娘呆在游廊下,隔的较远才安下心来。这会儿得了这话,才是真得松了口气。

而三春彼此对视一眼,便抿抿唇拉着蹙着眉的黛玉和刚来家不久的新客宝钗往她们住的屋里去了。

相对她们离的远,只影影绰绰听到些大老爷喊打喊杀的声音,立的近的贾琏却是听清了半截的。

他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好生生的又闹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听到从未见过的生母,还有兄长,不免也跟着红了眼眶。

至于随着王夫人一道结伴而来薛姨妈,原先听了下人通报声,想着来见自家兄长,还又些发怵,毕竟蟠儿闹出人命的事情,到现在她都是还瞒着的。只敢先寻了姐姐帮忙拿主意。

那知,这会儿竟然撞上人家家私。

这会儿子得了这话,忙不叠和姐姐说了声,就忙先回了自个梨香院去了。

王夫人他们没听到前头,这会儿只觉的心头不快,多少年的旧事,如今又要来闹,还累的他家兄长难的来一趟,还得帮着断官司

但到底不好当着小辈抱怨大伯哥,只得领着琏哥和凤姐儿进屋劝解。

一进屋,贾琏就忙去扶地上的亲爹,这次王子腾没有拦着。贾赦一点也顾不上生疼的手膀子,接着儿子的力,站起来,就开始叫嚷着点人手。

他如今也知道自己这战斗力,想要去宁国府地盘上扎杀人,无疑是做春秋大梦。

“你个没用的孽畜,去给老子把林之孝叫过来。”

被骂了的贾琏已经习惯了,只是一瞧老爷形态疯颠,他那敢真放人出去。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老爷消消气,消消气,都是一家子骨肉兄弟........"贾赦反手就给人一个大耳刮,啪的一声,用足了力度,不过片刻,贾琏那一张脸就肿了起来。

“我没有这样的兄弟,他明明知道,知道.....”贾赦的话终究没有说完,就被王子腾呵斥停了。

“行了,我跑这趟只是想说,那位......嗯,忠顺王爷真正嫡出的贵女今儿受了太上皇的召见。要不了多久你们只怕也会听到些风声。到时候......”

王子腾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贾赦几乎破音的嗓门给截断了:“你说什么,太上皇召见,可是今儿宁国府那边并没有.......等等,等下,真正的....”

当下一双眼睛瞪圆道:“你的意思是,那蓉哥儿媳妇不是.....”

贾母这会儿也紧盯着王子腾,或者,说这屋子里的人都盯着他。

“嗯,就是这个意思。”王子腾道:“到时候.....我的意思是,贾兄和琏哥儿合该去拜见的。”这才是他今天急匆匆赶来的一大重要原因。

至于,蓉哥儿那媳妇那事是不是有心人误导,那就是贾家的事情了。

“今儿我也是告了假过来的,现在事情都说道完了,我就不叨扰了。这事还盼着老太太心里有个数。” 这府里可别再闹出什么风声和岔子来。不然太上皇那里念着的几分旧情,怕也是不好使的。

贾母也缓了过来,点点头。

“劳你费心了,你放心。我虽老了,但还没完全老糊涂了去。”

王夫人和王熙凤立在一旁,听了一耳朵下来,心里也跟着一紧。一个往昔常年管着家的人,一个向来精明聪慧的人,对于府里一些事情也是有些猜测的。

只是竟不想筹谋数年,却是一场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不然往后我下去如何有脸面.......呜呜呜....”贾赦如今已经近五十的人了,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又笑又哭起来。

直叫贾母没眼看,又气又烦,不等她出口呵斥人。

贾赦已经连滚带爬站了起来,追着王子腾打听消息去了。

贾母只觉心口又是一阵闷痛,有些无力的嘱咐了一句,今儿的事大家都把嘴闭紧了,然后挥手让他们都尽去忙了。

她也得静一静,好好想一想。

6.24

嘎嘎嘎,今天超常发挥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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