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602还发现了什么？”黎林可问道。

周赭溪：“大叔的手机里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房间里也被收拾得很干净。但是所谓的干净并不是视觉上的，而是指——那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与之相反的，房间里有很多……血迹，凶手似乎是将大叔的头割下之后，拖着他的尸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让人体所有的血液都流干，才将他缝合起来的。”

“什么线索都没有？”青年挑眉。

“也不能这么说，”男人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之后操作了几下，再放到对方的面前，“他的卧室里有一副巨大的油画，几乎占据了整面墙。这幅画看上去很诡异，明显是有线索指向的，但没有人看出它暗藏着什么信息。”

黎林可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很奇怪——整张画都充斥着深沉的黑色，像是一片被迷雾笼罩下的枯树林，中间颜色略为淡些的区域，看上去像是一条路，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很小的、人形的东西。说人形，是因为那看上去并不是「人」，而更像是电影中的鬼影。模糊的线条勾勒出人形的结构，但身材走形样貌模糊……也有可能只是艺术加工的结果。

他皱着眉，一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狐疑道：“真的没有其他线索了？”

周赭溪摇了摇头：“秦燕燕他们几乎把房间里所有的家具都掀开查找了一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嘁，”黎林可不置可否，“说不定还是被忽略了。”

“你居然把宝押在那几个歪瓜裂枣身上，”他撇了撇嘴，站起来就要走，“走吧，再去看看。”

“好。”老干部连忙跟上。

直播间：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好像在周的背后看到了一条乱摇的尾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好像那个跟着女王的忠犬～～～】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坏笑.jpg】

【不过大叔的死状真的有点恐怖的……我觉得看着比刘婉要更渗人……】

【而且秦燕燕他们确实已经把602翻了个底朝天了，这还能漏掉信息吗？？？】

【可能这就是你和大佬的区别……搜证谁不会啊？再笨的人，只要肯花时间一寸一寸地检查，总会有所发现。可是发现不等于线索……比如那副油画，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就没法变成一个线索。爸爸嘴上说是他们遗漏了信息，实际上应该是要结合现场的实际情况去看那副油画～～～】

【那还能看出个什么花来啊？？？早上我也看了其他人的视角，可是根本看不出啥啊……】

【说明楼上你不是大佬哈哈哈哈哈～～～】

……

大叔的尸体没人去动，因此他还维持着跪在602门口的姿势。

602的房门大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周赭溪的描述还是保守了……凶手何止带着断头尸体转了一圈？ta就差没在墙壁上搞什么人体艺术了。血液几乎全部呈现喷射状，有许多地方还有类似手、脚、躯干印在上面的痕迹。凶手的力气很大……以大叔的身材来说，即便去掉头部的重量，至少也在一百二三十斤上下，但ta竟然可以拎着尸体在房间里随意挥舞，就像是……把人当成了画笔一样。

这个「断头医生」不应该叫做Doctor，而应该叫做Actor。

等等！

黎林可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了，他抓着周赭溪问道：“你们有没有在他的尸体上发现英文字母？”

以对方严谨的性格来说，不太可能会犯这种错误，所以事实大概率是没有。

果然，老干部不假思索就给出了回应：“没有，他的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僵硬了，我们翻看了所有除了关节以外的皮肤，没有发现有类似刘婉身上那样的刻字。”

“为什么？”青年抛出了一个问题，给对方，也给自己。

“不对，肯定是有的。”他随即就否定了刚刚的说法，冲过去就在尸体身上胡乱扒拉，“我记得，Doctor的纹身是在……左眼下方！”

那个位置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到。但结果和周赭溪告诉他的一样，什么也没有。

黎林可蹲在地上又把大叔全身翻了一遍，依旧毫无收获。他冷静了片刻，突然说道：“拿把剪刀给我。”

男人一怔，随即就想到了青年这是要做什么，他不太赞成。原因有两点：第一，从刘婉手机里的照片看来，那个所谓的「Doctor」，纹身是在左眼眼尾下方。大叔的左眼附近没有任何痕迹，就说明他身上不可能还存在其他刻字；第二，尸体身上是否有刻字于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除非「断头医生」这个网名真正的持有者另有其人，那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调换了自己和大叔的手机。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手机并不能代替身份，凶手也绝对不会因为两人拿错手机而杀错人。

同理，如果凶手不可能杀错人，那么在大叔死后更换手机就显得更没必要。

但男人不想拒绝面前有些固执的青年，他只是有点担心这只连鸡都没杀过的小狐狸是否真的可以徒手剪开尸体上的缝线。这担心化为了实际行动，他在拿来了剪刀之后，没有经对方的手，直接就操刀上阵。老干部的手很稳，也很有力，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头颅和身体间的缝线就被尽数剪断。大叔的头掉了下来，被他接住。二人围着断口察看，依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英文字母的痕迹。

“是我想错了么？”黎林可皱眉。

“倒也并非是这样，”周赭溪不像他那样凝重，他宽慰对方道，“可能只是每个凶手的癖好不同，「断头医生」恰好就不喜欢在替死鬼身上留下自己的签名。又或者——他认为大叔和自己的形象存在太大的区别，不愿意在他的脸上刻字呢？”

不喜欢？不愿意？青年似乎一下子被戳到了灵感——是的，照片里「Doctor」的面目并不清晰，但眼神里的淡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那样一个人，或许真的没有在别人身上刻字的这种恶趣味，只享受杀人的过程和血腥的艺术。而且，即便照片那样模糊不清，也依旧过可以看出医生的长相十分英俊，会有些许傲娇和颜控也能勉强算做合理。

但总归来说，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想，没有任何证据。

青年点点头，算是模棱两可地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走吧，进去看看那幅画。”他说道。

两人进入卧室，第一眼看到墙上那幅巨大油画的时候就睁大了眼睛，因为——画面的内容虽然没有改变，但总让人觉得，和周赭溪手机里的照片不太一样。

保险起见，男人拿出手机对比了一下，蹙眉说道：“虽然不太明显，但上面的人影比照片里的大了一圈，目测只有1-2厘米。”

黎林可走近了一些，盯着人影看了一会儿，冷不防听到什么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快走”。立刻转头，却发现自己的身旁并没有人，周赭溪站在身后约有三五步的地方。

“怎么了。”老干部注意到了青年的异常，朝他走了过来。

“没什么。”不太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青年觉得没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吓唬人，他回头看着油画，说道：“这画里面的人影比你们上午看到的时候要更近了，它在慢慢走近这幅画。”

“你猜，”黎林可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抬起手，“它会不会从画里出来。”

“别乱摸，”周赭溪抓住了他不安分的爪子，“这画有些邪性，外表看不出来，但秦燕燕检查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指尖瞬间血流如注。”

“你怎么早不说。”青年撇撇嘴，下一秒又开始异想天开，“该不会，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走进去吧。”

“别胡闹，”男人压低了声音，“摸一下尚且会受伤，走进去肯定会死。而且它看上去并不像是08413里面的东西。它给我的感觉和104很像。”

104？黎林可的脑中瞬间回想起了那扇贴满黄符的门。

的确，要说08413是亡者的世界，NPC们确实是已故的人。但他们看上去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鬼，整个规则生物的基调也并不是灵异挂的。但104不同，它在公寓里就像是一个异类的存在，八卦盘测算的结果也和其他房间不一样。周赭溪在面对狂化的NPC时都不曾怕过，但却不敢轻易踏足104，非要等一个天时地利。

这幅画也是。

它的画风和「断头医生」甚至背后的那个神秘马戏团的风格也不一样，没有华而不实的西方元素，更像是中式泼墨画的狂放笔触。涂抹得乱七八糟的画面里，只余一个看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离画框越来越近。

就好像是……什么倒计时一样。

等等，倒计时？

黎林可喃喃出声：“三天。”

“什么。”男人一时没理解这句前不着三后不着四的话。

“画里的这个人影，三天之内就会出来。”青年咬了咬唇，“原因我之后再跟你解释，这件事情需要从头说起。”

“所以，接下来你要不要跟我说说，昨晚在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周赭溪从后方搂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窝里，“501的那位不是会员，你知道的吧？阿黎。”

直播间：

【压迫感这不就来了……】

【嗷，老干部原来只是在爸爸面前装忠犬，骨子里还是个霸道强势的alpha啊～～～】

【啊啊啊啊啊！他每次叫阿黎就好像是念什么咒语一样！！！】

【上一次叫阿黎是要哄孩子～～～这次叫阿黎是要教育孩子～～～】

【啊啊啊他真的我哭死！！！到现在想的都不是要找爸爸秋后算账，而是担心他和501的NPC走太近会有危险！！！话说……501到底是算NPC还是啥啊？？？别的NPC都是人，他是蛇啊！！！那么大一条蛇！！！】

【呜呜呜，果然不是每个男人都配叫做daddy的，这就是大房的格局啊！！！】

【周：外面的男人只是玩玩罢了，只要阿黎肯回家就行了～】

【噗哈哈哈哈哈，所以就是，两个男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却连醋都不敢吃～～～爸爸真不愧是训狗大师……】

……

黎林可：……

莫名感到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系统播报中，活着的会员只剩下了六个，分别是他自己、周赭溪、秦燕燕、玲玲子、晴水和方青云。周赭溪和秦燕燕、以及晴水和方青云，他们在进入规则生物之前是彼此认识的，因此可以互为证明不是NPC。黎林可知道自己不是，玲玲子虽然独自一人，但她一上来就能说出「二次元国度」的工会名称和「霜月」这名会员的名字。当时周赭溪没有提出疑问，说明这两者都是真实存在的；因此，玲玲子也只可能是会员。

那么问题就来了，在现有人数符合系统播报的情况下，501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是会员。

老干部能推出这一点青年完全不感到意外，当然，如果今天203没有惊现一具会员尸体的话，他还可以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但现在不行了。

这个话题很棘手，黎林可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先从502上半夜发生的事情讲起。

换了平时的他可能会觉得不自在，但周赭溪是刚刚标记了他的alpha，他觉得对方这样抱着自己很舒服，是一种很有安全感的姿势。所他并没有推开对方，而是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男人，说道：“昨天下午你走之后，有人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摸进了502，我推测他就是死在203的那具男尸，先前在我房里用鸡血进行神秘仪式的人也是他。他昨天过来是因为我经过两个晚上都没死，怀疑是阵法出了问题所以过来检查。我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他之所以会死，很可能和四楼有关。”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男人明显对于他这种避重就轻的鸵鸟行为表示了理解和纵容。对方轻轻在他耳尖上浅啄一吻，低声道：“的确，不过我对于尸体出现在203这件事还有些别的想法。”

“怎么说？”黎林可顺势问道。

“他不是203的住户，最终却被203的凶手杀死，这有三个可能——一个是你刚刚提到的四楼，他在502做完了事情之后，回去的路上误入了四楼，从而被躲在在那里的凶手杀死。但这个推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是203？我们目前已知的凶手有603的绿帽子和301的白裙子，剩下应该还有几个凶手没浮出水面。假设这些凶手都藏身四楼，那么为什么偏偏是203出手杀人？而且，她杀人之后，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尸体运到自己的房间里？随便找个楼道丢弃，或是直接扔到楼下去，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