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

当时他已经处理掉了502的凶手，启动了公寓房间的另一种形态（这种形体应该是在他离开之后的某一刻才转换完成，但肯定早在凶手死亡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就是规则生物对于502属性的判定）：凶手失踪，受害者入住。

也就是说，502从「会员入住」的形态转换到了「没有会员入住」的形态（即「受害者入住」或「受害者和凶手共同入住」两种情况中的前者）。

这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502房内有没有会员。

或者说，502房间里需不需要有会员。

前天晚上的502不需要（凶手已死），而前天晚上，男尸所在的房间需要（凶手未死）。

所以，脚步声出现的契机，并非是楼道里有无会员，而是——需要会员入住的房间里有无会员。这就是为什么，黎林可出现在楼道没有任何问题，而203房里的那具男尸出现在楼道就会引起脚步声。

青年有点不爽，早知道就不该什么都不瞒着周赭溪。

他一定早在推出203的那具男尸曾经在昨晚离开过房间的时候，就准备了这一套应对方法。毕竟，黎林可早晨从501房里出来是他亲眼所见的。就连什么时候溜去的501还是青年自己亲口告诉他的。该死的，就说老干部表面看着老实，实际上精得要死。

于是青年撇了撇嘴，眼神嚣张地看着周赭溪，像是一只胜利的野猫：“你那个稻草人是自己的替身？”

“嗯。”男人仅凭一句话就领会到了对方整个思考的过程，便也没再多废话，“它应该可以支撑一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黎林可有点担忧，“那它连洗澡、看电视都可以模拟吗？”

“可以。”只见周赭溪竖起两根手指，在面前比划了一下，磕碜的小稻草人就自己站了起来，往卫生间走去。

“你那破稻草人淋了水，火不就灭了？”青年皱着眉，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那不是一般的火，水是浇不灭的。”老干部解释了一句，就拉着黎林可往门口走，“快点，我们要踩着八点出门。”

五分钟后——

两人站在了104门口。

那扇贴满黄符的门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瘆人，连黎林可这种高科技位面的无神论者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压迫力。但他表面上看着还是和先前一般无二，再一次胆大包天地要过去撕符。这一次，周赭溪没有拦着他，不过两人都同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黄符好像被人撕掉了一张。

黎林可最先开口：“我怎么记得这个角上，应该是有一张符的？”

接着是老干部沉稳的声音传来：“有人动了符。”

“动了会怎么样？”青年回头。

“暂时还不清楚，”男人上前两步，手背在身后掐诀，“你先让开。”

黎林可乖巧地走回了他身边，在他斜后方一两步的位置站定，既好奇又质疑地打量着。

周赭溪掐诀的手换到胸前，口中不知念了什么，手指往104的房门一指，那层层叠叠的黄符瞬间被齐齐点燃。熊熊烈火一下子铺满了整扇房门，像在燃烧着什么油脂似的，竟然越烧越烈。一股极臭的味道顺着火势飘了过来，黎林可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你这是烧到什么东西了？好臭。”

“脂肪。”周赭溪目光凝视着那扇门，淡淡回答。

“脂肪？”青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后才变了脸色，“你说的是……人？”

男人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直到火焰慢慢变小，最后熄灭了下去。

奇怪的是，明明火势很吓人，几乎要把房子都烧起来，但火灭了之后，104的房门居然毫发无损。黄符的灰烬被冷风带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痕迹，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门、墙壁、天花板光洁如初，除了原本就有的岁月斑驳，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不待二人走上前去，大门突然发出了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里面用指甲刮挠着，一声一声，撕裂着人类的听觉神经。

黎林可捂着耳朵，实在有点受不了，但周赭溪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他只好也待在原地。

刮挠声响了一会儿就停了，里面的东西似乎发现了正确的开门方式——只见门把手被拧动了一下，弹回去，又再次被拧动……这次，拧动的速度变慢了，却比先前更稳，至少全程门把手都没有被松开，再弹回去。连着转动了半圈之后，104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

周赭溪下意识地作出一个保护的动作，将青年完全拨到了他的身后。

那条门缝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双方对峙了很久之后，大门才缓缓有打开的趋势。随着门缝渐渐变宽，楼道和公寓前空地上的照明灯开始忽闪忽闪，滋滋的电流声穿过耳膜，像是电压不稳的样子。

黎林可此刻也有些紧张，悄悄地抓住了男人的衣服。

灯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陷入黑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在一次黑暗之后，两人看到104的门后出现了一只睁得溜圆的眼睛！那只眼睛好像没有眼皮覆盖一样，很大很圆，又似是人在极度惊恐之下做出的表情，十分骇人。

然而，灯光再一次闪烁后，那只眼睛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出现的手脚印。

两排猩红可怖的红色手脚印从门里伸出，每次灯光闪烁之后就往前蔓延一些。就像是——那东西，径直朝着他们爬了过来！

青年的心脏一紧，有些担忧地朝周赭溪看了一眼。

但男人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血手脚印停在他面前的时候，黎林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快要暂停。

老干部掐决的手始终横在胸前，在他们的周围形成了一圈结界。

手脚印乱七八糟地围绕着他们来回爬了四五圈，像闷头苍蝇一般，显得既暴怒又焦急。

周赭溪微眯了眼睛，自虚空中撕下了一道黑符；那黑符被撕下来之后就自动开始燃烧，零点几秒的时间就烧完了。然后，尖利刺耳的叫声贴着黎林可的耳朵响起——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聋了。尖叫声过了三秒就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照明灯全部熄灭，整个青山公寓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黎林可大气也不敢出，但依稀能感觉到周赭溪在他的身边。

这令他感到很安心。

没过多久，一双温暖的、干燥的、略有些薄茧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将他捏着衣服快要僵硬的手解放了出来。

“没事了，别怕。”男人说。

“那是……什么东西？它走了吗？”青年问道。

“走了。”老干部两指竖起，指尖燃起了火焰，暂时充当了照明。火光在两人面前飘忽，衬得男人的脸格外分明，高耸的鼻梁，刀削般的面部轮廓，让黎林可一时看得有些着迷。

而被注视的人却好像无知无觉，一手执火一手拉着黎林可往104走去：“有人封住了它的七窍，让它无法去找杀害自己的凶手；同时在门上贴了镇鬼符，目的是让它的魂魄不入地狱，不入轮回。”

“那它现在是……去找仇人了吗？”青年问道。

“是吧，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了。”周赭溪的目的就在于此，“我们可以趁机进去看看。”

两人走了几步就到了104门口，门内阴风阵阵，还充斥着某种难闻的气息。

黎林可皱起了鼻子，他大概可以猜到——那是尸体，和油脂……腥臭又油腻，还有着令人作呕的特殊气味。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小型祭坛，上面摆满了陈旧的祭品，大多都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祭坛上有一个约莫半米高的罐子，罐子的上面——

黎林可睁大了眼睛，而男人也微微往他前面挪了一步，试图挡住那东西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

那是一个人头！

一个干瘪枯瘦，只剩一层皱巴巴的蜡黄色皮肤的人头。

罐子周围一圈有大量炭灰，中间还有一层隔绝热量的物质，但功效不佳。可以让罐子里的东西被炭火慢慢烘烤，烘烤出油脂，从罐子下面钻出的孔洞中流出，一滴一滴得积累在对应的几个玻璃瓶中。

人头的表情狰狞而痛苦，可想而知死前究竟经历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黎林可怔然发问：“这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赭溪：“炼人油，镇小鬼，开坛作法，是有所求。”

“人油可以做什么？小鬼可以做什么？这个祭坛又是做什么的？”青年一阵烦闷，“你倒是说清楚啊？”

“有很多用途，”男人举着火光往其他地方查探，“人油在特定的宗教中，有辟邪的作用；另外还有隐秘的记载提到过，它可以提高男人那方面的机能；在某些不知名的术法中或可用到，但用途不详；古墓里甚至还有用人油制成长明灯的例子。小鬼的用途就更多了，求名、求财、求桃花……只要鬼能做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凶手将小鬼镇压在这里，极有可能是受到了反噬。祭坛是为炼尸……”他的语气沉重了几分，“倒是一点都没浪费。”

“炼尸？”黎林可又是一愣。

“有些邪术可以炼制死尸，为己所用。等尸油全部被炼制出来，这具尸就算成了。但他没有用封魂钉，更像是西南一带走宗道门的手笔……”周赭溪火光过处，出现一个黑色的小柜子，柜子上贴着一张符。

他不甚在意地撕开，发现里面装着几支方形长钉。

材质十分特殊，似银非银，似铁非铁，掂量着很重，触之极寒，上面还刻画了一些连他也看不懂的秘纹。

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长钉抢了过去。黎林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钉，将它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才迟疑地说道：“这好像是……七星封门钉。”

“七星封门钉？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微微皱眉，看向长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我感觉不到这上面有任何灵力波动，应该是一支废钉，又或是还没制成。”

青年眼睛微微睁大：“难道说……这人是要炼制七星封门钉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紧张地看向周赭溪，“七星封门钉，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被钉在红棺上？”

男人看出他的状态有些激动，温声说道：“你先冷静一点。”

“先把104探查完毕，等回去我再和你说。”他一瞬不错地盯着黎林可的眼睛，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头，“别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