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周末。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华曼音每周末都会祭拜父母,这更成为了一种本能。
但奈何那天风太大,还下了暴雨,急剧降温,直接从短袖换成了大衣。
她刚把花放下,就听到石头碎裂、掉落在地的声音。
爸妈的墓碑碎裂了,碎得毫无征兆。
碎石块掉落在地,压折了刚摆放在墓碑前的花。
她怔怔看着那道碎裂的石碑,一时间不知所措。
浓浓的灰云遮住了苍穹,她站在雨中,伞从手中脱落下来,浑身无力跪倒在地,裤子上满是泥污,任由雨落在脸上,混合着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华曼音浑身发-抖,一把扯下了脖子上用来屏蔽鬼魂的项链。
就在这时,她视线中撇到一抹红色。
那是妈妈死前最爱穿的衣服,红色的女式西装。
妈妈喜欢明亮艳丽的颜色,享受站在光里、受人注视的感觉,所以妈妈在写小说成名后,选择了成为编剧。
她已经记不清爸妈的脸了。
那年事故后,家里并没有留下几张照片,唯一一张全家福也在那时候丢失。
有时候拼了命去回想,也只能想起妈妈穿红西装时的微笑,还有爸爸宽阔且令人心安的肩膀。
这么多年了,或许他们早就投胎转世了。
只是华曼音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见到妈妈的魂魄。
她猛然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那就是妈妈,只要妈妈站在那里,她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之后,她疯了似冲上前去,想要看妈妈一眼,想要让那张温柔的脸重新回到记忆里,想看妈妈再微笑,再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妈妈永远在你的身后”。
可伸手那刹,妈妈却像是冬日里的烟火般,转瞬间消逝了。
她总觉得妈妈是在说些什么,说些来不及说出的话。
偏偏墓碑压碎了陆梵生送来的花。
她蹲下身子,一点点拨开碎石,将掩埋在下面的花轻轻拿了出来。
她知道这是陆梵生送给爸妈的。
每周来的时候,墓碑前总会多一束花。
后来她挑在工作日躲起来看。
陆梵生果然出现,并悄悄放下了花朵。
哪怕分手了,这也是他们无声的约定,他们绝对不能放弃父母,也不能忘记爸妈的爱。
因为,陆梵生是她妈妈捡来的孩子,随妈妈姓,算是她异父异母的弟弟,他们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分手前,一直形影不离,所以也算是青梅竹马。
“妈,你是让我去看看陆梵生么?”华曼音向着空旷又冰凉的墓地询问着。
没有人回答她,疯狂涌入耳中的,只有豆大雨珠砸落在地的声音。
她很快恢复了状态,重新举起了伞,没来得及为爸妈更换墓碑,急匆匆赶去了陆梵生家。
华曼音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急匆匆跑到了陆梵生家。
他家房子黑着灯,窗帘几乎拉得很严实。
值班室空着,保安早就不知去向。
华曼音站在门口,手颤-抖着在屏幕上点击着。
他的电话她早就背熟了,哪怕分手后拉黑,她也能完好无误地输出来。
屋内响起了铃声,经久不息,却无人应答。
华曼音围着房子绕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片区域,狭小的缝隙刚好看到屋内。
她凑近,不自觉屏住呼吸。
昏暗的室内,陆梵生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客厅,背对着窗户。
手机在不远处的地面闪烁,铃声持续。
他却毫无反应。
站立的姿势反而有些奇怪,像是在垫着脚。
华曼音心跳越来越快,痛苦、落寞在心中交织着,即将失落扭头离开的那刹,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缓缓转过了身子,复杂的目光透过那一丝缝隙落在了屋里。
男人的肩膀似乎有些僵硬。
华曼音画过太多漫画,一时间发现他身体着力点不对。
因为没开灯的缘故,加上下着雨,天气并不是很好,屋子里阴沉沉的,几乎要淌出了雨。
视线下移,华曼音看到他的脚尖悬空,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垂落的指尖滴落。
一滴。
两滴。
最终汇聚到了地面,形成一道暗红色的水潭。
只是,就在这时。
地上的血迹蠕动、翻涌着,像是史莱姆一样重塑身躯,身子不断扩大。
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渐渐塑造,渐渐变得清晰,和那具尸-体变得一模一样。
那道影子踉跄一下,向着窗户跌跌撞撞走来。
他显示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手,然后迈开步子,从笨拙到协调,又变得优雅。
他习惯性想要推开大门,手却毫无阻碍穿过了门板。
那道身影将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随后,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客厅。
灯下,他自己的身体吊死在那里,手腕中流着血,快要干涸。
紧接着,漫天飘散的纸钱中,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哀乐,一道高大的诡异身影凭空浮现。
它向陆梵生伸出了苍白的手。
陆梵生茫然看了自己的躯体一眼,最后跟着那高大身影,缓缓消失。
看到这里,华曼音哪还不明白。
陆梵生这是死了。
他无声吊死在水晶灯下,失去了声息,魂魄又从躯体里钻了出来,魂归地府。
华曼音脑海中顿时梳理着所有线索,可以肯定的是,陆梵生绝对不会自杀,除非,他被人盯上,并被人杀死,刚才进来时,保安并不在这里。
商业上的仇家?还是说他遇到了心里异常的杀人犯?或者说,是那个消失的保安?
她猛地转身,冲进雨里,甚至忘了报警这件事。
那之后,她献出自己的血液,点了高香,布置招魂仪式,将他的魂魄从地府硬生生拽了回来。
华曼音回忆中断。
但可惜,陆梵生从地府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忆了。
她知道,倘若他还有记忆,恐怕回来的第一时间,一定是过来找她。
但每个招魂师都有一个行业规矩,就是不能和鬼魂主动搭话,除非鬼魂表明来意三次以上,才可以回应鬼魂,否则会破坏鬼魂身上的阴气平衡,只有接触三次,让鬼魂熟悉人身上的阳气之后,才能展开接触。
华曼音揉了揉眉心,将紧皱的眉头疏散开来。
从韦清给的消息来看,陆梵生死亡的现场,被完美伪装成了自杀。
凶手十分谨慎,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只能等他慢慢恢复记忆,亲口叙述了。
不过恢复记忆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一下子就想起一切,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分一毫。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遵循本能,在没有招魂仪式召回来的第一天,就闻着味,像是匍匐受伤的野兽,带着一身伤痕,注视着她。
那之后,陆梵生伤恢复了大半,一直跟着她,几乎形影不离,躲在阴冷里,找准机会就扑了过来。
“该怎么……让他不那么在意我呢?”华曼音知道今天很晚了,只能盖上被子,缩进被窝。
首先,得装作看不见他,绝对绝对不能和他说话。
也不能让他碰到她,因为她体质特殊,鬼魂碰到,会受伤损失阴气。
夜里,华曼音翻来覆去,扯紧被子,依旧觉得屋里温度很低。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厨房传来了细微声响。
但最后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
第二天。
华曼音醒来,只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很多,空气中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些符纸依旧完好无损。
她租住的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房租便宜,只是空间并不大。
出了门就是客厅,客厅只有一套沙发,一张桌子。
桌子是用来吃饭的。
她一般上班的时候起来很早,早饭一般在路上解决,吃的都是包子,豆浆,或者煎饼之类的,偶尔有小贩推车卖饭团,她也会买上一个。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餐桌前多了一个身形板正的男人。
是陆梵生。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黑色大衣,换了一件正肩白衬衫和西裤,领口微微敞开,隐约能看到左胸上那道纹身。
那是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他很喜欢这种艳丽、但又奇诡不像是人间物的花。
他脖子缠着一道比较宽大的黑色颈链,喉结突出。
他坐在餐桌上仅有的两个位置前,双手交叠托住下巴,漆黑到几乎看不见些许眼白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盯着她走出来的方向。
餐桌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新鲜诱人的三明治。
华曼音心脏狂跳。
难道他发现了?
不,这样的反应更像是在试探,试探她到底能不能看到。
三明治的香气缓缓涌入鼻尖,是活人饭的香味。
他果然能能触碰到活人物品。
华曼音放下手机,走到桌前,自言自语,刻意控制声音变得平稳:“三明治?难道是我昨天忘记放冰箱了?”
她伸手去三明治,全程避开陆梵生的视线,也不去看他:“没放冰箱里,肯定是坏了,不能吃了。”
说完,毫不犹豫将三明治扔进垃圾桶里。
就在三明治掉入垃圾桶的瞬间,屋内温度骤降。
陆梵生一直冰冷锐利的目光,突然像是一把锋利刀刃般落在华曼音身上,眼底深处藏着一股几乎无法被压抑的暴戾与冲动。
“啪嗒”一声。
屋内氛围安静了几分。
一个圆形物体滚落下来,穿过桌子,刚好落在了华曼音的脚边。
是陆梵生的头。
脖子断口平整得诡异,那双漆黑双眼上带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死死盯着她。
他那无头躯体依旧坐在凳子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只是微微垂落的指尖颤了颤。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地上的头颅口中传来:“不吃饭?”
声音内蕴含了一丝不解。
“是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停顿了一下,那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压迫感。
“还是说,你能看见我,吓得不敢吃了?”
原本呆坐在座椅上的无头身体,此时走了过来,双手悄无声息环上华曼音的腰。
冰冷的触感隔着单薄布料传至华曼音感官,她能感觉到,腰上有一把刀柄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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