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月转身见是一条老狗,嘴里衔着一个破布包袱,似乎跟着她走了有一段距离,此时还能听到它的低吼,倒像是……
她低头看自己满是血迹的衣服,下意识后退。她一退,老狗往前一步。几步之后纵使司月惊疑未定,也能看出老狗走路的姿势十分别扭。
最后是老狗先将包袱放下再朝她呜咽一声,一人一狗才停下来。
司月回头看远处移动的人影,预估自己还能赶得上,也就随它心意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老狗拨弄包袱,露出里面熟睡的四只小狗。据老狗所言,它们在不久前被人喂下埋骨散。
宫月兮似乎有一段关于埋骨散的记忆,据她所知埋骨散是一种抑制兽族生长的药物,服下后身体与心智都不能成长。
司月一时沉默下来。
老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司月身旁趴下,声音忽而弱下来:“你护着它们。为了救下它们……我命不久矣。不然也不会托你……”
似乎是怕司月不肯答应,老狗又说了许多,诸如现在兽族离奇失踪、人族势大迫害兽族等,话到尽处还吐出几口不甘的污血来。
眼见如此司月答应下来,照着宫月兮的记忆伸出左手,灵力凝于掌心,掌上立即裂开一道缝,一只竹篓从中掉落。
司月小心翼翼地把小狗们放进竹篓里,同时回头看一眼远处的人影,心中生出几分着急来,因而也看不到藏在老狗眼底的欢喜。
老狗好似在看着她,又或是竹篓里的四只普普通通的幼崽,也许只是幼崽体内的四颗珠子,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
待司月离开后,一个人影悄然而至。
老狗也卸下伪装,只见:背覆青发,脊骨高隆,其下皮肤似青石堆砌,四肢兽纹遍布;三条长尾摆动,末端尖刺横生;面目狰狞,貌如虎首狮身——如此,哪里还有方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您吩咐我的,已经做到了,那您是不是……”它嘴角上扬,三条长尾不时拂过男子的衣摆,“该兑现您的承诺了?”
他看它一眼,道:“自然。”
不待他动作,它的身体开始变化:兽纹上沿,青火盘旋;鳞甲攀尾,长刺合而为一;瞳色由灰黑变为深紫,瞳孔周围浮现出一圈符文。
不过片刻,九天大陆诞生了一只异兽。
“但是,你得死。”青年回想方才它的话,笑道:“说的不错,的确命不久矣。”
异兽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您在说什么?”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淡淡道:“我说,你该死了。”
依旧不见他有何动作,而正扑向他的异兽立即被一大团赤色火焰灼烧殆尽,连同消亡前止于喉中的吼叫。直到残骸也化为了灰烬,被骤起的风吹散。
异兽诞生有时不需要很久,只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异兽的消亡却要很久,其特殊的灵力波动也许在几月甚至长达几年都还留在尸骨存留之地。
他身体忽得一震,低头看已有黑色的物质缠住他双脚往后扯,似乎是要把他带回某个地方。男人站直了身子,想到了方才的司月,苦涩一笑:“也罢,就让那残魄陪你一阵子罢,这辈子还长着,你总会忘了那残魄……”
还未说完,男人也随那风消散。
而这边司月也顺利赶上那支前行的队伍,除了一身血迹、背后还有一个竹篓再加上一顶帷帽——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百姓,因此也差点与那行人起了冲突。
幸而司月在那群人拿出武器前说明自己的意图,又经那一行人查验确无威胁后才算是上了马车。
经交谈得知,这一行有男有女的数十人都是镖师,正要押送一批药剂前往天城。
一位看着约莫二十的女镖师递来一套素净的衣服,示意她进马车内换上。待她再出来,众镖师们才挑起话题:“你怎的在这儿,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司月心中想了想,真话掺着假话道:“前些日子被父亲赶了出来,外头苦日子过不下去,想着回去认个错,过回好日子去。”
“简直是胡闹!闹得再怎么严重也不能跑到这儿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说了她一通后女镖师扯着缰绳跟在司月身边,指着她头上的帷帽问道:“你为何要戴这个,莫非是清城来的?”
清城?
司月迟疑片刻,最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女镖师沉默片刻,道:“那你还是小心些为好,近日清城那边似乎不太平,听说前不久就有家女儿失踪了,还是文家的……不过你既是清城的,离这儿可是有十万八千里,怎么跑天城来了?你家中人不会……说什么?”
司月不明白清城和她可以出现在天城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于是摇头道:“应该不会。”
另一人惊讶道:“你才多大呀?”
司月根据宫月兮的记忆道:“今年十四。”她悄悄比划自己的手臂,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儿。
至于她自己么……但无论如何也是年华尚早,只记心中所想而难论身外之物——实则司月自己也忘了。
“才十四……出门在外本是可以不戴这个,这儿又不是……”女镖师指了指司月的帷帽,但经细想后又立即改口,“若是有违清城的规矩,那还是算了。”
司月爽快取下帷帽,长长舒了口气。
镖师们见这姑娘模样也算清秀,只是伤口有许多,以那道横过额间的伤口最为瘆人,眉目间竟与那宫月萱有七分相像。
而后司月隐约听到有几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宫氏逐女、宫氏姐妹云云,最后众人又劝她戴上帷帽另外送她一盒祛疤的膏药。
闲聊没多久后方突然御剑飞来一神色慌张的人,只听那人汇报灵兽、妖兽、微兽数量之类,尤其是提到“异兽”二字后脸上慌惧更甚。
“异兽?”众镖师闻言面色顿时沉重起来,为首的镖师也只得勉强冷静,吩咐众人寻一安全的地方,待兽潮平息后再做打算。
司月大约是觉得一时无聊,翻开竹篓见一只小狗都醒了过来,逗了它一会儿,随后从物空间取出一块面饼来喂它,没有注意到镖师们惊讶的表情。
一男镖师上前来问道:“丫头,你还在那傻坐着?”
司月疑惑:“那我应该做什么?”
他笑道:“我倒也没见过几个同你一般临危不乱的。”
她知道兽潮,但从前却不是站在人类这一方。
司月轻咳一声,佯装不懂:“没听过,吓人吗?”
“兽潮……每年都会遇上几次,但这次情况不同。”男镖师看向了远处天空,声音有些颤抖,“除了春秋季,就是灵暴眼出现之时。本来也不算什么。但是这一次,居然有……异兽!”
司月也跟着抬头,方才自己在那边时头顶还有大片乌云与阵阵雷鸣,环视一圈才看见远处的天空还有一些乌黑的云,细微的雷声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
男镖师道:“因灵气浓郁而诞生的兽,称之为‘双魂生’。双魂生起初与普通野兽相同,经历诸多劫难后其异渐显终将称霸一方。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曰:魂生如此子,断处亦生路。灵幻过潮野,万般乘上流。而能诞生双魂生的环境,诸如幻灵境内的这些雷电,只有在灵气浓郁到极致才会出现,称之为‘灵暴’。又因双魂生诞生时伴随着雷电,为与其余暂不在此处出现的灵暴相区分,故称为‘雷灵暴’。双魂生真正的诞生之处却是‘灵暴眼’。”
司月似懂非懂点点头。
队伍大约是改了道,周围的乔木也渐渐成了竹木。路上只有车碾沙砾、马蹄踏石与众人低语,似乎相合后还盖不过鸟啼。
应是昨日下了雨,风吹来时还从竹叶上落了十几滴水到众人身上。
此地应是所谓的安全的地方。
镖师安排人手到各处巡逻,远处传来的阵阵兽鸣让众人都不敢放松警惕。司月恰好借故离开,登上竹林内的一座小山丘上。
在山顶往周围看了一圈,竹子最高处也比站在山顶上的司月还低些,其中也偶尔逢着几只白色或淡黄色的鸟停在枝上。
司月确定没人能看到她,长舒一口气后闭上眼,依着记忆双手结印。
一道无形屏障自这石山散开,以石山为中心,方圆半里迅速被这屏障包围起来。
见布阵成功司月收回手,伸了个懒腰往下走。
往后几日十分平静,镖师们都觉得安宁得有些异样了。只是一直到兽潮结束也无事发生,众人才慢慢放下心来继续赶路。
先前的镖师也得空继续介绍所谓异兽,司月听了个大概,心知大约是与未商有关。
司月见一人手中把玩着什么,便凑上去问。那人将手中的东西给她看,道:“这是灵源石。”
所谓的灵源石约莫拇指大小,上头刻有“伍”、“拾”等字样;形状譬如她珍藏的元宝,只是做工稍微差了几分,倒也无碍。
司月眼睛一亮:她能感觉到灵力在其中涌动。
“灵源石就是这里的货币吗?”
镖师面色古怪看了她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司月摇头。
“灵源石本是修者利用灵力凝结出来的,其实一开始灵源石也不是货币。”镖师说了许多,遇到不解之处还叫来另一人作答,“……总之经历了许多才成为我朝货币。”
“竟是如此。明明随处可见,偏偏不在自己手中……哈哈,我随口胡诌的,莫要介意。”
“不过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真是朝问的?”镖师扯开话题,“身无长物出门在外自然会艰苦一些,况且你无灵力在周身,想来也……咳咳,幸而你没出事。”
闻言,司月震惊:“没有……灵力?!”
司月诧异:“您定是在同我说笑了……”
镖师立即从腰间诸多挂着的小饰件中取下一个小木牌,道:“这是默木,能够探测灵力。”
司月接过默木,细细打量:默木不过手掌大小,外形像是从某棵可怜的树上直接割下来的树皮;中间镶有两颗透明的小珠子,珠子中似乎有几缕烟尘飘浮;一条红黄相间的长绳从默木上的小孔穿过,末端再用一颗赤色珠子系着。
“果然……”
司月不解,待她放在手中把玩片刻就送回给镖师,触及镖师一瞬间那两颗小珠子中的烟尘立即变为红色。
见此她一愣,随即指着那默木问道:“因为我没有灵力,所以那它不会亮?”
“不错。”男镖师将默木挂回腰间,“这珠子名为见赤,是过驱兽的眼睛。此兽无攻击力,幸而它的双眼能探测灵力以便及时躲过捕杀。但若遇上高阶妖兽也难逃一死。见赤被取走后,只需三五日便能重新生成一双新眼,新眼探测的范围也愈广。不过,见赤一旦离了本体,效果也大大降低,靠近目标才会有反应。”
“那若是在这三五日中,有别的兽盯上它了,岂不是插翅难逃了?”司月想了想,又问,“若是新生的见赤这样好,那过驱兽岂不是每长好一双便自取一双了?”
镖师从物空间取出一本小册子扔给司月,道:“我可不是读书人,多的也只能问问它了!”
司月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片空白。
镖师补充道:“心中所想纸上所呈。不过若是一些新诞生的物种,那也是一片空白。”
司月闭眼,心中想着过驱兽,待她睁开眼,见上面浮现着一只兽。
那只兽通身碧绿,短尾,背脊光滑;头部前额宽下颚细窄;两只眼在其头两侧,时而变红时而变绿,无色之时甚至能看到眼眶里面的血肉。旁边文字则是过驱兽的信息介绍。
“这小册子就送你了,以后也许还有些用处。”
“多谢。”司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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