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上没有鳞片可不好看啊……”陆初景情不自禁道。
郁晏不知道他产生了什么联想,但听到不好看三个字,还是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腰侧的鳞片。
“挡什么?别动,我仔细看看。”
陆初景走近,眉峰上挑,略有些好奇。
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人鱼掉鳞片的,这可能是一生唯一一次长见识的好机会。
他摸着下巴,低头看了一会儿,出其不意地伸手,指尖按在冰凉的鳞片上,顺着排列的缝隙和纹路抚摸。
腰是人体的重点部位,对人鱼来说更是如此。它连接着人身和鱼尾,是鳞片逐渐生出的地方,腰腹的肌肉被触碰,应该很能带来威胁感,因为这是要害。
郁晏的脊背一瞬间收紧,能看见肌肉绷起,仿佛蓄势待发的野兽。但他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另一个人游移的手指。
纤细修长但骨节明显的手,仿佛写意画中的竹枝,从筋骨中就能窥见潜藏的力量和气节。
这只手正在他腰间的鳞片上轻柔地抚摸,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刻意寻找,不自知地带上一丝别样的意味。
郁晏开口,声音有些哑:“你……”
没等他说完,陆初景的手陡然离开,腰侧好像瞬间空了一块。
他呼吸一顿。
陆初景摊开手掌,惊讶道:“又掉鳞片了,我还以为刚才的鳞片是你自己不小心刮掉的,看来不是,我摸两下一样的掉。你这样……不会变秃吧?”
他的掌心上,躺着两枚幽蓝色的鳞片,在浴室灯光照耀下看起来无比美丽,像是深海的馈赠。
陆初景端详了一会儿,感慨人鱼鳞片真是不同凡响的好看,简直都能当工艺品了。这时他想起来郁晏好像被他打断了什么话没说,顺口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郁晏沉默一瞬,语气平静:“没事了。”
不知为什么陆初景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异样,但没有细究。
“你现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么?”陆初景道。“我感觉掉鳞片不是什么好事情,说不定等同人类的脱发……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这个困扰了?”
郁晏想要辩驳,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自己对人鱼没有什么了解,顺着陆初景的话想下去又觉得不是很对。
掉鳞片跟脱发是一个级别的事情么?
陆初景忧心忡忡,怀疑自己给郁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毕竟没有文献专著研究过人鱼适合吃什么样的食物,万一他犯了错误呢?
饲养一条人鱼,比饲养猫猫狗狗之类的毛绒小动物难度大多了。
比如小狗长期吃人类的食物会导致营养不良继而掉毛……郁晏这是长期吃外卖导致营养不良,开始掉鳞片了吗?
还是说他不该让郁晏吃鱼,人鱼吃鱼会有不良反应?
陆初景陷入沉思。
他依稀记得同类相食是朊病毒的传播途径之一,可是食用鱼和人鱼是同类么?虽然他开玩笑说郁晏就是条鱼,但实际上人鱼在他心里是传说一类的东西,最常出现在幻想小说和各类诗歌里……普通鱼类怎么能跟人鱼相提并论?
有诗人会写鲛人歌,但绝没有诗人会写草鱼歌!
就连章鱼哥,都只出现在外国动画片里,可见我国劳动人民对人鱼之外的鱼是没有抱食物之外的幻想的。
陆初景的思绪不知道跑了多远,郁晏才说出四个字:“……不是脱发。”
别的原因一概也无,像极了中年地中海男人将头发梳到顶上不肯认输的倔强。
陆初景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又充满鼓励:“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郁晏:“……”
陆初景手心里还躺着那两枚鳞片,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拾起其中一枚,竖直向下朝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
鳞片过处,皮肤立即裂开一道伤口。
陆初景挑了挑眉。
他还记得最开始郁晏将要变成人鱼的时候,自己也尝试触碰过对方腰间的鳞片。
当时郁晏还是昏迷着的,他试图撬起鳞片看看,但在这个过程中,鳞片自然地翕张开合,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食指指腹就被割伤。
现在鳞片的锋利坚硬程度一如之前,可见从人鱼身体上脱落对鳞片本身的硬度并没有什么影响。
陆初景还在思考这一发现,没顾上自己掌心的伤口。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握住了,力道轻柔地不可思议。
他一怔,抬眼去看,发现对面的人皱着眉,神情焦躁。
“你怎么——”郁晏话说到一半不再出声,眉头下压,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总是要弄伤自己?
不论是所谓的实验,还是像刚才这样随手为之,陆初景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否受伤。这似乎是一种习惯,他知道自己生命力比普通人强很多,几乎不存在必死的状况,所以也不吝惜以伤痛来换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论是人还是吸血鬼,对于伤害总是要尽力避免的,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地疼痛。
但陆初景在有些时候好像已经摒弃了自己的本能,他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疼痛,而是伤痛能带来什么。
郁晏想要指责,但他发现自己毫无立场说这样的话。
太过亲昵也太过冒犯了,郁晏知道在陆初景心里他们还没有那么深刻的联系,对方掩藏着自己的秘密,有时对周遭的一切都满怀戒备。
如果他打破这层壁垒,或许换来的是更深的防备。
郁晏胸口起伏,无声地压下一切情绪,语气平静地说:“需要包扎么?大概多久会愈合?”
陆初景不知道他的情绪何以变化得这么快,但气氛一瞬间松缓下来,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这么一点小伤口,很快就好了。”
郁晏点点头,一言不发。
陆初景瞥了他一眼,感觉到微妙的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放下受伤的那只手,以试探的语气起了个话头:“你觉得掉鳞片跟刚才的高热有关系吗?”
“可能。”郁晏言简意赅。
陆初景:“我也这么觉得。高热之后立即掉鳞片,很难不联系到一起,而且刚才这阵高热来得太突然了,毫无预兆。基础温度直接飙升三十度,随后很快回落,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生病。”
郁晏点点头。
“我们对人鱼的了解都太少了,目前掌握的资料完全不足以判断高热产生的原因,又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才会导致鳞片脱落。”陆初景若有所思。“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这是偶发情况还是具有某种规律的变化,就像到现在为止还弄不清楚你变成人鱼的频率一样。”
郁晏:“嗯。”
陆初景:“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附和机器么?”
郁晏:“嗯。”
陆初景:“……”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郁晏语气平淡。“没有什么需要补充。”
陆初景扶额,哭笑不得道:“那你不能富有感情一点吗?多说几个字或者表现得更加赞同,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在做汇报,而顶头上司却在考虑怎么开除这个啰嗦的下属。”
郁晏沉默数秒,非常配合地鼓了鼓掌,然后缓缓点头,以一种充满赞许的口吻说:“我实在没有听过比这更精妙准确的分析了,你说的每个字都充满真理的光辉,让我的思想受到了启发,情不自禁地想要赞同。”
陆初景:“……算了。”
他满脸造孽的表情,数秒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郁晏还会配合他,那刚才应该没有生气,他心里一瞬间的古怪大概是错觉。
陆初景正了正脸色,严肃道:“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意外状况,尤其是你。假如高热会导致不好的状况,那我们应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变成人鱼的频率不可控已经是一种风险了,再加上高热,前景堪忧。”
随着光明药注射实验的推进,他自己的身体也会越来越糟糕,根本无力处理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要将风险降到最低,首先就得弄清楚郁晏的高热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目前我对人鱼的了解完全来源于神话传说和文学作品。除此之外就是对你的观察,但即便如此,也知之甚少。”陆初景皱着眉头。“很明显你不像诗里写的鲛人那样,流下来的眼泪会变成珍珠,你也不会织鲛绡。”
说到这里,陆初景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你不会吧?”
郁晏:“……不会。”
“噢。”陆初景看起来有点失望,也不知道刚才在期待什么回答。
郁晏看明白对方的表情,竟然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学织毛衣。
“再就是西方神话传说里的人鱼……”陆初景道。“跟你的共同点大概就是长得很好看,其余也不太能对上,至少没有细节方面的重合。”
郁晏耳根稍有点红,注意力集中在“好看”两个字上。
“那么我们就需要更加准确的消息来源,比如其他对人鱼有了解的人。”
郁晏倏然侧身,神情一下冷硬起来。
在这世界上,或许只有一个人对人鱼有所了解。对方不但研究人鱼,甚至本身就拥有一条。
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郁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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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颗小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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