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的时候,朱弦和许肆才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救护车上,许肆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
医生提朱弦包扎好肩膀上的磕伤后,告诉她这些天不要碰水,但是嗑的有些狠,怕是会留疤。
朱弦摇摇头,不在乎。
吴小雨坐上救护车,陪着朱弦一起坐着,从洞里被捞出来后,这丫头的情绪就不太好,她就想着先陪陪她。
朱弦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许肆苍白的手掌,仅仅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他整个人比从医院离开前,瘦了近乎两圈,刚才因为紧张没有细看,许肆身上的伤口很多,鲜血已经干了,凝固在衣服上,一大片。
没人知道他在那些人手上,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医生到了的时候,给他大概的检查了一下,许肆浑身上下,起码有七处骨折,还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口,每一个落在朱弦的眼里,都让她觉得心口处无比的疼痛。
而身为警察的吴小雨却知道,接下来,这个少年将需要克服自己怎样的心理障碍,人还没成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小雨姐,他会坐牢吗?”
寂静的救护车里,朱弦的声音虽然轻,却依旧在颤抖。
许肆毕竟是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的,她不知道他和他们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她只担心一点,他有没有违法犯罪,有没有同流合污。
吴小雨暖心一笑,摸了摸朱弦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他不会,他是个受害者,我们也调查过,许肆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的与毒品相关的非法活动,没事的。”
闻言,朱弦心里的大石头才踏实的落地。
“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吴小雨不明白,为什么毒贩不让他参与毒品,按道理,来说不该对他这么的例外,可是,既然许肆是个例外,为什么又把人打成这样,还要把人偷渡出境,贩卖掉他所有的器官呢?
朱弦自上车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和姿势,眼睛盯着许肆根本不曾有任何的转移,饶是吴小雨见过很多恋人,却也没有见过这种的,一种真真正正的把对方印进心里的感觉。
或许年少的人对待情感都比较赤诚和热烈,她都不敢想,如果这次不是朱弦运气好撞上许肆,许肆如果真的死了,这丫头以后的人生,究竟该怎么活?
车子进了梅南市后,是周志远派人过来接的许肆,朱弦看着那些名贵的车和专业的医疗团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我可以时不时去看看阿肆吗?”
那个医生温和的拒绝:“不好意思,我们是周先生请过来的私人医疗机构,在病人的情况完全痊愈之前,最好不要有外界的干扰。”
大胡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外界的干扰?这丫头救了人的,你们对于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妈的,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吴小雨赶紧组织大胡子发飙,她看着朱弦担心的神情,心里也确实不痛快。
“那么,身为警察,我们后续是一定要去找许肆了解情况,做笔录,还请你们安排好。”
私人医生点头:“好的,这个没问题,他只要醒过来,你们随时可以问。”
说完,就带着人和车离开了。
没几天,电视上又出现了大新闻,因为许肆的举报,郝坤所有的地下黑拳馆和贩毒场所全部被警察端了,这次缴获毒品之战大获全胜,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各大媒体报纸争相报告。
唯一可惜的,是郝坤太狡猾了,人没有抓到,让他溜了。
许肆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以前黑狗总是有意无意在他的耳朵边念叨的那些地名,化学式之类等等的一系列,居然是窝藏点和毒品种类。
以前他还在纳闷,黑狗在他的面前,几乎什么都会,泰拳,格斗,空手道等等,包括枪支弹药的一系列,他都很清楚,黑狗也真是把他当成徒弟了,这些全部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
现在想想,他一直努力的不让自己碰郝坤的毒品生意,大概率也是希望自己做个缉毒警吧,所以,才会让他一定要读书,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如今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亲眼目睹黑狗被折磨致死的全过程,许肆的心理也出现了一定的障碍。
况且,他有了心理问题,又和毒贩打过交道,还结下了梁子,这样的他,在政审和背调就会被刷下来。
郝坤对他的仁慈,一大部分的原因是黑狗的鼎力照顾,警察调查的时候,他也如实相告,可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也不能保证,他跟郝坤的关系,是否清白。
也不能证明,如今这一出,是不是他和郝坤的苦肉计,所以,缉毒警,他是想都不要想了。
许肆回来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好一个觉了,闭上眼睛,全是黑狗惨死的模样,有时候自责的情绪刺激下,他会崩溃的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哭。
没过几天,医生就告诉宋之华,许肆患上了抑郁症了,严重的话,可能伴随着自残的倾向。
宋之华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心脏处狠狠的抽了一下,以往为了在周家立足,她对待许肆如何自己心里也清楚,可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只是出去了两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医生离开后,宋之华透过房门的玻璃,看着里面自己的儿子,清瘦的身躯坐在床上,头发为了方便处理头上的伤口,早就给剃成了板寸,但是他的眉眼优越,骨相极好,即使是寸头,看起来也是一样的俊俏。
他的眼睛像自己,眼眶深邃,衬着那张脸是真的俊。
小时候,走哪都要被人夸一句,宋之华带着他买菜逛超市,总是会有人送他小玩具小糖果之类的。
可她在周家是一个依附状态,周志远并没有给她什么太多的财权,所以,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讨好周志远,能让她带上许肆嫁进周家,宋之华知道,是周志远最大的让步。
不然一个年仅六岁就懂得保护母亲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喜欢,不爱呢?
可是周志远对许肆心存芥蒂,不喜欢他,宋之华怕极了以前被家暴的日子,她不想要回去,不然,她一个人,根本养不起许肆,所以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就只能对许肆狠心,谁知道,这孩子比她有骨气,竟然真的离家出走了。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惹上那么一群人。
归根结底,是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才会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害成这样。
宋之华无声的哭了,在许肆的门前,狠狠的甩了自己三个巴掌。
暑假拉开序幕,马上美术生就要开始集训了,那是每一个美术生地狱一般的经历,两眼一睁就是画画,画到鼻孔都是画室里的铅笔灰。
朱弦已经很久都联系不上许肆了,每天发出去的消息都没办法收到回应,虽然知道他已经安全了,却也还是会思念的紧。
爷爷奶奶也从江月市回来了,这次回来后,爷爷的模样有些憔悴的很,朱弦担忧的问过,奶奶笑着说已经好了,但是要回来好好的养养,让朱弦不要担心,安心的去上课就行。
集训的画室在另一个地方,是另一个封闭式的校区,每个人画的都是十分的努力,不间断的练着,朱弦正打算削铅笔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的两个美工刀,有一把已经不见了。
她因为之前被欺负,东西老是丢,所以会在每个属于自己的东西上用油性记号笔写上名字。
但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她忽然间想起来,那把刀用来救许肆了,可能丢在老家的那个山洼洼里了,也就不在意了。
高中生的日子过的虽然水生火热的,但是在往后的人生里回忆起来,拼搏的那段时光,仿佛是整个人生里最甜的。
那是唯一一个你拼搏了,会有公平回报的地方。
周睿打开病房的门,给许肆端来了水果,怯生生的坐在他的床边。
“哥,吃水果。”
许肆依旧是侧躺在床上,丝毫不为所动。
周睿叹了一口气,相比于周尚锦,他自小就和许肆比较亲近,这次能得到父亲的同意,让他回来,周睿说实话还是很开心的。
医生说,许肆除了伤口的恢复情况好了很多,但是情绪状态和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整天也不说话,吃的东西也会如数吐出来,抑郁症伴随着厌食症,他很不幸,都中彩了。
宋之华那天回去后,哭着跟他说,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她去好好的爱许肆,好好的爱他这个哥哥。
周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也还是照做,他除了上学,其余时间全部在这。
想到了什么,周睿拿过一边的袋子,绕过床,走到许肆的面前,把里面的东西给他。
“哥,这是我那天逛书店看到的,觉得这杯子上的插画非常像你,就给你买了下来,你以后拿着它,就多喝点水好吗?”
周睿能感觉到,许肆的目光在接触到那个杯子时,眼神明显的亮了起来。
这是朱弦以他为原型画的插画,真的印刷出来了。
他拿过杯子,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好。”
周睿瞪大双眼,许肆刚刚跟他说话了?这么说,他送对礼物了?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警察问话,他第一次和自己开口,周睿开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哥,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都给你买回来!”
看着周睿那股子诚恳又傻乎乎的模样,许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似乎说了一句话,就打破了封印,关不上话匣子了。
“我要那么多的杯子干什么?”
周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的腼腆,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处有一个小梨涡,配合他傻乎乎的样子,倒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
也是,毕竟还是个初中生。
“周睿,帮我一个忙好吗?”
我去,许肆开口求他帮忙?
周睿忙不迭的点头,像是生怕许肆反悔,不让他帮忙似的:“可以可以,你说,你说,我一定帮。”
这幅憨傻的样子,让许肆破天荒的露出来笑容,但是笑容里有些虚弱:“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周睿一整个哥控,他目光坚定:“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帮。”
他咽了咽口水,缓和一下嗓子里的干涩感。
“你可以给我一个手机吗?我想给朱弦打个电话。”
他被救回来后,就没跟朱弦通过任何一个电话,算着时间,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准备艺考,想着那丫头这么瘦,集训的强度挺大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来,他不在,那些学生有没有再欺负她?
这么一说,周睿有些犯难了,医生说最好让他病情稳定了才可以和外界沟通。
可他又不想拒接自家哥哥这么一个要求,他猛地起身,目光视死如归。
“你等我好消息!”
在许肆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小小少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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