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就赶紧出发，艾玛和海沃德策马全力奔驰，终于在中午前赶到了此行计划内首个要探访的地点——厄尔兹峡湾。

这是杜马大陆的西北，也是最著名的无人区。

疲惫的笑鸫和红雀低头默默吃草。艾玛和海沃德则呆呆地望向远方。

这是一片会让人想到“世界尽头”四个字的地方。峡湾广袤无垠，是从主陆延伸出一个巨型半岛，迷人而震撼。和红原那种荒芜而热烈的感觉不同，能形容这里的词只有“纯净”。无论山脉如何参差起伏，无论峡湾怎样幽邃开阔，这种“既壮丽又孤立”的感觉都代表了一种至高的纯净感。

这是一片净土，清净到人类无法居住，过于静谧肃然。

这里的悬崖和山谷间随处可见飞鸟，通体雪白的狐狸无忧无虑地穿梭于山间和水湾。这些野生动物似乎毫不怕人，猎人很少舍近逐远，到这样的地方来寻找猎物。一只白狐甚至表现出对艾玛一行的好奇，主动跑到五米开外的地方蹲下张望。

瀑布高大、溪流清澈。峡湾幽深而绵长。最重要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快看！艾玛！”

海沃德突然放声大叫，吓了正低头看向狐狸的艾玛一跳。那只白狐也是原地一蹦，飞快地消失在草丛里。

艾玛顺着海沃德指向的地方看去。

是一头白龙。

白龙通体雪白，身躯上生着绒绒的兽毛，就连两只龙角都弯成类似牡羊的样子。它的翅膀也是纯白色，迎风张开，正追逐着鸟群。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不能判断出准确的大小，但是那鸟群看着像是海鹦。按照这个标准来比对，这头白龙从头到尾至少有五米长，应该还是只刚离开父母的幼龙。

龙的寿命绵长，据说从出生开始一直到死都不会停止长大，只是不同品种的生长速度也有所不同。这样大小的白龙估计刚过百岁，因此只能狩猎一些小型动物。

这是艾玛人生中亲眼看到的第一头龙。无论一个人听过多少关于龙的传说，当这种强大的魔法生物真实出现在眼前，带来的震撼都是无与伦比的。

白龙很快矫健地逮住了一只海鹦，然后盘旋了两圈，朝向瀑布方向飞去。

“追啊，艾玛，去看看能不能近距离看到它。”

话音刚落，海沃德就在红雀身上一夹腿，风驰电掣般的跑了出去。艾玛虽然内心感觉有点不妥，见她跑远，还是只能选择跟上。

即使是传说中性格相对温驯的白龙，也是极度危险的魔法生物。

白龙飞往的瀑布是厄尔兹峡湾最大的一个，也是最美丽的一个。七层瀑布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层层瀑布逐级变宽，接天连海，浩荡无双。

在策马靠近的过程中，隆隆水声越来越大。事实上，这瀑布正被人称作“雷鸣”。

白龙落在了瀑布的顶端，而艾玛她们只能往山兴叹。太高了，恐怕超过了两百米高。

“那边有路。”

艾玛突然惊讶的发现，瀑布边上有条天然形成的碎石小径，蜿蜒向上。可能是雨季的时候瀑布变大冲刷而成。

笑鸫和红雀很擅于攀爬，人类看似非常艰难前行的小径，它们走起来也并不费劲，只是格外慢一点。

终于，两人来到了瀑布的顶端。

白龙早已经不见踪影，这里只有空荡荡的悬崖。瀑布的滚滚爆流斜挂在一旁，就好像自然创造出的精致珠宝。

“太可惜了，应该找不到了。”

海沃德失望地低下头。她此时只恨自己不会飞行的魔法，不然一定能看清那只白龙的面貌。

“不可惜，你看，是海。”

艾玛指向左边，然后朝向悬崖而去。

悬崖下面是一片无限趋近于黑的壮阔大海，起伏的悬崖峭壁上，除了黑色的巨石，就只有零星几个海鹦和海雀的巢穴。

艾玛的家虽然在南方，但是离海仍有一段距离，而且南方的海滩和北方截然不同。这样冷冽的海岸是她前所未见的。

海风很舒服。艾玛撩了撩被吹乱的头发，然后回过头看着海沃德。

“谢谢你，海沃德。”

“谢我？谢我什么？”

海沃德非常诧异。

“谢谢你拉我出来玩，让我看到了这一切。”

……

游览完毕，下午还是全速原路返回，傍晚回到了昨天落脚的城市。

去旅舍的马厩安顿好笑鸫和红雀，格外多付了些钱，准备了上等饲料犒劳。两人回到顶楼套房，瘫软在沙发上。

疲累是一定的，但是白天亲眼见到龙的喜悦挥之不去，再畅想一下接下来继续北上的行程，两人很快聊开，兴奋得停不下来。

“接下来，我么要去泡奶白色的温泉，去漆黑的沙滩上散步，还要去寻找最隐秘的间歇泉，据说它喷发前会冒出浓浓的白烟，喷出的水柱可以高达三十米！还有还有，有一个巨大的湖泊，被火山包围，即使在莉莉丝施法以前，湖水也从不结冰！”

海沃德将地图在地上展开，直接趴在上边，指点着一个个预先用笔画圈的地点，如数家珍。

艾玛则是托腮坐在一旁，非常认真地听她讲述，看她手舞足蹈。

那个湖泊确实非常有名，是一个庞大的浅水湖，或许形成于某次火山喷发中。大量的岩浆包围冰河，让冰雪消融、汇聚，最终成为湖水。而熔岩则凝聚成各种造型怪异的玄武岩散落湖间。那种诡异之美艾玛早有耳闻，原本那也是她设想中的旅程终点。

这种和朋友携伴同行的旅游体验还是第一次。感觉非常好。

“只是寻访这些自然景观么？我们不去北方的城镇逛上一逛？”

“嘿嘿。”

海沃德听到艾玛这样问，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都已经来到了北境，除了王都还有哪座城市更值得去逛。我们此行的终点就是王都！我要带你去看全大陆最大的莉莉丝雕像！”

艾玛一怔，是啊，这次是骑马出行，十天时间足够这样走走停停的一直到王都再返还。

因为王都实在太远，在整片大陆的最北端，因此身为南方人很少有踏足过那里的。

莉莉丝的雕像啊……据说王都的那尊巨像从城外就能远远看见，是易雷亚王在莉莉丝消失以后，为了安抚失去她的痛苦，倾举国之力用青铜铸造。

那雕像描绘的莉莉丝，一手持魔杖指向前方大地，一手向指天。她站在王城城堡的背后，面朝整片大陆，表示默默守护，也宣誓“自己终将归来”。

楼下喷泉旁的吟游诗人在晚饭前又按时到来，房间里再一次听见曼陀铃的弦乐。打断了海沃德和艾玛的聊天。

“今天还要下去听他讲故事吗？”海沃德问道。

“不用了，今天好累。”

艾玛摇摇头，然后起身走到阳台那边，关上阳台门和窗户。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想再听见这歌声。

……

在旅程的第七天傍晚，艾玛和海沃德抵达了王都。

斯图尔特家在这里显然不如在其余北方城市吃得开，旅舍被挤出了主商业区，只能堪堪够着繁华的边缘，规模也小了一些。

照例是由经理将二人带上顶楼套房。打开门，里边的装潢也就是寻常的王都风格，看起来连追求特色和卖点的心思都没有了。

“两位小姐请稍等一会儿，我这就让厨房准备餐食。”

“不用了，听说王都的商业街夜里也非常热闹，我们准备直接去那里找点东西吃。”海沃德说道。

经理闻言点头，行礼准备离开。

“唉，等一等。我得先打听一下，那条魔法街在哪里？”

魔法街正式的全称是“魔法相关商品专卖街”，虽然别的城市也有专售魔法药剂、物品的商店，但是小城市最多一、两家，大城市也至多开到五家。毕竟魔法相关的专业人士算得上凤毛麟角，除了王都根本没有那么多客源。

“那条街正好离我们旅舍不算远，就在商业区的东北角，从外围走上去也就五个路口，不过……我建议两位小姐稍微绕个路，从旁边的街过去，可能多耗费二十分钟的样子。”

海沃德皱眉道：“这又是为什么，直接过去会遇到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名姝街啦……魔法街正好与那里相连。”

经理面露尴尬，海沃德也立刻停止了追问，示意他可以离开。名姝街是花街柳巷的代称，从事特殊职业的女性得到官方批文后在这里开店，公开招揽客人，同时也得缴纳高额税款。

通常这样的区域都在商业街以外比较隐蔽的位置，所以艾玛和海沃德还从未涉足过。

海沃德看向艾玛，也不开口说话。艾玛立刻会意她是在询问“要不要去见识一下？”

这还了得？艾玛立刻凶狠地瞪过去，表示“你这是在找死！”

海沃德摊手，说道：“快去洗把脸吧，我饿死了。”

……

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因为魔法街诱惑太强，两人也只是随便找了些三明治之类的吃食，并没有急着去造访知名的市肆。反正隔日还要在王都待上一整天，有三顿正餐可以慢慢品味。

魔法街非常繁华，首先传入耳朵的是各种各样的人声，因为太杂根本听不清内容，然后是浓烈的药香，沁人心脾，最后才是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商铺挤满了东西走向的主道，还有一些辅道不时穿梭其间，里边也是满满当当。

各种招牌漂浮在空中，甚至还有伸出无形大手揽客的，完全是在滥用术法。

艾玛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购物乐趣，这里的一切都太新鲜了。不光是店铺，还有来来往往的客人。除了普通术士打扮的，还有穿着兽皮的德鲁伊、全副盔甲武装的矮人。原来矮人并不全都是蓄着长长的胡须，也有面容干净甚至符合传统意义上“英俊”定义的矮人，这在别的城市从未见过。

“是精灵！”艾玛小声对海沃德说道，然后用极小的动作指了指。

两名女性精灵穿着素白的袍子，头上戴着橄榄叶形状的发饰，正跟某位老板讨价还价。她们的发色和阿莱西亚女士很接近，论美貌也旗鼓相当。这么美的人即使在做“讲价”这件颇具市井气的事情，也显得那么清丽脱俗。

艾玛还注意到，她们都故意将头发拨开，露出又尖又长的耳朵，毫不避讳那是她们身份的象征。这点和阿莱西亚女士很不一样，她似乎是刻意要用长发将耳朵挡起来的，偶尔露出来也并没有那么长，只是比寻常人尖一些。

在杜马大陆被易雷亚王统一之前，经历了相当长的乱世。各个小国隔三差五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打出手，也波及到了当时的精灵王国。

当时的精灵还没有彻底隐居，建国在人类能轻易到达的地方。他们的美貌和强大就像一种原罪，吸引了邪恶贵族的注意。能拥有一名精灵侍女或者侍卫成了他们的梦想。

也因此，出现了专门拐卖精灵的犯罪组织和地下黑市。

精灵们虽然个体强大，但是数量实在太过稀少，哪怕伤亡一名也是吃了大亏。于是在数次激烈的冲突以后，四位精灵王决定远离是非，将国家迁徙到人类难以抵达的净土。

在易雷亚王登基以后，颁布了禁止买卖精灵的严格法令，不过即便如此，大部分精灵王也对人类失去了信任，再也不见踪影。唯一重新与人类建交的只有阿尔文王统治的凡雅，不过态度也非常保守，不肯透露国家的具体位置。

这两名精灵一定是从凡雅而来，带着采购任务。

虽然看见什么都想买，但是这次是骑马轻装出行，很多东西都难以携带。比如熬魔药的坩埚、比头还大的水晶球、等身高的成对可通话魔镜……这些全都和学院里那些供学徒使用、学习的基本款不同，质感透着高级。

话说回来，好东西的价格也是难以承受的。所以艾玛也只是眼馋一下。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消费了一把，在一个手工皮具店，为自己和海沃德采购了两副手工缝制的植鞣革魔杖套。虽然崭新的魔杖套是浅黄色，但是随着使用，皮革会渐渐变成盈润的琥珀色。艾玛从拿起这款皮具开始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它可比学院标配的织物魔杖腰带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海沃德在收到艾玛的礼物以后也不道谢，她们两个之间早已经不需要谢来谢去。她立刻把魔杖从腰间拆下，然后重新装配好。她比艾玛更适合这种风格的装饰，一下子气质显得更犀利了。

在某个店铺门口，艾玛被橱窗吸引住了脚步。巨大的玻璃窗后边挂着一整排晒干的曼德拉草。每一支都超过三十厘米，而且是非常标准的人形，四肢健全，甚至五官都很完整。

要知道，平时上草药课时用的曼德拉草，能具备三肢就已经很难得了。

正呆呆地站着欣赏这些极品草药，艾玛的眼神突然和店内几个姑娘对上。可能是因为自己驻足得有点久了，才会被她们注意到。

那几个姑娘穿着低胸的喇叭袖长裙，脸上的妆很艳丽，都十分漂亮。艾玛也拿不准这是不是王都流行的装扮，总之和她们相比自己包得实在太过严实了一点。

艾玛不好意思地扯下兜帽，冲她们尴尬一笑。

那几个姑娘一下子变得非常开心，笑着冲艾玛挥手。

“欸？你怎么在看魅药店？你想买来干嘛？”海沃德疑惑的声音从后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