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眼线传来消息，相柳已经数日没有回营，不知去向。”

“另外，您让一直盯着的回春堂堂主玟小六，这两日也不见了踪影。回春堂的人说是到外地进货去了。”

“这么巧？”玱玹轻拍椅子扶手，沉吟了一会。“把那个女人带来见我。”

没多久，一个女人被暗卫带了进来。

玱玹坐在暗处，那女人看不清他的脸，不由自主地诚惶诚恐起来。

“你这两年在回春堂里，发现什么没有？”玱玹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没发现，他们一直都只教我做些简单的活计，配药之类的都不让我插手。玟小六如今每天都在工坊那边，只偶尔才回来看一下账本、教桑甜儿医术，我想搭话都没机会。”

玱玹的声音越发低沉：“当真什么都没发现？”

女人有些畏惧，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举过头顶。旁边暗卫接过药瓶，呈给了玱玹。

“这个药是他们给我的，说止血疗伤特别有效，跟他们在外面卖的都不一样，的确好用，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玱玹打开药瓶闻了一下，心念一动，对旁边的暗卫统领钧亦招了招手。

钧亦走进前来，玱玹把瓶子递给他：“你看看，这个药跟叛军里流传的那个是不是很像？”

“从色泽气味上看，的确是极为相似。属下找人试试。”钧亦说着，招手叫过来一个暗卫。

那暗卫走过来，钧亦手一挥，那暗卫手臂便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血如泉涌。那暗卫却是一声也没哼，咬牙忍着疼痛。

钧亦把药粉洒到暗卫伤口处，那伤口的血流速度瞬间便慢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竟止住了血。

“一样！主上，这药是一样的！”

玱玹露出一丝笑容：“很好，朝着这个方向查，说不定能发现端倪。”

他从暗处走出来，亲自搀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柔声道：“这两年辛苦你了，你回去之后，想个办法弄到这个药的配方。你知道，我很需要这个方子，只要你能拿到，锦衣玉食富贵安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他本长得剑眉星目温润如远山，气度风仪绝佳，这般牵着手温情脉脉的说话，那女人哪里受得了。当即身子便酥了半边，恨不得立刻为其赴汤蹈火，博得他一笑，连连应声。

旁边暗卫又将她带了下去。

钧亦犹自有些激动。“恭喜主上！我们追查这个药多时，始终没有结果，想不到竟然在回春堂里发现了！”

玱玹轻叹一声：“若不是我们的人几乎被相柳一网打尽，这个药倒不是特别要紧。怪我当初太小看他了，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可以将其一举击杀，拿下他的首级，却不想竟被他设局反杀。这个九命相柳，果然名不虚传！”

钧亦当日领队围杀相柳，是唯一从相柳手下逃出生天的人，想起来犹自心有余悸。

“传闻相柳大荒灵力第一，仅次于当年的高辛王，属下当初也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这个传闻纵然不是真的，也相去不远了。”

玱玹道：“我被困在高辛两百多年，爷爷一直不肯召我回轩辕，我送去诸多天材地宝，他看都不看一眼。如果我们能取得这个神药的方子献给爷爷，日后不知有轩辕将士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他老人家一高兴，我回轩辕就有希望了。”

钧亦道：“主上胸怀大志，多年来刻苦求进，如今连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叫我们绝处逢生，可见主上洪福齐天，将来必定能得偿所愿！”

玱玹微微而笑：“但愿如此吧！”

相柳带着小六，乘着毛球一直往西南方向飞，飞了一日一夜才在百黎大山中降落下来。

“我们要去哪？”小六身上披着厚实的白色披风，还是被山中凛冽寒气刺得瑟缩了一下。

“去找巫王。我们若想在这十万大山里面顺利开采木材并运出去，就需要百黎人的帮助，而能够号令所有百黎人的，只有巫王。”

“巫王……”小六想起前世跟璟一道来百黎的情形，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相柳带着她沿着小路走过几个弯，一座高大的白色祭台便出现在眼前。

“这里叫赤宸寨，那座白色祭台，是百黎人为祭祀赤宸建造的。”

小夭轻轻嗯了一声。祭台东南面山坡上的桃林，那里有一座绿竹屋，是她母亲和赤宸曾经居住的地方。

巫王居住的竹楼距离祭台很近，相柳很快就领着小六来到了巫王的家。

此时的巫王尚且年轻，两鬓只是有些微霜，见了相柳十分欢喜。

“许久不见将军了，一向可好？”多年前，相柳曾经奉洪江命令来过几趟百黎，两人因此识得。

相柳入乡随俗行了个百黎的礼，以手抚胸致意，以百黎话作答：“尚且不错，多年不见，您也依旧身体康健，不减当年。”

巫王哈哈笑了起来：“我们不过一介凡人，哪里能跟你们比？这次来百黎是有事？”

两个百黎人搬来草编的蒲团，两人在巫王面前坐下，马上便有人端上来两杯苦艾茶。

相柳道：“我这位朋友是做木器生意的，需要大量的贵重木材，听说百黎这边盛产木材，但是百黎瘴气毒虫猛兽多，我们的人贸然进入容易伤亡，于是便过来想请您帮忙协助此事。”

巫王的脸色严肃起来，端详了两眼小六，以中原话问道：“你想要我们把木材卖给你？”

小六忙道：“是，我们愿意出价购买贵宝地所出产的木材，价钱合理的话，可以长期合作。”

“我们把木头卖给你，你们能给我们什么？”

小六刚要回答，相柳在旁边抢道：“百黎需要的粮食、盐、布、一切生活用品，我们都可以提供，直接送到这边的寨子。”

巫王的脸色一下子好看了许多，对于百黎人而言，最难的不是钱，而是他们根本没有商路，即使手里拿着有价值的宝贝，也走不出这十万大山，换不到需要的东西。

如果有人能够突破这千山万水的重重封锁，给百黎人提供一个除了卖身为奴之外的选择，这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再生父母。

自从神农败给轩辕，中原被纳入轩辕麾下，百黎族头上原本已经废除了几百年的献奴制也跟着被重启了。

在那场绵延数百年的神农轩辕大战中，不但王长子轩辕青阳死在赤宸手上，轩辕王自己也一度被赤宸重伤，最后赤宸跟王姬轩辕妭在冀州之战中同归于尽。

因此轩辕王切齿痛恨赤宸，便连带赤宸出身并照顾有加的百黎族也一并憎恨厌恶不已，下令对百黎征以最苛刻的重税，打入贱籍，并恢复征奴制度。自此之后，百黎便又世世代代重归贱民，男子生而为奴、女子生而为婢，每隔二十年就要从百黎征走一批少年少女，分配到轩辕和中原不同地方供人役使，这些人大多数一直到死都回不了故土。

涂山氏的商队每次都会跟随征收官一起到来，然而他们带来的都是一些百黎人并不急需的物资，诸如茶叶丝绸之类价格高昂便携之物，而对于百黎人真正需要的盐粮粗布这种廉价且笨重的生活必需品，他们是不愿浪费珍贵的运力在上面的。

百黎原本物产贫瘠，日常靠着一些梯田产粮和打猎为生，在重税盘剥和新生人力不断被抽走的吸血政策下，近数百年来一直都在灭亡边缘苦苦挣扎，总人口较赤宸在的时候少了一半不止。

每一代巫王都在殚精竭虑想要带领族人活下去，奈何根本无力反抗轩辕的统治，每一次反抗都会带来更重的惩罚，而中原高辛等富饶地区的人也仅仅将其视之为奴隶来源地，并没有人想到这边开辟商路。

他们是被世界遗忘已久的一群人。

相柳小六二人跟巫王一番商议之后，最终敲定了交易方案。由巫王这边组织人力伐木，并将所采伐木材运到指定的河流旁边，清水工坊每隔一段时间会派人到水边清点数量，以实际砍伐数量和大小计算出价值几何，再兑换成同等价格的盐粮布等所需物资。木材收购价以议定底价为准，一年一议，不得随意增减；而盐粮布等物资价格，以当月市场价为准，百黎这边派人常驻清水镇，确认价格之后再运往百黎，物资运送费用由清水工坊和百黎人各自承担一半。

这份协议订立得十分公平合理，对百黎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比巫王预想的条件还要好上许多，这让他非常高兴，当即下令今晚举行盛大的篝火会，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