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何炽在走廊上没看到孟兆言,找进病房,看到黄毛守在病床前,听见脚步声没回头,双手撑住下巴痴痴凝视柳静白的脸。

脸上没有化妆,皮肤苍白,更显得眉淡而唇浅,静躺那有种孱弱安静的美。

“炽哥”黄毛先开口。

何炽站得远,嗯一声,并没有靠近。

“你说小白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

“她醒的时候总是要我走,其实不醒也挺好,我能多看两眼。”

“她可真好看呐。”

这话听得何炽心中发闷:“孟兆言呢?”

“没看见,走了吧。”

“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好”

住院部这层只有一条过道,何炽沿着过道边走边找。

他和小惠谈话前人还坐在那,这么一会的功夫估计走不了多远。

这个人,有事瞒他,还想跑?

妇产科病房说是整个医院最狗血的地方也不为过,男人们绞尽脑汁惺惺作态,女人们声嘶力竭悔恨当初。无论路过那个病房的门口,都能极其轻易遇到被骂得狗血淋头抱头鼠窜的男性同胞。

当然这样顶级是非之地里还是有那么一片净土—产房。

倒不是产房里就没有恩怨,只是这地方沾了人命,大难当头自然也就顾及不上。

还有一条,这里的护士那是格外的凶。

今天产房里头只有一位产妇,30岁,情况不太好,进去7、8个小时都没有出来。

外面等的亲妈显然已经急红眼,把身旁蔫头耷脑的女婿从头到尾糟痞一通,带金镯子的手指几乎快把他脑袋戳个窟窿。

“你自己说说啊,月月嫁给你之后受了多少苦?从前在家里我连件衣裳都舍不得要她洗,你倒好,嫁给你了,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给你们一家子当老妈子。”

“我当初也是叫鬼迷了眼睛,禁不住她天天哭夜夜闹要她嫁给你,你有什么?啊?房子房子巴掌大的地方还要还几十年房贷,车子没有,眼看要生了月月还天天挤公交车!要不是那样受累,她至于难产吗?”

“我月月哟,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欠你们家的,这要生了都没看到你爹妈的人!”

“不是……妈……我妈她……”

女婿被劈头盖脸骂得脸色通红,提到自己爸妈刚想辩解两句被丈母娘高声夺了话头:“不是什么不是?!啊!”

“现在我女儿就躺在里头生死都不晓得,今天你就跟我说说什么不是!”

妇女声音尖锐刺耳,男人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没说出什么,头往胸前埋得更低。

“要吵出去吵!”值班护士走过去不耐烦地呵斥一声,对面两人忙点头,声音小了不少,再听不清在说什么,只看丈母娘眼眶红了拉着女婿的手臂不依不饶。

何炽路过这里时,刚才那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背靠门这边的座椅上坐了个人,黑色的西装领子,有点卷曲的头发,背脊笔直正全神贯注盯着产房的门。对面那边座椅上,坐了一个在小声嘀咕的胖妇人和一个不出一声的男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西装背影,正是孟兆言。

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居然躲到这来。

他抬腿走过去,抱臂居高临下睨视他,里头衬衣领口松开了两个口子,纤瘦的脖颈一路延伸进去,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哎……”

“嗯”

“你在这儿干嘛呢?”

“看看”

何炽还想说什么,被孟兆言打断。

“等会儿”他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眼睛巴巴盯着产房的门。

何炽纳闷,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显然那边才是里头人的家属,他紧张个什么,又不生他的孩子?

算了,也不急这一时。

何炽没多说什么,安静地坐在他身侧抱臂也看向产房。这地方他以前没来过,今时今日和一个男人坐在这等,感觉很奇妙。

他也不知道陪坐着孟兆言等了多久,终于淡蓝色的大门从里头打开,几个护士推着一个女人出来了。

对面的妇人和男人立马起身迎过去,妇人一挨着床就嗷呜大哭:“我月月啊,苦命的女儿啊,你受苦了啊”。

护士扭头和还算镇定的男人道喜:“恭喜,生了一个7斤6两的男孩”。

男人勉强点头,有点语无伦次:“谢谢……护士……医生……谢谢”。

“老公?”

病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男人立刻冲过去,急切:“我在呢,我在这!”

“老公,你……看到我们儿子了吗?”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抓着女人的手,似乎要将之前的种种情绪都发泄出来:“我看到了!看到了!”。

女人费力地抬手去擦他的眼泪,眼神温柔地快要溢出来:“看到了就看到了,哭什么?”

何炽正看着,耳边突然钻进一句话:“你说,人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啊?”

“有人哭,有人笑,还有谁爱着谁。”

孟兆言说这话时声音极低,要不是他耳力好,怕是都听不到。

这样低沉的声音像是从胸口一点一点用力刮出来的,每个音都沉闷又单调如被尘封万年被拉响的丝弦。

何炽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只仰头去看他,他身高一些,何炽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知他目视前方,四周一切都似乎消失一般。

他看起来那么虔诚,那么慈悲,又那么羡慕,潋滟如夏夜从枝尖滴入池中的一颗露珠,跳跃,四渐,沉没。

何炽神思恍惚,突然觉得之前陪他在这干等的那么长时间都在这一刻值得了,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孟兆言转身拿起凳上的公文包道:“走吧”。

“这就走了?”

“嗯”话音还没落,已经抬腿大步走出等候室。

刚才种种如烟消散,顿时不复存在。

嘿!这人!

要看的是他,不看也是他!

何炽反应过来,心里忍不住骂了两句,忙也跟了出去。

孟兆言没有坐电梯,径直往楼梯走,何炽默默跟在后头。

下了两层,停下来,靠在墙角从公文包里翻出一盒烟抽了根,见他过来又抽了一根递给他。

何炽接过,有些诧异:“你不是不抽烟吗?”

“很少”说话间孟兆言摸出一盒火柴划了根把自己的烟点燃,瞥了眼何炽,自然地把手中的火柴盒递过去。

又是火柴。

何炽觉得有点好笑,接过来没点,食指无意识敲了敲盒子。

孟兆言没再看他,俯视楼层逃生牌发出的绿光,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卷送进唇中,缓慢地一吸一吐,直到烟雾弥绕把他的侧脸和手指骨节都遮挡得有点模糊。

何炽看得出神,他头一次见人抽烟竟然能抽出一种认真严谨的感觉,似乎他抽烟不是消遣也不是消愁,只是为了抽烟而抽烟。

他出神这片刻,孟兆言已经灭了火,将地上踩熄的烟头捡起来看他:“你有事问我?”

“啊”何炽点头,反应过来又诧异:“你咋知道?老子可还什么都没说!”

孟兆言撇嘴眼里擒点笑意:“猜的”。

嘁,能猜这么准?

早知道这人就是个妖精。

何炽心里不屑,面上不露声色:“你不喜欢柳静白,是吧?”

“是”

“你也没跟她在一起,对吧?”

“对”

“那你那天下午在广场上搂她腰干什么?”

“做戏”

“做戏?给谁看?”

“广明老婆”孟兆言突然停顿,意味深长补了句:“还有偷看的人”。

何炽脸一臊,强装镇定继续问:“艹,广明是谁?”

“柳静白的老板”

“做戏干嘛?”

“柳静白请我帮忙”孟兆言摊手,眼神无辜摘得干净:“她只说那么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那天晚上问你,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何炽气愤挑眉:“我是说你们怎么那么快就搞在一起了。”

“我答应了柳静白,不能说。”

“艹”何炽骂了句,又气又恼:“怎么现在又能说了?”

“瞒不住了”

“你他。妈!的”何炽想骂他,找不到词停了好半天,才继续:“那老子打你,你也是活该!”

他说这话其实很心虚。

那天看到他们亲热地搂在一起,气得上了头,根本就没细想,加上孟兆言问话时的样子,像极了为维护柳静白宁死不屈。他登时就理智全无,糊里糊涂地一拳头揍上去。

孟兆言半天没说话,何炽挑眉看他,语气嚣张,上前两步耍横:“怎么,不服气啊?”

凑近一看何炽才发现孟兆言脸上全然没有前两天那一拳的痕迹,皮肤白皙五官挺拔,甚至连以前眼角的皱纹都淡了,背脊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你他。妈……”他下意识抬手去捏那张嫩得发光的脸蛋,孟兆言没防着,真被他一把捏住。

指尖触感细腻光滑,何炽忍不住赞叹:“你……他妈的,真抗揍啊!这脸跟小白脸一样,他。妈。一点伤都没有!”

“何炽!”孟兆言有点恼,慌乱地扒掉他的手。

“呵”何炽也不恼,嘟囔:“小气劲儿”。

孟兆言懒得理他,自己继续走楼梯,何炽在后面追。

“哎,你跑什么,老子话还没说完呢!”

“……”

“你个大男人,怎么他。妈。那么小气!”

“……”

“不就是打了你一拳吗?又没留疤!”

“……”

“你不会真要老子道歉吧?”

前面依旧没有反应。

“喂!”何炽停下来,对着他的背影委屈地喊了一嗓:“又不全是老子的错!”

孟兆言身子一僵,脚步加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是谁?他可是何炽!渡口蛇头!哪有为了这点事就你。妈。道歉认怂的?

这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何炽来了气,扯嗓子表决心:“告诉你,道歉的事儿,你。他。妈想都别想!”

空荡荡的楼道没有人搭话,只回响着何炽气急败坏的声音。

“艹!”

他抬腿往下小跑:“老孟!你等等老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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