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45

小姑娘进来给孟兆言送茶的时,难得看到一向兢兢业业的孟律师会在工作时间发呆。

他侧身坐在办公桌后,眼镜随手搁在桌面。长腿交叠,手腕撂在膝盖处,手中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偏头,目光游离在落地窗外。

才上午十点,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是风雨欲来的阴沉。

毫无光亮,云层堆叠,远在天边。

不是什么动人的景色。

她弯腰把茶杯搁在桌角,轻喊了一声:“孟律师?”

孟兆言没有动作,依旧僵直身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许是在想什么事。

小姑娘心中暗忖,起身,打算直接出去。

刚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吩咐。

“麻烦你帮我和王律师说一声,我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低沉薄凉的声音。

孟兆言。

她讶异地“啊”了一声,回头望他。

那人已经端起茶杯,正垂眼凝视杯缓缓升腾起的水雾。

察觉到她的目光。

搁着雾气挑眼疑惑地探过来。

她看不太清,那几缕热气绕得他的脸像搁在云端。

但好在她反应极快,脸上立马挂起热切的笑:“好,没问题,孟律师有事啊。”

孟兆言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

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处。

从前她只觉得孟兆言这人太过客气礼貌,不好亲近。

但是今天的孟兆言让她感觉到格外冷淡漠然。

就如他刚刚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蒙着一层雾气的黑暗,眼底荒凉如一口古井。

“那我就先出去了……”她尴尬地指了指办公室外。

孟兆言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叮——”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刺耳的手机铃声。

孟兆言蹙眉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迟疑两秒后按下了接听键,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

听起来怯生生的,语气迟疑:“你,你是孟兆言律师吗?”

“我是”孟兆言沉稳回答。

“太好了”确认他的身份后,那人声音拔高几分,显得急促:“孟律师,你快点到码头来一趟吧!”

“炽哥出事了!”

“什么?”孟兆言蹙眉。

那人也没多说,只重复:“你快来,快来!”

“对了!带点钱过来!多带点!”

说完“嘟——” 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孟兆言顿了片刻,眼神晦涩,沉默地站起身,从椅背上取下外套,拿起桌上钥匙。

快步穿出办公室,往外走去。

前台小姑娘才刚刚走到位置坐下,见孟兆言跟出来,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忙又站起身。

孟兆言逼过来:“我现在就要出去,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

“啊?”

“喔喔”小姑娘忙点头。

话音刚落,孟兆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一路坐电梯直到地下停车场。

屏幕上的数字不停地跳跃。

孟兆言又垂头扫了眼手机屏幕,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进来,手指无意识敲打着屏幕。

其实他不太喜欢手机。

一来他用不惯,二来这只手机最近只接到了两个电话。

都是今天上午打进来的。

一个是疗养院的电话。

兰姨去世了。

一个是码头打的电话。

何炽出事了。

就这么短短的两个电话。

他的心被如被绑线高提在四处无依的半空中晃荡着来去。

一直到他开车到码头都再没有任何消息。

电话里的那人让他带钱去,他虽然不清楚何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但以防万一还是顺路去银行取了两万块的现金备用。

他将车停到路边,下车,刚走到码头,早有一个面容尖瘦的男子等在那,见到他凑过来问:“你是孟律师吧?”

“我是孟兆言,你是?”

男子挠了挠头,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你就叫我刘鞭子吧。”

“嗯”孟兆言颔首点头:“请问何炽出了什么事?”

“这个……”刘鞭子皱眉为难:“我也不好说,我带你去见雷叔吧”。

“赵全雷?”孟兆言猜,之前何炽跟他提起过这个人。

“嗯,走吧”刘鞭子没再多说,在前面领路。

孟兆言被领到码头后两条街的一座小洋楼里。

院门口拴着一条身形巨大的藏獒,听到人的脚步声就开始狂吠。

刘鞭子绕了绕手,那狗认出他来,低夹着尾巴不安地在一边踱步。

洋楼一层大门敞开。

刘鞭子还是扣了两声才进去,孟兆言跟在他身后。

赵全雷正坐在大厅里,面前是一套紫砂茶具,正拿起茶壶倒水。

听到人声,头也没抬,只挥了挥手:“先坐”。

刘鞭子自觉走到他一侧站着,孟兆言找了个左边第一个空的位置坐下来。

不远不近。

“来,喝茶喝茶”赵全雷将沏好的茶送了一杯在他面前,满脸笑容客气道:“您就是孟律师是吧”。

“我是”

“您可别见怪,就这么突然的把你找来。”赵全雷单手肘撑住上身继续道:“我是听小刘说……孟律师跟何炽还挺熟,就让他联系您试试”。

孟兆言挺直背脊,抬眼,单刀直入:“何炽出了什么事?”

听他这个问法,赵全雷挑了挑眉,心里有数,看来何炽的事多半他会管,脸上也笑也越发亲切殷勤。

提起紫砂壶给自己添了杯茶:“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天晚上船上丢了一批货。”

“我听人说,那天何炽本来也是在码头看着的。后来接了个电话就跑了出去,结果那天晚上的货就这么丢了一批。”

赵全雷不缓不急地说完这段话,咂了口茶继续:“本来嘛,货丢了,找到了就没事”。

“但是工人把码头翻遍了,愣是没找到那批货。”赵全雷把空茶杯搁在桌上,摊手,面上无奈:“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确实”孟兆言垂下眼,淡淡附和。

“这货丢了,人家老板那儿,我怎么着都得给个说法,你说是不是?”

“说法?”孟兆言挺直背脊,挑眼扫过去:“怎么给?”

“这个……”赵全雷笑了笑,食指摩挲茶杯边缘,刘鞭子极有眼色地弯腰把茶杯里的水续上,他端起来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自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言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抬头依旧是副慈善笑眼,半仰胸:“哎呦,我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孟律师见谅见谅!”

预料之中。

他这么大费周章把他找过来,总不会是为了喝这两杯茶。

“多少钱?”孟兆言神色如旧,望向他,不卑不亢。

“嗬”赵全雷眼睛亮了亮,胸腔里惊叹:“爽快!”

放下茶杯,不轻不重拍拍手掌:“孟律师可真是个爽快人。”

孟兆言微微颔首,静待下文。

“那就十万吧”赵全雷换了个手肘撑住身子:“何炽毕竟也是在我手下做事,我多少也有责任”。

“多谢”孟兆言抬眼,眼底波澜不惊,没有什么情绪。

两人对视,赵全雷没看出什么,先错开眼,摆手:“欸,客气什么,应该的。”

孟兆言面前那杯茶已经凉透了,两片茶叶沉入杯底,院子外的藏獒夹着尾巴不安地来踱步。

屋内没有人说话,一时安静下来。

赵全雷侧脸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刚想开口。

耳中滑入一道薄凉又压抑的声音:“他在哪?”

“他?”

“何炽?”

他扭头过来瞧见孟兆言正端坐在一边,双手按住公文包的提手,面无表情仿佛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在听到何炽两个字时,眸光微弱地闪了闪。

“何炽嘛……”他一句话说得拖沓。

孟兆言会意将包中预先准备好的两万块钱拿出来,用手指抵在桌上:“这些全当做定金。”

赵全雷招了招手,刘鞭子走过来,查看桌上的信封,点点头。

“他在休息呢,你也知道码头事多,累人,这几天正好就要他好好休息休息。”

“事过了,码头我还得靠他呢”

“嗯”

“也是,孟律师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是要见见的。”赵全雷摆摆手:“今儿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就跟鞭子一起去瞧瞧人,放心。”

“多谢”孟兆言拿包起身。

这急促的动作倒是看得赵全雷心中讶异。

他没想到这个律师会对何炽的事这么上心。

张了张嘴,本想问问。

话到嘴边又压下去。

管他和何炽是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对他上心就好,愿意拿钱出来赎就够了。

孟兆言被刘鞭子领回码头。

何炽就在那个他往日守夜的平房里。

门外蹲着两个工人,见到刘鞭子喊了声哥,刘鞭子抽出两根烟,一人递了一根。

反身指了指门,冲孟兆言扬了扬下巴:“就在里头,你自个进去吧。”

“嗯”孟兆言从三人身边错开,弯腰推门进去。

扑面而来的陈腐咸湿的气味夹杂食物的油腻味,熏得他瞬间蹙眉。

这间屋子背阳,屋内没点灯,很黑。

靠门的桌上零零散散堆几个吃剩的快餐盒子。

右侧里面的床上隐约像有一个人的身影,孟兆言看不清,试探性上前进了一步。

左侧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呵斥:“谁!”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何炽,是我。”孟兆言扭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你?老孟?”何炽又惊又喜猛得几步从角落里冲出来,又急切地喊了一声:“真是你?”

孟兆言忙又摸黑靠前迎了几步,突然被一具温热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何炽双臂紧紧抱住他,似乎要把自己按进他身体里一般。

孟兆言手中的公文包被撞掉了,他整个人却莫名的松懈下来,心甘情愿地由他匡住自己的腰。

何炽把头搁在他肩膀上,贪婪地嗅他身上的味道:“是你,真的他妈是你。”

孟兆言垂头,勉强抬手抚摸他的背脊低声安抚:“何炽,我来了”。

“你来了”何炽无意识地跟着他重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瞪眼推开他,拔高声:“你是怎么来的?”

“谁把你带过来的?”

言罢,摸索扯过孟兆言的手,左右查看。

“你没事吧?”

“我没事”孟兆言按住他躁动的手,拍了拍,解释:“是刘鞭子带我来的,我见了赵全雷”。

“妈的”何炽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眼中猩红,咬牙:“我就知道,是他们把你叫过来的吧”。

孟兆言没回答,只是抬另外一只手去摸他的脸,又瘦了。

应该困在这有两天了,他心下动容,轻声安抚他:“我明天就带你回家”。

何炽脸色沉下来,松开手,沉默地注视他。

他知道,孟兆言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把他带走。

“他要多少?”何炽抱臂,声音极冷。

“十万”

“呵”何炽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做他妈的梦”。

那天在医院接到电话后,他就独自回了码头。

不过他没见到赵全雷就被“客气”的领到这间房,呆了几天,手机早就没电了。

他就是不想牵扯孟兆言才一直没和他联系。

期间有人送饭给他,都是些面生的工人。

他一直在等,看赵全雷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搞他。

赵全雷那个老狐狸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

但他没等到赵全雷,反而等到了老孟。

赵全雷甚至还要把他的老孟牵扯进来,让他拿钱出来平事。

这让何炽极度不爽。

去他妈的。

做梦。

何炽蹲下身替孟兆言的公文包捡起来在自己裤子上擦干净递给他冷漠道:“你回去”。

孟兆言接过来,点点头:“嗯,我明天来接……”

“你别来”何炽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扭身面无表情对墙,整个人融入黑暗中:“别管我”。

“何炽”孟兆言提高声重重喊他名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亮手电筒。

漆黑的屋子里,有了点小小的光亮。

这点光足够让孟兆言看清他的侧脸。

何炽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照眯眼,抬起手背遮住眉头,抢先一步开口:“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孟兆言抬手勾他肩膀,把人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何炽沉默着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垂下手俯身靠近何炽,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要我不管你,不可能,你知道的。”

何炽被这股熟悉的热气打醒,猛一抬头,只看见孟兆言那双专注的眼睛,如冬天夜晚被淋湿雨的荒草地。

他当然知道,假如是他,也不可能不管他。

可……他实在不想把老孟牵扯到他的那些污糟事里来。

但是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别开脸,心里一酸,抬手匡住他的脖子,鼻尖抵住他的鼻尖,许久后才轻声妥协。

“那你缓缓。”

他半阖眼,像思索着什么,宛如一条蛰伏在冬天里的蛇:“先去医院帮我看看胖子”。

“徐平安?”孟兆言蹙眉,他没想到徐平安也会被牵扯进来。

“何炽回过头:“你去看他好一点没”。

“嗯”孟兆言点头应下来。

何炽一言不发地仔细凝视孟兆言的脸,似乎要把这张脸烙在心上。

他眼神痴迷,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颓然,不管不顾地丧气起来:“老孟,我他妈的,真的好想你啊。”

“嗯?”孟兆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回应。

“走吧走吧”他强打精神,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以后再别来这儿”。

再别来码头这个彻头彻尾的是非之地。

咱就是说……我真的一章存稿都没有了

(逃避现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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