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chapter68

再后来何炽就拿着王临梅留的那比钱在渡口菜市场盘了个小摊,卖掉干货调料什么的,生意不好不坏,日子也勉强过得去。

住倒还是住在老城区,他把之前跟孟兆言住的那间屋子又租了下来。

不知道是后来没租出去还是怎么样,这么多年里面居然没怎么大变样,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屋里累积的灰尘打扫干净。

又去旧市场买了点生活用品,一通布置下来,发现居然跟他印象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最开始的何炽也想过要不要去找孟兆言,可他的手机早已经变成了空号,以前工作的律所也没有什么消息。

就连昌河的墓地和养老院他都去了。只可惜那里依旧荒凉沉旧,没有丝毫人踏足过的痕迹。

后来何炽就想,孟兆言是不是早就忘了他,去了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就像他最开始来渡口那样。好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来和走都是这么悄无声息的,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

可想着想着,何炽心中不服又生气,觉得老孟怎么能就这么忘了自己呢?

明明,他们曾经……

是啊,曾经,十五年前的曾经。

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花开花落十五季,冬去春来十五载,又有什么是不能忘的呢?

这么一想,何炽不禁胆怯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长长了点的平头,依旧高瘦的身形,五官虽没怎么变,但眼中的戾气被压在眉头之下,眼尾多了皱纹,胡子拉碴,早就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现在看起来只是个有点干瘦沉默的中年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老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何炽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孟兆言再认不出来,又害怕他看到现在这个样子。脑中甚至又一瞬间闪过想去整容的念头。

但之后,他又忍不住自嘲。

认不认得出来又有什么要紧?

见不见得到才重要的事。

眼下,他根本就不知道孟兆言什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不过,既然找不到,那他就等。

反正离开了渡口,何炽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虽然嘴里曾经骂过一千次一万次这里是个烂地方,可到头来,想的居然还是回这里。

毕竟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这里曾经有过所有他在意的人。

哪怕他们现在不在了。

何炽也要呆在这里,把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

*

“哎,老板!”

模模糊糊的,何炽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他。

“哎!老板!你这干菜怎么卖啊?”

那人声音又大了点,有点刺耳,何炽猛得睁眼,从摇椅上坐起来,胸前的手机滑到了□□。

摊前立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女人,拿起他摊上的一包干菜不耐烦地晃了晃:“不是,老板,你还做不做生意啊?”

“我问你这干菜怎么卖。”

何炽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不知怎么居然在摇椅上睡着了。手机上的那把游戏早已经结束了,屏幕黑了下去。

他捡起手机揣进兜里,起身往摊前招呼:“十块钱一包,你随便挑。”

“十块钱?”女人眉头一拧嫌贵,掂起塑料袋瞥了两眼,然后无奈道:“行行行,给我来一包吧,钱给你放那儿了啊。”

说完扔下十块钱,骑着电动车涌入人流中。

何炽捡了钱,往外望了眼,发现菜市场里人已经多了起来。

附近刚下班小白领、接完孩子过来买菜的夫妇、刚出摊叫卖的小贩,挤成一团,又各忙各的,热闹吵嚷,烟火气冲天。

何炽转了转脖子,伸了个懒腰,无端觉得放松。这会儿没什么人,他扫了眼摊子,见散装绿豆和山楂有点少,便扭身回库房去找货补。

等他端着盆出来,摊前已经站了个人。

是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高挑单薄,穿件白色衬衫短袖,扣子拘谨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细碎柔软的黑发安静地耷拉下来,低头认真挑拣东西的样子,像是在教室做题。

跟匆忙买菜的顾客不同,这个少年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富贵人家养出来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向品学兼优,向来乖巧听话,做的最叛逆的事大概就是刚从私立高中逃出来,来这个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见一见世面。

何炽只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话,由他在那儿慢斯条理的挑,自己扭头去补货。

可他刚转身,就听见身后那少年喊他:“何炽”。

不是老板,不是炽哥,而是何炽。

何炽听得有点发愣,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时,身后那少年又喊了一声:“何炽”。

少年的声音并不大,但清亮明快,在吵嚷的市场意外的很清晰。

这回何炽确认自己没听错,他转过身,正对上一双细长的四边形眼睛。

黑瞳白仁,泛着水光,好像嵌了一汪深潭在眼中,眨眼时便犹如扔了木桶下去,在水面上渐起层层涟漪。

“何炽”少年再次张了张嘴,当何炽的面喊出了他的名字,随后停顿了几秒,轻声道:“我回来了”。

“砰”一声巨响。

何炽手中的铁盆掉落在地,满盆的绿豆欢快的一拥而出,滚得满地都是。可他恍若不觉,只顾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这声的动静不小,引得附近的人纷纷看过来,见只是东西撒了,又没趣地偏回头去各忙各的。

短暂安静下来的氛围,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摊边依旧只站着何炽跟这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何炽瞳孔微缩,眸光沉浮几许,才似慢慢回神,突然出手,隔着摊子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腕。

少年似惊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也没挣扎,任由他拉扯。

何炽也不管脚边散了一地的绿豆了和摊子上其余的货物,绕过摊子,随手扯下卷帘门,带着人就往市场外走。

隔壁两家摊贩看得目瞪口呆,忙喊着问他摊子怎么办,何炽没应声,牵着那少年昂首阔步,走得头也不回。

*

何炽缩在小板凳上手脚摩挲,说不出的兴奋,嘴里叼根烟,目光炯炯地一遍又一遍扫过面前人的脸。

对面的少年端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无视他炽热的目光,安然地垂眼,小口小口地喝着玻璃杯中的牛奶。

直到牛奶喝完,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少年才掀起点眼皮看过去,声音平淡:“你看够了没有。”

何炽下意识点点头,随后又用力地摇了摇,随手按灭烟头,用手扇了扇烟味儿,才开口,声音干涩又尖细隐隐带着激动:“你说,你是谁来着?”

少年眼中浮现一抹无奈,这已经是何炽第三十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了闭眼睛,还是一字一顿地耐心回答道:“孟兆言”。

“我,是,孟,兆,言。”

何炽听了拼命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相信他说的话。然后一把捏住他的脸,憋着笑问:“哎呀,我艹,老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孟兆言拍掉他的手,一脸生无可恋:“何炽,你忘了我越长越小?”

何炽愣了几秒,随既快速反应过来,又顺手捏了上他的脸,掰过来左看右看,满是不可置信:“忘我倒是没忘,就是谁能想到,你他妈居然……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孟兆言认命般坐在原地懒得再挣扎,任由何炽揉搓他的脸,闭了闭眼附和:“嗯,我也没想到。”

“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何炽又问,随手提了提自己的眼角:“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孟兆言抬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点点头:“是有点变化,不过……”

他瞥了眼何炽身上的白色汗衫和大裤衩,剃个看起来就硬硬的寸头,鼻挺眉高,即使刻意垂眼,眼中还是攒着股似有若无的戾气,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善茬,气质到还是一如既往。

“不过什么?”何炽突然弯腰凑了过来,额头几乎贴在他的眼下。

孟兆言没避,睫毛颤了颤,轻声道:“不过,我还是认得你”。

何炽看着他下垂的睫毛和眼皮,遮住了眼中一半的光,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然后找准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上去,细碎的声音从唇齿中漏出来。

“老孟,你终于回来了。”

何炽突如其来的吻让孟兆言一怔,感受到他越来越热烈的呼吸,孟兆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勾住何炽的脖子,转了个身反将人带到了沙发上,横腰跨坐抵在他身上。

随既抽开点距离,深吸一口气,又俯身吻了上去,这次他不再是被动,而是主动伺机而发,一遍又一遍碾在何炽柔软的唇瓣上。

呼吸被剥夺,让何炽有些不安,他耷拉在两侧的手在虚空中胡乱地抓了两下,什么都没抓到,随后想起什么一把扣住了孟兆言的腰,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孟兆言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嘴角挑了挑,越发加重了力道,直到两人唇齿之间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肯罢休。

只是嘴上罢休,手却不老实起来。

孟兆言穿的本就是件宽松衬衣,不过是两人对视的片刻,那双箍住他的手就从后腰钻了进去,粗糙的指尖在他皮肤上摩挲。

他本也没想躲,只是痒得难受了,才扭了扭腰。何炽察觉,手臂箍得更紧,像捉什么小动物一般。

孟兆言只得抬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何炽满脸笑意,见他望过来,甚至冲着故意挑了挑眉,耍足了无赖。

孟兆言定定望着他,双手反搭在他的胳膊上没怎么用力地拦了拦。

何炽此刻哪管得了那么多,动物越发肆意起来,直接把人一把按到自己面前,用下颌抵住他的心窝,转了转,磨了又磨,只感受到孟兆言身体颤栗,闭上了眼才停了动作。

手也不动了,人也老实了,只仰头小心地观察着孟兆言的脸色。

孟兆言察觉到了什么,缓慢睁开眼,入目便是何炽那双眼睛,并不怎么大,却漆黑幽深,如一汪深潭。

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往那潭里拼命地扔石头,此刻,巨石已激荡起千层浪。渴求、**、思念、不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都已经被揉开了搅碎了搅和在里头。

让孟兆言看得莫名想要落泪,他抬起手捧住何炽的脸,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尖,别开脸,吻在了他的耳廓上,低低道:“何炽,我真的回来了。”

何炽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头,望着眼前熟悉的家的景象,忽然就红了眼眶。

孟兆言回来了,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人,此刻活生生地坐在他怀里,他和他,现坐就在他们从前的家里。

这十五年,总算是结束了。

他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向我证明”何炽低声说。

“什么?”孟兆言撑起点身体,有点疑惑。

“证明,你是你”何炽望着他,松开了双手。

孟兆言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何炽脸上掠过,像在描摹他脸上的线条。他很慢很慢地贴近,双方却都没有一丝的退缩,直到两人的呼吸交缠,难舍难分。

孟兆言才出声,声音细滑粘腻,旖旎缠绵:“好,证明给你看。”

等一切结束时,两人都瘫软在沙发,精疲力竭,神情涣散,说不出话来。

何炽的手依旧搭在孟兆言的腰上,看着他那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散皱巴的衬衣出神,过了会,像想起什么似的,才开口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走?”

孟兆言面颊绯红,额上脸上都覆了一层细密的汗,正支着一只手,覆在眼睛上闭目养神。

听到何炽的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默了会才开口,语气说不出的无奈:“何炽,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在等你。”

何炽骤然起身,神采奕奕反问:“你在等我?”

孟兆言点点头。

何炽像是突然来了力气,一下趴了过去,蹭在孟兆言的胸口:“你是说,你一开始就打算等我了?”

孟兆言垂眼揉着他硬硬的头发嗯了一声。

何炽越发高兴,干脆躺在他腿上,伸手去捉孟兆言的脸:“原来你也在等我啊。”

孟兆言没躲也没说话,只笑了笑,鼻腔里哼了声。

何炽顺利地捉住他的脸,忽然得意起来:“早知道你要回来。”

“我在这儿,你还能到哪儿去?”

孟兆言哂笑应和:“是啊,你在这,我也得在这儿。”

“不过……”何炽话锋一转,有点为难地盯着孟兆言的脸:“你这张脸……”

“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何炽答得飞快,然后又迟疑起来:“就是……我以后不能喊你老孟了。”

“得喊小孟吧。”

孟兆言认真的想了想道:“随你”。

“不然……”何炽又来了个点子:“你喊我爸,咱们出去,就说是父子。”

“那你也不能姓孟,不如跟着我姓何吧。”

“何兆言?好像不怎么好听呐。”

他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孟兆言一直安静声没吭。何炽一抬头见他像在出神,怕他生气了,忙伸手推了他一下。

孟兆言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接了句:“也不是不行。”

“哈?”何炽愕然,随后撑起半个身子,得寸进尺继续道:“你真要认我当爹啊?”

“嘿嘿,那先叫声爸爸听听?”

孟兆言没出声,只乜了他一眼,何炽就萎了,又缩回去,闭上眼睛装死:“就说说嘛,不叫就不叫呗。”

“何炽”孟兆言突然喊了他的名字,一手玩着他的头发,声音有点愧疚:“我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太适合出去工作,所以……”

“老子以后养你呗”何炽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潇洒:“多大点事儿”。

“我是说……”孟兆言又出声,顿了几秒:“我想去上学”。

何炽猛然睁大双眼,坐起身跟他对视:“你说你想干什么?”

“上学”孟兆言摊手,满脸无辜:“你知道的,我没上过学”。

按我意思,旧人重逢就该……

可惜应该八成可能过不了审,将就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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