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1】
戚哑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的。
卡农悠扬的伴奏响起,失真的旋律从老旧的播音器中传出,带着滋滋滋的电流声,尖锐地贯穿脑海麻痹神经。
而接下来播报的内容则是刻进DNA的上课铃:
“……滋滋滋…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开始上课,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
学生时代条件反射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她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惊醒的瞬间双眼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隐约在阵阵耳鸣声中传来了几声近距离的人声,好像是身边有人在向她说话:
“我天哪,二丫你可算醒了!”
“英语老师的自习你都敢打盹,要是我上课迷迷瞪瞪的,他扔的粉笔头都能给我脑袋干出个陨石坑。”
戚哑感受到自己趴在什么冰凉的坚硬物体上,四肢无力,脑子一团乱麻,她还困在先前在密闭房间内回答问题后经历诡异场景的回忆里。
坠落的惊悸使心脏狂跳,她只能下意识地嘀咕道:“晚自习……我们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但是对方根本没把她的话当真,而是继续压低声音,语气还带上了点情绪,好像听了什么玩笑话:
“你做梦都梦到这个了?高考还有满打满算的一百天呢,对我们这种摆烂学子来说那还早得很。”
高考?毕业?
消化完这句话里的信息后,戚哑触电般地从手臂中抬起头。
如同溺水之人从水底爬上岸,意识也逐渐清明,模糊的视野挣脱虚幻,看清楚周围的场景后才发现,原来她方才是用趴着的姿势在一张桌子上睡觉,
手臂移开,她才看清手臂下压着的课本,以及桌面一圈摞成山的书籍,米白色笔袋里还有以她的字迹写的字条:高考倒计时:100天。
眯了眯眼平视前方,入目的是教室前方凹凸不平的深绿色黑板,中央巨大的白板屏幕还未开启,木质讲台上的彩色粉笔仍旧歪歪扭扭地挤在一方纸盒里,头顶的老风扇呜呜地发出细碎的嗡鸣。
教室并不完全安静,人体汗液的味道和夏天的燥热裹挟着刺耳的蝉鸣,窗外的景色竟是之停留在记忆中的青春时最盛大的晚霞,天边朦胧的火烧云完美诠释了千川市肆意张扬的长夏,热烈而明媚。
就像……做梦一样。
戚哑按着太阳穴转过头,身旁的人影被光照得很模糊,她眯着眼辨认出那是曾经的高中同桌纪年,如记忆里的模样般毫无改变地出现在眼前。
女孩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蓝色领口的短袖衬衫,蓝白色校服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周身被晚霞的光模糊出一层光晕,戚哑揉了揉眼睛愣住了一时,才后知后觉地开口:
“纪年,你刚刚……叫我什么?”
纪年原本偷偷地在桌洞里搞什么小动作,手臂搭在桌上欲盖弥彰,闻言一脸莫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挑眉说:“啥?二丫啊,咋啦?你想改名了?”
“唉,你这么有才漂亮学习还好,干嘛还留着这个村里村气的名字,学校里大家倒是无所谓,可是万一以后出社会了有人拿这事取笑你怎么办,趁早改个喜欢的多好,也不知道你的资助人怎么想的……”
【关键词提取,记忆载入中……】
要不是脑子里的剧本提示音响起,她可能真以为自己亲身回到了高中时期。
戚哑在纪年的叽叽喳喳念叨声中逐渐理清了思绪,顺着这个名字,也想起了一直关联的记忆。
对了,她之前的名字叫二丫,没有姓,由来自她是被捡到孤儿院的第二位小孩,在院长的努力下找到资助人将她送入高等学堂,却仍然没有改掉这个有些许寓意的名字。
直到进入调查局,她才将这个名字改掉。
她之后便改名换姓的事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虽然并没有透露改名之后的具体姓名,消息也还是被传的飞起。这并不稀奇,作为13班的风云人物,几乎一点风吹草动消息便会在同学之中不胫而走。
自从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环境一个月之后,她已经对曾经没有什么情感了,但
也就是说,这个梦境是直接让她重回了高中时代?顺带抹去了其他同学的记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中,纪委用力拍了拍桌子,对着班级里的人喝到:
“安静安静,别讲话了!李老师没来之前就自己自习,别交头接耳!”
戚哑不动声色地审视了班级之内的现状,一切与平常无疑,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摸到了熟悉的银制钥匙吊坠,刻痕凹凸不平,冰凉的触感使人安心。
【当前目标:未知???破解高中梦境】
【安全系数:未检测到明显核危险实体波动】
【集域内不受核本源干扰人数:1】
虽然班级里没有看上去就很明显的异常,但她下一刻刚开始思考,就感受到了古怪。
——她的记忆出现了空缺。
在同学们聚会集体遇难之前,她还在追查几起与千川市一中前高三13班有关联的案子,本以为这次会能够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但没想到……
如今,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不行,必须得在发现异常之前先理清如今的现状,想想该怎么样才能把班里的所有大活人装进袋子里带出这个梦境。
她先是将目光放到了同桌的纪年身上,才发现,纪年刚刚小偷小摸的动作是在桌洞里玩手机,手指激烈地在键盘上划拉,然后低声地在听筒处说道:
“……手机还在那不得能玩一会是一会,过会就要上交了。”
“……我们班那三个老鼠屎怎么就回来了,他们不是被停课一周了吗?班任允许的?”
“犯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我说他们这种根本无心学习只会找麻烦的人就应该被劝退。”
“为什么没有人跳个楼什么的,那样就能好不容易放半天假了……”
戚哑皱着眉听她说了几句后,意识到手机可能是班任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纪年的胆子可不会干出偷手机这种事。
她的手机也可能在旁边,而手机是能够快速了解到这里的途径之一,包括准确的日期时间以及联系人……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信息来源。
纪年偷偷骂了几句难听的后,眼神又闪躲地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教室的前门:
“奇了怪了,铃响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老班来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要搞阴的突击考试啊?”
戚哑找了找抽屉和口袋,最后拿走了桌上的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本子,才摸到了压在底下的一部昂贵的手机。
挂绳上有一串猫猫头,屏幕边缘有一点碎痕,打架时不小心磕到的,款式是入学时最火爆的新品,这是投资人送她的第一个礼物,为此还经常被班级同学质疑她到底是不是从深山孤儿院里出来的孤儿,但她平常对摄影和网络游戏没有什么兴趣,手机除了打电话发信息使用一点社交软件和玩她最喜欢的单机解密游戏外并没有额外的用途了。
她也并不是朋友很多的人,几乎在网络社交软件上说不了几句话,也因为中途转学的原因没多少人愿意来找她,她本人倒是无所谓,高中几年来她已经在投资人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里攒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毕业后就可以买一部电脑在某汽上玩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像素种菜小游戏。
按亮屏幕,凭借着记忆解开密码,她浏览了相册短信以及通话记录,都按照她之前的习惯整理得干干净净,并没有异常。
“今天”显示的日期是2月28日,的确是高考前一百天,关于这个日期前后发生的重大事故,似乎也并没有能在脑子里留下痕迹的东西。
正要去查看别的物品之时,手机突然嗡鸣震动了一下,短信提醒有人给她发送了一张带有图片的彩信。
这年头还有人发彩信?
确认了不是诈骗和垃圾短信,打开短信附带的图片后,戚哑脸色骤然一暗。
——是那张毕业照。
照片再一次变化模样,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这一次的画面几乎全都是黑白的,上面除了她以外的同学全部变成了一团团细长的扭曲的黑影,脸上全都被红色蜡笔画上了刺目的叉号。
而画面中另一个异常是,在她的身旁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半透明人影。
半透明人影是个女生,长发,身着也不是校服,而是一席长裙,在众多同学中格格不入。而明明是先进技术拍摄的照片,人影的眼睛鼻子嘴巴却出现了模糊的残影,好像很多张脸重叠在一起导致五官成为乱码,使得她认不出这是她所认识的班级中同学的哪一位。
她是谁?她为什么出现在了这张原本无比普通的毕业照中?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黑影?要寻找的问题的答案太多,但戚哑心中已经莫名对这件事有了些许猜测。
退出图片浏览,她看到了那个未知号码发送过来的几条消息:
[亻尔冋耒丷?了,亻旦辶文里巳纟圣氵殳?丿?了]
[彳艮丶扌包兼仌扌巴亻尓因|仕冋忄乙里]
[手戈在孝攵?土里亻则?取后一扌非?寺亻尓]
乍一看以为是乱码,但仔细端详又发现文字可以组成一些有信息的内容,解出三条短信之后,她莫名感到脊背发凉地用余光向后瞟了瞟。
教室最后一排?
她佯装整理书包的间隙回过头,迅速开始清点班级里的人数,每组的前排人数是固定的,只要将最后的桌椅和排数结合起来,就可以简单地获得班级里的具体人数。
加上她,总共是四十四位。
如果算上那个白色的人影,人数就对上了。
戚哑呼了一口气,简短地调整了心态,而后摸到书包侧面空的水杯,拉开座椅站起身,身边的纪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诶,你要去哪?”
“刚睡醒喉咙好干,去接个水。”
身处梦境游戏的副本里,她并不能无条件相信所有人,即使是很熟的同桌纪年,也不想一来就引起什么恐慌,于是她潦草地编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她不至于在人群中过于瞩目。
她拿着水杯轻轻地走过了过道,没有同学在意她在老师还没来之前去饮水机接水的这一举动,更何况班任一直因为班级第一的原因对她宽容有加,饮水机就在教室里侧的柜子旁边,离那人所说的位置非常近。
来到教室最后方,最里面的位置上正有一位女孩子趴在书桌上。
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并不是在睡觉,肩膀和脊背小幅度地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戚哑悄悄凑到书桌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而后压低声音询问道。“……你好?是你给我发的消息吗?”
女孩的哭泣戛然而止。
她沉默着,情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比翻书还快,而后她慢动作般地抬起头,眼睛正对上戚哑的脸。
戚哑瞬间愣住了,忍不住收回了手。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裂痕。
她是谁?
面前女孩的脸上,居然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马赛克。
那是一种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超自然现象,她的脸呈现在戚哑眼中就是密密麻麻的色块,没有确切的面容,这绝对不是剧本或者认知过滤网能搞出的鬼。
“无脸”的女孩开了口,她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沙哑的声线战栗不止:
“你█为█什█么█要█回█来?”
而后她猛地一下机械地站起身,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动作迅速突然地一把抓起了桌上的圆规。
“你你█为为█什什█么么█要要█回回█来来?!”
恶意喷涌在一瞬间。
她高高举起那把圆规,用尖头直直地向戚哑眼睛里捅去,整个过程从开始到动手甚至不足十秒。
两人仅仅只是经过了对话,对视,戚哑就面临了杀身之祸。
突如其来的眼前的画面与先前被屠夫砍死的一幕重合,故障的电子纹路又开始在眼前闪回,杂乱的耳鸣伴随着那首童谣在脑中回荡着:
【红彤彤的眼睛要去天上摘,太阳落下明天依旧爬上来】
【黑山羊一去不回来黑山羊一去不回来】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
啪!!
肌肉记忆让戚哑在被生生戳瞎之前堪堪避开了女孩手中那把尖锐的圆规,她眼眸抽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额头青筋暴起,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以最本能的方式越过思考擒住了对方的手腕,尖锐的圆规就那样停在距离她额头几厘米的地方。
反应过来以后,多年积累的打架经验让她下意识地衔接一脚踢在膝盖上,反手一把将对方的手腕用力地向外一扭!
啪嗒一声,圆规脱手掉落,女孩的脸仍然没有丝毫变化,见自己的攻击被挡下,她用另一只手抓过桌上的美工刀,就再次狠狠地划向戚哑的脖颈。
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惊呼声,桌椅板凳纷纷被动作推动的声音,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总算从不太清醒中脱离出来。
戚哑低垂眼睫,沉下脸。
空余的手格挡,而后握住那人的拳头,一脚将人踹翻,反手夺过那把美工刀。
她死死掐住对方的喉咙,踹翻之后她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毫无还手之力地按在了地上。
面前的女孩原本就柔弱消瘦,相比于孤儿院出身早就练就了一身反骨的戚哑来说力量更是悬殊,基本上没有被伤及分毫攻守之势就彻底反转。
她掐着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美工刀对准那人的脖颈,手上留下了打斗争抢而被划伤而出的一道血口子,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她现在需要真相。
她迫切地需要能解释这一切的一个真相。
“为什么要杀我?”
“千川一中十三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照片上出现的人就是你吗?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
对方没有回答。
“女孩”沉默着,她的脸居然开始逐渐崩坏。
她布满马赛克的不同的表情不断地闪烁着,眼睛鼻子嘴巴开始胡乱地换位重组,变化的速度过快超出负荷,而后脸部变成了黑白两色的雪花屏特效。
“程序运作失败……程序运作失败……关键变量编号:03137Y,正在重启……”
“计算错误……即将开始自毁模式。”
随着刺耳的电流声,画面坍塌瓦解。
“女孩”的头当场爆开了。
就像充气过头的气球娃娃内部开始急速膨胀,而后表皮承受不住其内的物体啪的一声爆裂成了一地碎片。
戚哑被溅了一脸的“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机器人自爆却没有火星,也不像正常人一样死的血腥而惨烈,内脏纷飞,只是一个玩偶在眼前收缩挤压而后报废销毁了,如同工厂碾碎垃圾一样随意。
目睹了一场凶案。
她愣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木讷地摸向自己的脸,看清了手指上的液体。
彩色的血。
从女孩身体内喷出来的,不是肉块组织猩红的液体,而是马卡龙色系的,流淌着闪闪亮片的梦幻到像糖浆一样的血。
女孩原本的座位上,桌面上摊开的日记本中,用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字拼贴出了一首歪歪扭扭的童谣:
【谁杀死了黑山羊?】
【是我,猎人说】
【用我的枪和弹,我杀死黑山羊】
戚哑沉默地读完了这个疑似主线任务的童谣。
这首童谣应该是改编自鹅妈妈童谣《谁杀死了知更鸟》,文中的被害者从知更鸟变成了黑山羊。
在这个故事中,她扮演的角色为杀死黑羊的“猎人”,但自始至终,她从未开过枪,也并非是凶手。
而刚刚就自爆的女孩是故事中的“黑山羊”,两首出现的童谣都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唯一的相似点是黑山羊的结局都是死亡。
杀死黑山羊者另有其人,真正的黑山羊因何而死?
而戚哑翻阅日记本第二页,同样粘贴着相似的童谣,但日记本仅有第二页:
【谁看见它死去?】
【是我,绵羊说】
【用我的条纹眼,我看见它死去】
一人的阴影在面前投下,她看完童谣后抬起头,就对上了班长林景轩的脸。
班长戴着长方形黑框眼镜的背后,剑眉紧皱,目光冷冽,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努力地牵动脸部的每一块肌肉,然后机械地说出一句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话:
“你破坏了课堂纪律,请清理现场。”
戚哑的脑子还很乱,她现在想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这里,走出教室寻找什么,寻找老师?还是保安?不对,就是没有缘由地,她想现在就逃离这里,自爆,无脸女孩,彩色的血液……一切一切的不寻常的异样,都在本能地驱赶着她的每一个脑细胞:快跑,快跑……
她无视了班长想要从面前人的身旁走过,但失败了,面前的人迈步再次拦住了她。
“你破坏了课堂纪律,请清理现场。”
戚哑再度抬头,她重新看向那张熟悉的冷漠的严肃的脸后,终于像是如梦初醒般察觉到。
等等。
还有哪里不对劲?
……太冷静了,太不正常了。
如果是正常的学生,目睹教室的里发生凶杀案,会是这种平平淡淡反应吗?为什么直到现在周围还是很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戚哑脊背攀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就对上了无数双冰冷的目光。
——那些目光,来自所有回头看向她的同学。
就像先前毕业照上的一样恐怖,四十多双没有什么感情的,如火炬般炽烈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她。
“班长”下达了机器般的指令:
“趁老师来之前把她的尸体处理掉,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就可以,不要影响大家的自习时间,这是你作为班级第一所得到的最轻的处罚。”
戚哑设想过很多结果。
尖叫,恐慌,混乱的教室,大喊着跑走的学生,兵荒马乱变成一锅粥的场面,每一样都和现在的平静截然相反。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对班级里死了人的态度这么平静?甚至平静到完全不符合常理。
她看向座位上的同学们,他们沉默着,旁观着,自始至终都置身事外,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就像被牢牢固定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驼背低着头,将自己埋在层层叠叠的书堆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们只是那样看着她,监视着她。
就像是死掉的不过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蚊虫老鼠,不值任何人驻足思考它的死因,更重要的事是她打破了这里的缄默。
为什么会这样?
戚哑没忍住后退了半步,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原本平静的精神值波动片刻,她只能反复无常地告诉自己:这里是梦,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违背常理是最合理的事。
这里只是一个梦而已,只是梦而已。
剧本发出精神海波动的预警后,角落出现了一行只有戚哑能看到的简短的猩红的【隐喻】,意味着剧本的预知提示来到:
【透过它的眼睛,所见真实】
眼睛?真实?
戚哑思索了一瞬,便一把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的页面。
……照片?
透过摄像头的镜片,她不动声色地默默扫视了全班。
原本还算得上正常的场面一时间天翻地覆。
不只是班长,所有身处这间教室的全班同学,似乎除了她,每个人的头都是闪烁着雪花屏的老电视机,脸上都有一个悬浮的巨大的红色叉号。
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都绑有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连接天花板,所有人都在上吊,但没有这根绳子,沉重而巨大的电视机头便会掉到地上。
一群群电视机头的尸体就那样挂着,风一吹,就像风铃一样摇曳生姿,沙沙作响。
头顶的白炽灯管变成了发着红光的电线,饱经风霜的木质桌椅上布满抓痕,坑坑洼洼的墙壁上,簇满了暗色调的爬山虎。
教室四周,都沾满了刺目的红色大字标语。
[今日不肯埋头,明日何以抬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人生可以轮回,高考只有一次]
[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禁止跳楼,违者开除]
[你首先是学生,而后才是人]
[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我要考上]
那些刺目的字眼尖叫着,场面的冲击感过强,戚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她拿着手机转过头时,地上身首分离的女孩尸体,外皮居然像花瓣一样逐渐层层脱落,慢慢变成了一只骨瘦如柴的黑色山羊。
【是谁杀死了黑山羊?】
【黑山羊一去不回来】
她将目光从相机界面上移开,手抖了一下,不对,照相机和人眼中画面一模一样?她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画面依旧,她根本没看错。
……照片里的异样,变成了现实。
“女孩”的尸体真的变成了黑羊,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皮毛斑驳,甚至不及一人高,倒在地上已然失去头颅的动物。
不对劲。
戚哑暗觉不妙,猛地回过头。
果然,照片之中的异样随着女孩的尸体蔓延开来,她眼睁睁看着脚底的黑暗越过她的影子吞噬整个教室。
剩下的同学都接二连三地着变化,尖锐的羊角顶破额头的皮肤生长了出来,他们的身上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发,从人类变成了一只只洁白的羊羔。
发出阵阵嘶鸣的羊撕毁了桌子上的纸张,一石激起千层浪,随即剩下的白羊用蹄子踹翻了桌椅,用角顶碎了玻璃,一阵巨响过后教室窗户随着碎裂。
噗嗤一声,头顶的灯管迸发出细小的火花,瞬间断电熄灭。
在满目混乱与疮痍中,夜幕悄然降临。
“滋滋滋……请请所所所有同同同学注注注意……滋滋滋…”
故障的广播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上空,音质饱含颗粒感与电流声,如同噩梦剧场的主持宣告开幕。
“……告所有牧场内存活者。”
“下回羊群法庭,猎人将被审判。”
“杀死黑山羊者,交由屠夫处罚”
伴随着一只只羊跳出窗户,跃进黑夜中,广播播报了最后一句台词:
“欢迎进入……猎羊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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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变区/核态集域】异变的来源暂时未知,目前经过非自然调查局所研究得出的说法是基于某人某物某事强烈的情感执念所派生而出的诡异病毒,因母体扭曲的心理因素化出的核变都带有不正常不符合认知乃超出常理的因素,是混乱的崩坏的无法测定的,解构师守则:请万分小心核变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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