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的夜晚很短，仅过了两个时辰天边便开始泛白。不过这对沙兽并无影响，它们漫长无比的寿命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基本只会在求偶期和觅食期醒来。若不是当初沙宰好死不死地把它们惊醒，现在估摸着也正在大荒睡得好好的，不必随着混沌颠沛流离——但话又说回来，在哪睡不是睡呢。

日出时，阎长星终于开始动身，他又吃了两个沙漠果，在巫马元翰略微失望的眼神中决定先自己走路。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阎长星边走边说“自从来到这里后，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我认识路似的。”

巫马元翰怔了怔，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希望阎长星恢复前世的记忆，那些经历对现在的镇星天尊来说未免太痛苦。

习惯了这人的沉默，阎长星没再说这件事，他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几乎是下一刻他的话锋便又一转：“智者无处不在，每粒沙都属于祂，说不定祂现在也在观察我们呢。”

“祂会自己出来？”

“如果让祂感兴趣的话。”

阎长星笑了笑，突然面色一凝，用手指抵住唇，拉着巫马元翰蹑手蹑脚躲到了沙丘后头，还逼着他尽量缩起高大的身躯。

两人做贼似的蹲在小沙丘后，各自探出一点头，偷偷摸摸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阎长星悄悄传音：“有动静，可能是一头沙兽醒了。”

他们盯着有响声的地方看了许久，蓦地，平坦的沙地鼓出来一个小小的鼓包，紧接着从中露出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兽。它有着金色的光滑外皮，头顶长着两个鹿似的小角，一双金眸大而明亮，连极长的睫毛都是太阳的颜色，看起来高贵又可爱。

它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似乎是确认没有别人了，这才一股脑钻了出来，顺便抖了抖身上的沙子。它的身躯也有些像小鹿，四条细腿长而漂亮，还有着暗金色的蹄子，尾巴则有些像狮子，直到尾端才长了些顺滑蓬松的金色毛发，此时正随着它的动作摇来摆去，仿佛手感极好。

阎长星遏制住自己想去摸一摸的冲动，继续传音道：“是幼崽，难怪会醒。刚出生不久的幼崽经常趁父母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玩。”

“啾啾！”小沙兽不知自己正被人偷窥，愉悦地叫着，在原地撒欢似的转了几圈。

阎长星赶紧在自己乾坤袖里摸索，半晌，摸出一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他信手就扔了出去。

拳头大的宝石一溜烟滚到了小兽的蹄子前，它果然立即被这闪闪发亮的珠子吸引了注意力，先是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迫不及待垂下头用鼻子顶了顶，与此同时尾巴倏然高高翘起，显然是被触感吓了一跳。

从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沙城，它实在有太多东西没有见过。

它围着宝石转了许久，还用蹄子来来回回地拨弄，看它滚来滚去，高兴得不断“啾啾！”“啾啾啾！”

阎长星心都要化了，拿胳膊肘轻轻怼身边的人，“还有吃的吗，拿来喂喂。”

“它不饿。”巫马元翰失笑。

“你怎么知道它不……”阎长星这才想起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会兽语的人，立即道“你去和它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想请它帮个忙。”

巫马元翰只得缓缓站起来，还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任何武器。

陡然见到一个两条腿的生物，小沙兽吓得连连后退，嗓子里不断溢出奶声奶气的吼声，只是蹄子还牢牢护着夜明珠，一副生怕被抢的模样。

巫马元翰一个字也没有说，但他周身的灵力正在流动，阎长星发现随着他灵力的变化，沙兽的耳朵也在跟着一颤一颤，显然是在听他解释。

好说歹说地劝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幼崽终于放下了一些戒备，犹犹豫豫地上前了两步。巫马元翰趁机指了指那颗夜明珠，再把还在看戏的阎长星轻轻提溜了起来。

阎长星：“？”

“我在告诉它夜明珠是你的。”巫马元翰笑道。

暂时原谅了他的以下犯上，阎长星露出他有生以来最甜美的微笑，冲着小兽招了招手。

天知道他这个样子若是放到天城，能让多少人意乱神迷。

幼崽可怜巴巴地看了眼刚喜欢上的玩具，又瞥了眼另一个似乎挺好看的两脚兽，小心翼翼地：“啾啾啾……”

巫马元翰翻译：“它问怎样才可以给它。”

“带我们去先知常去的地方。”

它歪着头想了想，终于下定了决心，用蹄子在原地刨了个坑，把夜明珠埋了进去，再仔仔细细填平，见看不出异样这才兴高采烈地弯下两条前腿，令他们两人骑到它背上去。

其实说是幼崽，它也已有一匹小矮马的大小，此时为了驮人，还刻意又变得大了一些，载两个成年男人却是绰绰有余。

直到坐上它的背，阎长星才觉出难处。这本就是个心性不成熟的幼崽，一路上胡奔乱跑，颠簸异常，而且它外表光滑至极，也没有缰绳和鞍，连抱它脖子都溜手，阎长星好几回都差点被它甩到地上去，简直被晃得快吐出来了。

“不行，我跟着你们吧，我本来就不会骑马……”阎长星从未如此思念过他的白团。

“靠着我。”

巫马元翰似是早就在等这一刻，还没等他飞身而下，大手就直接牢牢圈紧了他的腰，把人捞了回来。

他的怀抱像连风都能隔绝。

阎长星茫然地靠在了男人怀里，腰被他的大手卡着，颠簸感奇异地消失殆尽，只余下驰骋的爽快与有人守护着的安全感。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

巫马元翰的长腿熟练地夹着沙兽的腹部，他的灵力凝成无形的缰绳，远观便如在驾驭着风。

“你在草原，也养了马？”阎长星没发觉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干脆地享受起来，大大方方挑了个舒适的姿势缩在他怀中。

“巫马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坐骑，”巫马元翰柔声道“我的是一头幽魂兽。在沼域捉到的。”

幽魂兽是最难捉到的坐骑，它形似马，但飘渺无影，速度极快，只有子夜才能在湖边见到它饮水的倒影。即使捉到，驯化起来也难于登天。

阎长星猜到它可能已经不在了，轻轻拍了拍他正搂着自己的腰的手。

男人的手一紧，把人更用力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的腰又细又软，这样单臂圈着还有许多多出来的空隙，巫马元翰喉头滚动一番，硬生生忍住了自己满脑子不该有的念头。

沙兽天生力气大，此时驮着人也像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在沙漠上四蹄如飞，如履平地。

“啾啾！”它开心地叫了声。

巫马元翰道：“它说，快到了。”

眼中是难掩的遗憾。

才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幼崽跑着跑着，停下来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确认方位后又跑了一刻，才回头顶了顶阎长星的腿：“啾。”

他们已经深入到了沙城深处，炽热的阳光几乎能把沙子烤化，阎长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巫马元翰直接抱下了马。

他也来不及说什么了。

他的眼前是一座恢弘的城池，用金色沙石堆砌而成的城墙高高耸立，越过城墙，依然能看见里面有许多高大的沙石雕像，雕的全是各种神态动作的成年沙兽。

而就在城门前，就有两头巨兽守卫正趴伏着陷入沉睡，鼾声打得震天响。

成年的沙兽体型庞大，身躯健壮，头上的角也会越长越长，有如插了两棵小树，远不如幼崽时期可爱。

阎长星望了眼身边的幼崽，遗憾地摸了摸它的头。

幼崽歪头：“啾？”

“能进去吗？”他轻声问。

不用翻译幼崽猜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它走上前用角顶了顶两个守卫，见它们睡得雷打不动，竟直接抬起前腿把门推开了。

“啾啾！”它摇着尾巴兴奋地蹦了蹦。

阎长星忙跑上前，抱着它的脖子和它蹭了蹭，继而转头小声提醒：“小黑马，发什么呆呢？”

还站在原地的巫马元翰掀起眼皮，不易察觉地瞪了眼小沙兽，手在背后缓缓握成一个拳。

他的手似乎还停留着那个人的温度与触感。

罢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叹了口气，抬步上前，紧紧跟在了阎长星身边。

新年快乐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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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