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材高挑,大热天的,身披一条红缎子,从头包到脚,像装束拙劣的新娘。
如果说楚郁前面还只是试探,在看到那条扑向过她的红绸子后,她心中便确定了猜测。
没有门槛的寺庙,没有香案的神像,当地人怪异的举止,无不昭示着,这是一间供奉鬼的阴庙。
女人没说话,身体略微歪了歪,院门砰一声关上了。
许跃一个没撑住,双膝跪倒在地,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
楚郁一把提起许跃,往后退了几步。她天生胆大,此时临到危急关头,又碰上许跃这个猪队友,更是别无她法,只得向前。
“你到底要干嘛?”楚郁提着许跃咬牙切齿道。
女人不说话,歪着头,一跳一跳,直冲她逼来,一时间院内变了天,乌云压在神像顶部,路两边伸出的焦手开始活动,手指屈曲成活人达不到的角度,犹如被烧死的蜈蚣,一颤颤牟足了劲冲她抓来。
楚郁东躲西跳,手里拖着个闭着眼只知道尖叫的许跃,连怕也顾不上,身后跟着个一蹦一蹦的女鬼,身前是毛骨悚然的手海,望着前方宁静的神堂,楚郁咬牙冲去。
得了没门槛的便宜,她拖着死狗似的许跃就进去了,焦手伸不进神堂,女鬼却是勇往直前。
楚郁左看右看,能拿得起的只有被她扶正的蜡烛,没了办法,她掏出打火机,点着蜡烛便朝女鬼扔去。
女鬼正巧蹦到羊肠小道与神堂交界的部分,路面狭窄,躲闪不及,缎子遇火,迅速烧起来。
这女鬼也是当机立断,迅速扒下身上缎子,风一般丢进了手海里。
橙黄火光将缎子蚕食殆尽,底下的手明明是石雕的,却也能感受痛觉似的,慢慢枯萎缩了回去。
脱了缎子,露出一张明媚的脸,女人长眸修鼻,偏生生一张圆润的嘴,瞧着年方不过二十,指着楚郁张嘴便骂。
“吓吓你罢了 ,玩什么火啊?烧光了我的神堂你赔吗?”
楚郁被骂懵了,这人理直气壮地仿佛刚才追着楚郁蹦的人不是她似的,她清了清嗓子,皱眉看向女人。
“你是人是鬼?”问出来她就后悔了,方才看到的超现实的一幕,她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女人挑眉笑笑,双手抱胸,打了个响指,紧闭的大门砰一声弹开了。
小学生炫技似的,智力不算高,不是难缠的鬼。
楚郁喘了口气,把吓昏的许跃丢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
来了个什么鬼地方,她发誓再也不会找莫须有的大师了,本来运气就差,这下更是差到地府去了,青天白日能撞鬼。
不过这鬼似乎没有恶意,盘腿坐在离她不远处,盯着她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你好,我叫李何如,你来这做什么?”
楚郁低头认真掐许跃人中,心里只想快些离开这,没有回答。
下一瞬,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扇翻在地,李何如咬牙切齿地扑在她身上,掐着她脖子的手冰凉刺骨。
“回答我,她是谁?你女朋友?这么护着她?”
这鬼有精神病。楚郁在精神病面前不敢造次,终于张开金口:“这是我同事,我们来找大师改运的,不小心迷路了。”
“改运?改什么运?”李何如舒了口气,又面露疑惑。掐着她脖子的手更紧了。
“我运气不好,想找个大师帮我把运气变好些。”楚郁躺在地上耐心解释道。
她似乎陷入沉思,掐着楚郁脖子的手松了些,楚郁趁热打铁道:“我们不是有意来的,你放我们离开,我一定离这里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了。”
不料听完这话,李何如猛往下一按,掐得楚郁两眼一翻险些背过去。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终于松手,站起身。
楚郁边咳边干呕,上午的晕车还没缓过劲,又被李何如折腾这么久,她连扑带爬到池子边,稀里哗啦吐了个底朝天,那些焦黑的手纷纷躲开,求助似的往岸上爬。
“你如今身体不好?”李何如站在她身后问道。
楚郁没注意到她略显复杂的眼神,刚想说话,胃内容物又翻云覆雨地往外涌,吐干净了许跃非要带她吃的海鲜大餐,只剩胃液翻涌,嗓子眼被烧得火辣辣的。
楚郁虚弱摆手,也不是身体不好,只是以前剧组待久了,胃不好,这爱吐的毛病总也改不掉。
许跃笑说这是穷病,没钱没时间没好心情,有一个就犯胃病,巧的是楚郁三个都有。
李何如踱来踱去,把石阶踩得咚咚响,片刻,她像是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鼓起勇气冲楚郁说。
“我帮你改运吧,条件是你带我走。”
“???”楚郁抹把嘴,面露疑惑。
这鬼真的疯了,她看向熟睡的许跃,要不是良心卡着她,她真想丢下许跃一走了之。
“我没开玩笑,我也会改运,你要找的大师叫雅达对吧,她不在,已经离开这边很久了。这里只有我能帮你。”李何如正经道。
许跃没醒,她不知李何如说得是真是假,暂且沉默。
“喂,你的未来好黑暗啊。”李何如以超人的速度突然飞驰过来,把手搭在楚郁额头上,沉思道。
“我看见了上位者的剥削,迫于金钱对人生的妥协,疾病对□□的摧残……还有至亲的离去。”
楚郁挺平静:“谁不会经历这些?这都是人之常情。”
李何如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她蓦然睁眼,眼神发直,望着虚空说:“这都是你二十八岁一年要经历的事,你会死的。”
念到死的重音时,她目光转向楚郁。楚郁今年二十七 ,她挑挑眉。
也就是说她会在二十八岁这年身患重病没钱治的同时被资本家剥削并面临亲人的离去?
拜托,真的扫把精降世也惨不成这样。
见楚郁没吭声,李何如趁热打铁道:“你现在很缺钱吧,我帮你转运不收钱,你带我回去,我也不会打扰你,我死在异国她乡,做梦都想回家。”
她蹲下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楚郁。
李何如年纪不大,这庙年头不小,怕是独自一鬼在国外飘了好些年,听说人死后尸骨如果没被收容,便会永远留在死去的地方作祟。
楚郁犹豫了。
“我怎么带你走?”
李何如猛站起身,示意她往神堂走去,神堂内,那尊神像静静矗立着,她三两下便跳了上去,手伸长了往神像眼窝里掏。
掏了一下两下三下,一个破旧的透明塑料袋捏在她手里 。
“接着!”李何如喊了一声,下一瞬,袋子直冲楚郁而来,她打棒球似的一跃接起。
不沉,小小一包,粉面似的。
“这是?”楚郁露出探究的神情。
“我的骨灰,就剩这么点了,你可要保管好。”李何如拍拍手,粉尘乱扬。
楚郁不敢想那飞起的灰是什么,牢牢把袋子捏在手里:“只要带它走就行吗?”
李何如点点头:“我会附着在骨灰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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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便宜的骨灰盒是哪种?”风尘仆仆的楚郁走了进来。
老板正准备放筷子的手顿了顿:“最下面一排,自己挑吧。”
李何如愤懑地推了把楚郁:“抠门,给我买个贵的又怎样?”
楚郁不动如山,蹲在地上仔细挑选。陶瓷大肚瓶……这个大了。
木盒……李何如嫌老气,选来选去也选不定。李何如瞧见角落处一个猫爪形状的瓷盒,猛拍楚郁一掌。
“我要这个!”
“这是宠物的,装人的骨灰可装不下,你确定要这个哦?”老板嘴角抽了抽。
李何如在一旁狂跳:“就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楚郁点点头,把兜里仅剩的二百递了过去。
找零回二十块钱。
无视了老板鄙夷的眼神,楚郁拎着宠物骨灰盒潇洒回家。
小小一包骨灰,刚好填满瓷盒,那个破得要碎裂的塑料袋终于寿终正寝,但考虑到里面还有骨灰残末,楚郁叠叠好,还是收在了柜子里。
“骨灰盒解决了,我们来谈谈正事,你要怎么帮我转运?”楚郁坐了下来,给李何如倒了杯可乐。
李何如贴着杯沿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而液面没有丝毫下降。
她坐直身子,伸手在楚郁额头上轻轻拂过,清风拂面,略冰凉,楚郁感觉额头有一丝钝痛。不过一会会,钝痛便消失了,额头有种异物感,像什么东西卡进去了。
她摸了摸额头,正中略凸起,手感软软弹弹似乒乓球。
用力一戳……疼疼疼疼疼疼!
楚郁瞬间收回手,捂着额头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阴阳眼,听说过吧,有了它你就能看见鬼。”李何如慢条斯理道。
楚郁愣了下:“为什么没有它之前我也能看见你?”
“我和小鬼又不一样,我能靠作祟获得在阳间活动的力量,通过这种力量,让自己被看见。”
李何如说。
这倒和人一样了,她拼尽全力不也是为了让自己“被看见”吗。楚郁心想,做鬼也不容易。
“有了它我就能转运?”楚郁对着镜子照了照,额头一片光洁,这是只隐形的眼睛。
“不,你要用它去完成受困鬼魂的执念,鬼魂得到解脱,你得到功德,积攒的功德多了运气自然会变好。”李何如说。
楚郁放下镜子看向她:“等于干活拿工资?是这意思?”
李何如点点头:“不错。”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楚郁在自家绕了一圈,没看见除了李何如以外的鬼。
“别找了,你家要是有鬼那不就成鬼屋了吗?”李何如靠在沙发上说。
说到鬼屋,楚郁略一思索,拿出手机,她前些天刚巧看见一恐怖片剧组招演员。
【虞公馆记事】“你敢看,但演员敢演吗?”—本片所有场景,100%真实凶宅取景!
身背八条命案至今未破真凶的鬼宅,z城人尽皆知的邪祟之地,尘封数十年的大门再次开启,让我们来听听真实的亡灵之音……
这个凶宅楚郁知道,在本市都市传说中名列第一,传说每到夜晚这座自建楼的二楼就会亮起灯光,一整夜楼里都有沙沙沙的声音,而当天亮,又会传出悠扬乐声。
导演采用纪录片形式拍摄,小成本加恐怖片,又在真实鬼宅拍摄,这劝退了不少人,楚郁毫不犹豫地投了自己的简历过去。
次日,她便接到了面试通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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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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