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修璟死死盯着手腕上还泛着光亮的水泽，以及那个水渍下赫然在目的一圈鲜红的牙印。

第一次见到向来处变不惊的方修璟，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陆悦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下，她也是见好就收，飞速从方修璟掌中抽出了手腕，抬手将包厢大门推开了一道缝隙，故意放大了音量，“方总，你可不能在这里躲酒噢！”

房内已经喝高了的李导，飘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方总快来，我还没感谢你，前天及时来救场呢！”

“救场？”李芸芸先前没听说项目有什么问题，何谈救场呢？

“对啊！嗝……”李导用手捂着嘴，躬身单手撑在桌上缓了片刻，抬头时，正好通过大门被推开的间隙看到了方修璟脸上的冷意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李导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将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嘘，这是个秘密！”

在坐的兴趣都被李导高高吊起，结果就听到这个，都觉得李导就是为了吹嘘而故弄玄虚罢了，皆不屑的长叹一声。

恰巧这时，陆悦绫单手撑着门走了进来，方修璟紧随其后，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脸上却难掩愠色。

一前一后之间隔着一个非常疏离的距离。

见到这个怪异的组合，在座的都难免投来好奇的目光，而现场唯一的知情人李芸芸却心虚得将视线移开，待到陆悦绫做回到位置上后，才在桌子下悄悄伸手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陆悦绫知道李芸芸在担心什么，用眼神告诉她自己没事。

就在大家都各怀心事之际，不知何时，李导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借此，李芸芸以明天还有拍摄为由，早早提议结束了这场荒唐的聚会。

在场的唯二的男士主动担起了护送李导的重任，李芸芸和陆悦绫结伴回酒店。

大家一起走到山水宴的大门前，林凌和方修璟先将李导塞进了车后排座躺下了，随后二人站在车旁等代驾，李芸芸和陆悦绫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台阶上打车。

但是山水宴位于S市最中心的地段，八点左右正是打车的高峰期，陆悦绫输好地址后，看着自己手机上显示前面还有50位等待叫车，瞬间泄了气。

她没有出声，生无可恋地将手中的屏幕伸到李芸芸的眼前，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又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

一道淡淡的烟草的苦涩味道飘到陆悦绫的鼻腔。

陆悦绫嫌弃地将林凌靠过来的脑袋推得远远的，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不愿被不远处的方修璟听到。

“看……”她将现在显示还有48位等待叫车的画面推到林凌的眼前，说话的声音都蔫蔫的。

林凌瞬间瞪大眼睛，震惊道，“我去，不愧是大都市，这流量真是绝了！”

陆悦绫无可奈何地努努嘴，沉默片刻，余光正好扫到站在不远处圆柱旁，半倚着墙，从上衣内袋中摸出了烟盒攥在手中的方修璟。

他恰好立在一盏壁灯之下，暖黄色的光源在栗色的发顶晕开一个金黄的光圈，零散的光从头至脚散发着寒意的男人包裹其中，他微含着下巴，薄唇轻抿，平日里满是锋芒的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个弧形的阴影，关节分明的长指掀开盒盖，轻轻掸了掸烟盒，一根白色滤嘴的香烟，从盒口蹦了出来。

伸手去捻烟之前，方修璟毫无预兆地抬头，看向陆悦绫和林凌所在的方向，眸光闪闪，嘴角轻启，转瞬又默默含了回去。

与方修璟目光相接的刹那，陆悦绫心虚挪开。

她身侧的林凌微笑地朝方修璟点点头，而后他扭头再看了一眼陆悦绫手机屏上缓慢跳动的数字，轻叹一声，“要不你们跟着方总一起走吧，正好你们都是住在城东的同一家酒店，我因为后面在城南还有别的工作，所以住的是城南的酒店，按照现在这个堵法，我要是送完李导再回酒店的话，怕是天都亮了……”

陆悦绫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对林凌的话不置可否。

最后还是李芸芸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轻轻推了推林凌的肩膀，“你先去吧，有方总在呢，没问题的！”

临走前，林凌又走到方修璟身边去说了两句，随后便看到方修璟冲他点了点头。

陆悦绫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地跟林凌挥挥手。

其实先前跟方修璟在包厢门口争论，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跟方修璟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

刚刚本来想着之后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结果现在她又要不得不与他一起坐车回去。

她双手负在身后，无意识地抠着指甲，双眼不敢去看方修璟的此刻的神情。

方修璟站得距离陆悦绫并不远，先前他们跟林凌说的话，都一字不拉的落入他的耳中。

他知道陆悦绫有咽炎，其实他烟瘾并不大，平时也避免在家里抽烟，而如今心中的焦躁，让他觉得喉头干涩，胸腔闷得慌，急需一根烟来纾解。

白色的香烟滤嘴此时就在他手边，触手可及。

一阵凉风袭来，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咳嗽声。

方修璟拿着烟盒的手指收紧，指尖发白，重重捏了一下手中的烟盒，又慢慢松开，将它重新放回西服的内袋中。

李芸芸走过来，“方总，我作为悦悦的闺蜜，你们之间的约定我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是悦悦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相信你完全感受不到。所以如果你对她也有感觉，那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如果你只是将你们的婚姻当作一场交易，我希望你们能尽早结束这场闹剧……”

一个声音打断了李芸芸的话。

“请问是哪位叫的代驾？”一个身着蓝色小马甲的师傅站在李导的车旁，疑惑地望向台阶上站在的四人。

“我、我们。”

方修璟并没有要回答李芸芸的意思，李芸芸也受够了方修璟身旁的低气压，闻声赶紧逃的远远的。

她跑到车旁，飞速钻进副驾。

之前她一直觉得方修璟和陆悦绫之间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程度，但是经过今日一见，两人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按照寻常陆悦绫的性格，如果完全没有可能了，即便今晚的局是李芸芸组的，陆悦绫也可以找个借口不来参加。

但她居然破天荒同意了，这其中李芸芸隐约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也并非完全没救了，只是陆悦绫一直以来过分在意和迁就方修璟的感受，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他们之间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坐下来，开诚布公将所有事情摊开来聊的机会。

回去还有至少半小时车程，她可不想夹在两人之间闪闪发亮，这个难得的机会就留给完全不知情的李导吧，她现在只想坐在前排，眼不见为净。

陆悦绫磨蹭了半天，直到代驾师傅已经耐不住催促了，她才慢慢挪到了车边。

她先看了一眼副驾，敲了敲玻璃窗，试图叫醒，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的李芸芸。

可是不管她怎么敲，李芸芸埋着头，纹丝不动。

代驾师傅看不下去了，“小姑娘，后排还有位置，麻烦你快点上来吧，这等待时间也是算钱的……”

“哦，不好意思。”

陆悦绫不情不愿地拉开后排的车门。

此时方修璟坐在三人位置的正中间，李导闭着眼坐在车左侧靠窗的位置。

陆悦绫已经没得选，抬眼正好对上代驾师傅有些不耐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上来。

原本宽敞的后排座，此时也不知为何变得过于拥挤，任凭陆悦绫的腿怎么收，都还是不能避免地靠在方修璟黑色的西装裤上。

原本S市气温就比较高，陆悦绫今天也只是穿了一条薄纱的长裙，现在若有似无地贴近方修璟的腿，她隔着裤子和纱裙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下班高峰期，路况并不太好，车子在路上缓慢挪动，偶尔遇上减速带，即便是代驾师傅已经开得很注意了，还是免不了抖动。

陆悦绫的腿轻轻在方修璟的腿侧划过。

清晰的触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挠得她心尖一颤。

不仅是她自己，当下她也能明显察觉到方修璟的异常，他即使面上没有任何的异色，但他烧红的耳垂已经将他出卖。

此前，两人领证之后，陆悦绫看着那个贴着两人照片的红本心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实感，直到方修璟轻轻拉起她的手将一枚镶着钻石的戒指套上了她的无名指，他垂首，小心翼翼地将戒指一点一点往上推。

那时，陆悦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愈渐绯红的耳垂，心想，方修璟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吧。

陆悦绫收回目光，炙热隔着布料一点点传了过来，她压抑着胸腔中放肆跳动的心脏，几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向窗外，不愿将自己的慌乱在他的面前展露无遗。

她刻意放缓了呼吸，耳侧突然响起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

“母亲生日那天……对不起。”

陆悦绫没有料想到方修璟会突然因为那日的事情道歉，她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向身侧之人。

此时，方修璟也转过头来，不似平日那般冰冷，狭长的凤眼专注地看着眼前之人，薄唇轻碰：

“陆悦绫，对不起。”

陆悦绫平息了两日的心情，再掀波澜，多日来的委屈统统涌上心头——

母亲失望的神情。

井妮对她的嘲笑。

还有方修璟决绝的话语。

她抑制不住地瞬间红了眼眶，只觉鼻子发酸，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淌。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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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