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来邬家之前,舒嘉调查过资料,知道邬则有一个兄长。
只不过和邬则不同,这位兄长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所以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在邬家,神秘或许是一种保护,但毋庸置疑这种保护是微妙的。这很大几率代表着,邬家大少爷没有小少爷有能力,所以未曾得到重用。
和邬则意外对上视线后,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舒嘉都处于一副心事重重的状态。
她的原定计划是宅在房间里一整天,把剩下的最后几集电视剧追完,现在倒好,她竟然有点不敢回那个“家”了。
害怕回去,更害怕和邬则撞上,被他为难。
无人不知,这阴晴不定的小少爷最不缺捉弄人的法子。
辣妹妆不能白化,舒嘉把烦恼抛之脑后,随便去商业街转了转。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收到安妮姐的消息,让她去公司一趟。
舒嘉直觉对面要找她算账,经纪人最讨厌不听话的艺人,而舒嘉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算不上听话那类。
舒嘉眼神犹豫,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许久,试探性先发了个可怜兮兮的小猫表情包,问安妮姐有什么事。
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舒嘉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然而安妮显然不吃这套,言简意赅地表示等她来公司以后再谈。
没有办法,舒嘉从公交车下来,打车去公司。
工作日,下午六点公司关门,她得尽快赶到,高高在上的领导可不会等人。
刚进办公室,浓妆艳抹的安妮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听见舒嘉问候的声音,安妮头都懒得抬一下,下巴扬了扬,声音懒散:“桌子上的那份合同,看到了?”
舒嘉一眼扫过去,看见醒目的标题:“公司想和我解约?”
安妮冷笑:“依我看,公司没必要在红不了的艺人身上浪费时间,你觉得呢?”
“解约可以,违约金公司要分文不差地打到我卡上。”
安妮身体稍顿,看向脸上并无忧色的舒嘉,嗤笑:“分明是你违约在先,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艺人需要服从经纪人的安排,但你是怎么做的,居然还好意思向我们索赔违约金?我知道你刚入行,手里没多少钱,没向你要钱就已经大发慈悲了。”
舒嘉眉头稍扬,眼里满是不服:“艺人需要服从经纪人安排,也包括心甘情愿被潜规则这项?”
安妮耸肩,不屑一顾道:“所以说有些人啊,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红不了,接不到工作,不是没有理由。这里是娱乐圈,一个没有背景又没有资本支撑的普通女孩,没有牺牲哪来的回报?你把这里当你家?”
舒嘉没说话,垂下眼睫,指尖悄然蜷紧,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下肚。
她告诉自己,解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无良公司,她还不稀罕呢,又不是资源多到手软的香饽饽,有什么舍不得走的。
舒嘉一屁股坐在安妮旁边,无视她诧异的目光,仔细翻阅完合同,提笔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
签完字,舒嘉把合同往前一推,站起来看向安妮,微微一笑。
“安妮姐,你之前说我说得没错,我这个人的确爱钱如命。小时候穷怕了,两万块钱的短剧分成能让我开心一整天,但是……”
舒嘉笑意不达眼底,掷地有声:“我绝不是你嘴里说的那种,没有底线,轻易就会被几万块钱诱惑出卖一切的人。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个经纪人也刚入行没多久吧,说不定,我现在卡里的存款比你还多些呢。”
安妮脸色变了又变,哆嗦着嘴唇问:“你偷听我说话?”
舒嘉推门,头都没回,声音懒洋洋的:“你当时蛐蛐得太大声,根本不需要偷听。哦对了,你那天还吐槽陈鑫姐穿上那件新衣服像狗熊,陈鑫姐也听见了,气得不轻……”
和前公司解约完,舒嘉迎面吹着风,闭上眼睛,心底升腾起一种无所畏惧的信念感。
没有气恼和茫然,反而觉得十分舒坦。
生活就是因为充满挑战性才精彩啊。
给苗发萌发完“解约了”三个字,然后关掉手机,舒嘉决定先把这件事忘掉。
她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走了走,顺便在碰到的小摊贩解决了自己的晚餐。
到邬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
舒嘉忍不住想,这个时间,估计就连最勤奋的鬼也困了。
舒嘉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出脑袋观察了几秒,确认没人在楼下“蹲守”。
她长舒一口气,心存侥幸,或许邬则白天压根没认出那个人是她。
自己本来在对方心里就无足轻重,即使是当时不小心对视上,应该也只是随意一瞥吧。
佣人们八成都睡了。
担心扰到旁人,舒嘉放轻脚步,回到自己房间。
睡到一半,舒嘉忽然醒来,感到一阵口渴。
皎洁的月光如瀑布般透过窗子洒进来,已经是后半夜,房间里却很亮。
舒嘉醒了醒睡意,猜测应该是晚上吃咸了,盯着空荡荡的床头柜思虑片刻,先是在网上下单了一台饮水机,随后踏着拖鞋去楼下厨房找水喝。
发现那道人影的时候,舒嘉被吓住,站在原地反应了两秒。
男人没开灯,低着眼睫看水杯,似是听到声响,偏头朝她看了眼。
微光铺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绯色的薄唇紧紧抿着,鸦羽般的睫毛下投出勾人的倒影,竟显得这人此时此刻乖顺许多。
舒嘉睫毛忽闪,沉默两秒,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先发制人:“小少爷,好巧啊,你也来喝水。”
对方并未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往掌心随意倒药,光线昏暗,也看不清几粒,就着水仰头喝尽,喉结滚动。
在邬则面前,舒嘉已经习惯被当成隐形人,所以并未过多在意,低眸往自己杯里倒了半杯水。
解了难忍的口渴,越黑暗的地方越容易犯困,舒嘉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间接着睡。
“站住。”
身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舒嘉身子一定,垂下的手指不自觉蜷起来。
黑夜里,男人凝视着她的背影,顺手放下杯子,玻璃杯在大理石桌上发出“哒”一声轻响。
邬则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像是一只窥见猎物身影,准备伺机而动的野兽。
听着逐渐逼近自己的脚步,舒嘉此时就算再困也清醒了。
她转身,下意识弯起嘴角,瞬间换成小白花模式:“小少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月光之下,女孩光滑柔软的睡衣有些凌乱,邬则步步逼近,视线下垂,不受控制地看向对方雪白的脖颈,喉咙不自觉发紧。
奇怪,简直是一场引.诱,可始作俑者的神情却那样无辜单纯。
邬则猜测,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拙劣却又致命的陷阱。
当然,小少爷从来不会抑制自己的**。
想做什么,他马上就会付诸行动。
男人眼神波动,冰凉的指尖从舒嘉的下巴上划过,慢慢向下,摩挲着她的脖颈。
和他的体温截然不同,女孩的皮肤是温热的,光滑又细腻,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碰撞,指尖传来酥酥麻麻的刺激。
身体变得更烫,舒嘉却忍不住战栗,她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毛骨悚然。
这样被邬则抚摸,仿佛她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宠物,连逃脱的可能都没有。
下一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责问,还是惩罚?
“舒嘉。”耳边,邬则低低喊出她的名字,像是无奈的喟叹,轻悠悠的。
舒嘉下意识回应:“嗯?”
安静几秒,他才接着说:“我哥说,你很有趣。”
温热的吐息扑在舒嘉耳畔,如此靠近的距离,她只要稍抬头就能碰到男人的下巴。
舒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今天在咖啡厅发生的那些。
“很有趣?呵,的确很有趣,我差点没认出那个人是你。”
邬则闷笑,伸出手臂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嗓音发凉,“我很好奇,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舒嘉呢?”
舒嘉睫毛发颤,一声不吭。
半晌,男人等得没有耐心,微微俯下身体,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她的下巴,手指用力,命令:“说话。”
舒嘉脑筋飞快转动,心下正思考着对策,倏地吃痛蹙眉:“疼。”
邬则目光危险,并未松手,咬字很重,带着浓重的警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我最讨厌欺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诚实的答案,扫地出门只是最轻的惩罚。“
舒嘉眼眶泛红,轻哼了声,向来温软的声音染上倔强:“我不明白小少爷到底在生哪门子气。如果你只是想赶我走,大可以直接说明白。”
装傻虽然拙劣,但也最管用。
视线在她的眼泪上停顿片刻,邬则心底蓦然腾起一股无名火,粗粝的指腹用力抹过舒嘉眼角,声音冰冷:“再哭,现在就滚。”
舒嘉不哭了,别开脑袋,与他视线错开。
她善于察言观色,见招拆招,同时也能屈能伸,眼下再多流一滴眼泪恐怕就真要被扫地出门。
空气陷入粘稠的安静中。
如果这是一场审讯,那舒嘉就是闭紧嘴唇一言不发的人质。
她能做的只有怒瞪审讯她的人,亦或是倔强忍泪,企图获得审判长哪怕一点点的怜悯与同情。
但同时,对方休想从她嘴里套取一丝一毫的情报。
真是叫人火大。
邬则垂眸,睥睨着几乎被困在他怀里的女孩,视线带着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半晌,忽然出声:“前几天,你说喜欢我。”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舒嘉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回应。
舒嘉点头,迟疑着,声音带着鼻音:“所以呢?”
“你喜欢的人是我,应该不是在骗我吧?”邬则轻声问,“接近我哥,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舒嘉难以置信地蹙眉,分贝加大:“你在说什么?”
邬则闷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凉的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脸颊:“今天你是怎么让我哥对你产生兴趣的,嗯?用了哪种手段?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男人笑得那么开心,是你的惯用伎俩么?”
心跳砰砰,简直要脱出胸腔。
舒嘉有些红温,要被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气死了。
如果一早知道那个男人是邬则兄长,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主动过去搭话,跑都来不及好吗?
但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陷入了一种莫名又偏执的怪圈,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什么道理都讲不通。
舒嘉此时反骨也上来了,用力推开他的胸膛,仰头问道:“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邬则,你喜欢我吗?你如此在意我接近你哥哥的目的,是在吃醋吗?”
猝不及防被推开,邬则歪了歪头,忽然笑了。
他的语气冷而笃定:“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我讨厌谎言,讨厌欺骗,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又去接近其他男性,分明谎话连篇。”
“不喜欢我,却这么在意我和其他男人相处?”舒嘉怒极反笑。
“你初来乍到,恐怕还不太了解我。”邬则放慢语速,直勾勾盯着舒嘉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独属于他的所有物,“不管我喜不喜欢,只要是属于我的东西,就只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舒嘉像是被这番话惊到,安静几秒后,纠正:“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转让所有权的物件。我不是玩具,不是你的玩偶,不属于你,只属于我自己。”
“你喜欢我,你就属于我。”小少爷眼里染上偏执,什么都听不进去,微微靠近,又要困住她,“你的喜欢,只能给我。”
舒嘉后退,问:“如果我不喜欢你呢?”
邬则嘴角弯出笑弧,漂亮的瞳孔倒映着女孩有些泛白的面孔,声音丝毫没有温度,答非所问:“其他人不会获得拥有你的可能。”
舒嘉眨眼,深吸了口气,努力消化自己听见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小少爷不光是“野兽”,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精神病,偏执狂。
这一刻,舒嘉心底产生的情绪,是恐惧。
巨大的,汹涌的,如海啸般强烈的恐惧。
如果不小心被邬则发现自己从头至尾都在欺骗他,毋庸置疑,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烈。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理应继续按计划进行。
舒嘉仰头,眼神动人,语气软下来,像是在撒娇。
“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我当然只喜欢你了。”
“今天碰到大少爷只是一场意外,你不要误会,我现在就给你解释清楚……”
舒嘉极力压下声线中的颤抖,努力表现得自然。
不管怎么样,吸引邬则注意力这件事,她应该已经算是成功了吧。
成功就好。
至于结果,那是以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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