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您签字吧…”一张惨白的纸上印着吃人的墨字,谢行筝一个字都没读进去,攥着病危通知书的一角愈来愈紧,怎么这么突然呢?
“怎么…怎么回事?”谢行筝咬着牙问她父亲的助理徐诚。
徐诚此刻也是脸色阴沉,他跟随谢云国已经二十年了,从谢云国开始打拼的时候,就是在建筑工地上把他捞着的。
他当时灰着头苦着脸给年老的母亲搬砖治病,是谢云国大哥借给他钱,才让老人身体日渐康复起来,他当时说这条命是谢云国的,让他死他就去死。
如今…
“大哥,真的不通知筝儿吗?”
“小毛病,她旅游呢,就别让她瞎操心了。”
…
“这是病危通知书,让患者家人来签字吧。”
“几率大吗?”
“我们不敢保证…”
…
徐诚接下沉重却又单薄的单子后,毫不犹豫拨通了谢行筝的电话。
“筝儿,你父亲在医院,快要不行了,你快回来吧。”
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不可置信地问:“徐哥,怎么连你也开玩笑啊,你也想骗我跟我爸见面是不是?”
徐诚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灌了一瓶沉淀许久的酒,苦涩的味道酸哭这个如今不再是少年人的鼻头,“我在市中心的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大门外。”
谢行筝愣住了,回了一句“马上来”,直愣愣冲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已经载客的的士,司机怒气冲天地打开车窗吼道:“你踏马不要命了。”
一沓一万红彤彤的现金钞票撒了进来,司机还说出口的话立马被封住了,眼里几乎被红色的小票子填满。
“司机你怎么回事儿,我赶着…”
司机拿起一张红色往后座一扔,“拿着滚,老子不载了。”
“不是你这怎么这么没有职业素养,我…”
“拿着滚。”司机毫不犹豫又往后扔了一张。
不知名的乘客捡起来溜溜地跑了。
“市中心人民医院。”谢行筝打开车门直接坐进去,心中的不安不断放大填满她,她感觉自己被关进一个黑沉沉的黑匣子里,不断被挤压着,怎么都呼吸不上空气来。
黄色雷霆不是盖的,几公里的路程,像是开飞机一样,因为熟练路况,司机踩进油门,总是在绿灯的最后几秒冲过,仅仅几分钟就到了,谢行筝拉开车门,甚至都来不及关上。
急忙地往急诊室跑,终于看到了坐在冰凉椅子上颓废的徐诚,她跑的快呼吸不上来,现在一张一呼都是医院的酒精消毒水味,几乎让她快死过去。
“我爸呢?”
徐诚麻木地递上手中褶皱不平的病危通知书,谢行筝被上面几个刺眼的字刺瞎了眼,怎么也看不下去。
“家属快签字吧…”
最后,谢行筝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写下自己的名字的。
看着医生迈着带风的步伐离开,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腿没了知觉,扶着墙摔坐在了冰凉的椅子上。
谢行筝想起自己这几年跟着谢云国对着干,他让她学金融,她就跑去学游戏设计,他让她进公司学习,她就跑去到外面旅游。
“他身体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三个月前。”
“为什么没跟我说…”
“大哥不让,说你在旅游,小病而已,别让你操心。”
谢行筝感觉自己的喉咙酸涩不已,想问出什么话,却又先哭了出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灯暗淡下来,谢行筝看着出来的手术医生,那紧锁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筝儿,你要好好的,徐哥还在…”
徐诚扶住了谢行筝,谢行筝只感觉抬头看哪都是黑的,全都是黑的一片,让人晕得找不住方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谢云国不是很有钱吗?他那些钱怎么就治不好他的病呢?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走了?都不要她了?
谢行筝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却失去意识,往后一倒被徐诚接在怀里。
“筝儿,筝儿!”
…
谢行筝努力睁开眼后,看到的是粉嫩嫩的壁纸,好丑,颜色丑到她想哭,对了,她爸死了,她眼泪都流干了,话都说不出来,更莫要说哭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小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层粉色的,有兔子文案的被子,枕边堆了好多个兔子玩偶,旁边建着书桌,没有落灰,有人经常打理过。
她打开门走出去,发现外面是办公室,简洁明了的黑白装修色,办公桌后面是一块巨大的单面镜,可以俯瞰着这座城市的风景。
“等爸爸以后当老板,我们筝儿就做爸爸的小秘书好不好?”
“老板是什么?秘书是什么?我只想要粉红色的小兔子…”
“好~以后给你买,粉红色的,小兔子要多少有多少。”
…
徐诚顶着浓黑发亮的黑眼圈,手上赫然又是一张A4纸,看得谢行筝心口一停。
“筝儿,大哥留给你的…”
“本人谢云国,死后本人的所有财产包括云筝游戏公司和我本人所拥有的51%的股份,都将归于我的女儿谢行筝。”
签下的字,不再飘逸,而是郑重的三个字“谢云国”,老谢的习惯,他说国的那一点是台湾,他要放在最后写,是他爹,是她的爷爷教的,说希望谢云国能做一个对祖国建设事业有帮助的人,像郑成功一样,□□等贡献。
那最后一点,晕开的笔墨,狠狠渲染开谢行筝的心脏,乌黑地向四周散开。
“你早就预料到了是吗,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些,死骗子!”徐诚没有安慰谢行筝,只是默默退了出去,驱车开到以前和谢云国经常喝酒撸串的地方,抽了半宿的烟。
“小徐啊,烟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伤身呐,上次应酬喝了点酒,回去被筝儿骂了个半死,嘿嘿,真的脾气像极她妈妈…”
“你看你跟我出差跑这么些天,身子都怕是虚了,来,给你点了几串腰子,都吃了啊,别说大哥亏待你。”
“好不容易看对眼的,别对人家扣扣搜搜的,以后厚待人家一点,万一大哥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也有人跟你做个伴啥的,好好好大哥不说这些,烟酒礼都给老丈人带过去,等会大哥陪你去买件好看的衣服。”
徐诚没在谢行筝面前哭,在一瓶一瓶的白酒和三四包的香烟下,把胃里的苦水和眼里的泪全呛了出来,倒在桌上呜咽着喊谢云国。
…
隔天上午八点半点,徐诚还好在烧烤店老板的帮助下回家换了干净的衣裳,她老婆忧心地看着他,但是什么也没说,关切道:“路上小心,下次喝的时候跟我发个地址。”
徐诚的眼眶又酸了,把身上的打火机和烟拿出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帮我扔了吧,我要戒烟…”
徐夫人看着徐诚头顶一夜白了的一片头发,只是心疼的说了句:“好。”
还是准点打卡上班,徐诚敲开谢云国的办公室门,发现谢行筝顶着黑眼圈在黑皮办公椅上坐着,他刚想说一句关切的话,直接被谢行筝堵住了。
“半个小时后通知游戏策划部A组开线下会,美工组线上,要求做报告,开完交上来,徐哥做完这些就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徐诚听着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女孩不容置疑的“命令”,哽了哽,没有说什么,他的命是谢云国的,他不仅是谢云国的兄弟,也是他的财产,是谢行筝的大哥,是谢行筝的肩膀。
“我昨天去医院挂水,我看到徐哥跟着护士跑,推的好像是我们老总,然后今天看见徐哥沮丧着个脸。”
“不是吧,我们老总还这么年轻,怎么这么突然…”
“那我们公司接下来怎么办,谁接任?总不可能让老板的私生子来吧。”
“放屁,谢云国这些年做的公益这么多,狗都能看出他多么正直。”
“别说了,徐哥来了。”
…
徐诚立马整理好了状态,敲响游戏策划A组组长的办公室门,“半小时后开会,”没走几步,隔壁就是美工,“半小时后线上开会,要求要有报告总结,要发给…发给新老板批改。”
美工炸了,新老板?
隔壁消息还没传过来,因为策划和美工关系不是很好,玩家永远都是让美工骑着策划上班,策划心里自然颇生怨言。
“美工再接再厉吴彦组”
真的画不出来稿了:“什么情况,什么叫新老板?我们老总该不会出什么情况了吧。”
山城甜美女高:“不会吧,我还记得公司团建,老总帮我挡了几杯以前骚扰我的XX的酒…”
山城第一负少:“没有老总,这个公司还能转吗?没有老总,这个公司还能转吗?”
玉淑:“咳咳,不要闲聊了,等会开会,所有人都不准摸鱼,报告一定要做的质量最好,不能让新老板挑出一丝的问题,明白吗?”
真的画不出来稿了:“好的组长”
“好的组长”×N
山城第一负少:“妈的组长”
玉淑:“?”
山城第一负少:“抱歉,输入法有毒。”
…
刚进门的策划部组长眼睛一紧,好家伙,新老总比部门最年轻的小程还要年轻,这是大学还没毕业吧。
不仅是策划部的人吃了一惊,线上的美工也呆了一下。
山城甜美女高:“新老板好年轻,这眉眼和老总好像,没表情的时候有种清冷的感觉。”
真的画不出来稿了:“看上去本科都没毕业吧,看来真的情况紧急,让老总的女儿来顶。”
玉淑:“各位别闲聊了,做好报告。”
山城第一负少:“妈的好伟大的一张脸,我怎么就画不出来这样的?”
玉淑:“?”
山城第一负少:“刚刚kale。”
…
刚开始,策划部对新来的老板还带着质疑,一场会议下来,有人出会议室的脚步都是打着飘,恨不得穿个尿不湿,再往咯吱窝里掖俩九度空间。
新老板指出来的几乎全是致命问题。
“新瓶装旧酒,真以为游戏客户品不出味道?”
“可是当今市场最为火爆的就是这种类型的游戏,研发时期不需要太长时间,加上我们美工好,一定能赚取不错的流水。”
“当然不需要太长,你们策划当然是全照搬的。你们有这样的想法不代表其他公司没有,或许他们已经备好准备开测了,我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让人耳目一新的游戏……以上的内容你们明白吗?我把我的思路理一下后发给你们,做好报告交上来,还有美工组,每个人把自己擅长的风格以及例稿发给我。”
最后被点名的美工刚反应过来,背后都出了一层虚汗,新老板气势好强大,以前的老板虽然不懂游戏市场,只会按照流水高低做,让他们美工组,总感觉心有猛虎,干的却是守猪圈的工作,可谓是有苦难言,梦想都被磨灭了。
当天美工每个人把自己最好的画稿都交出去了。
为了BOSS大人我还能肝稿:“两个小时摸了一张绝美稿,家人们谁懂啊,把我毕生所学全砸进去了。”
山城甜美女高:“大学学的国画,因为游戏要求不得不去学二次元画风了,这次重新画了幅自己以前喜欢的,不知道算不算好。”
山城第一负少:“都这么dio?那我这个算什么(附上一张开会摸了一张新老板绝美古风仙侠风格图)”
玉淑:“赶紧重新找一份交,交不了不准下班。”
山城第一负少:“可是,可是我已经交了(小声逼逼jpg.)”
玉淑:“就这个?”
山城第一负少:“唯唯诺诺.jpg”
玉淑:“捏麻麻.jpg”
……
下班时间点到了,做完工作的都自觉下班,打卡声音滴滴不绝,有些年轻同事甚至相约着一起去吃饭喝酒,稍微年纪大一点结了婚的也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赶,晚霞撒在地平线上,给灰蒙蒙的水泥路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影,反射在各种大楼的玻璃间。
等谢行筝做完工作反应过来,她才发现她竟然一天没吃饭了,点了份外卖嘱咐送上来后,她接着把关于美工组各个人的风格都点评了,勉强给策划部的新方案打了个及格勾。
她在让自己忙起来,让她不会分出多余的心思想到她已经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她当时疑惑着,什么时候谢云国的公司转变成为游戏公司了,搜索显示是她大学选择游戏设计的那一年。
谢云国根本不懂什么游戏,他只知道他的筝儿选了这个。
他是不是还在想着:也许我的公司变成筝儿喜欢的游戏,那么筝儿就会原谅自己了呢。
可惜,他死在隔了谢行筝一扇门内的手术室里,骨灰盒被谢行筝放在谢行筝自己买的小公寓里,但谢行筝一直没回去过,只有清明节的时候,回去看了一眼,然后就赶回公司自己忙自己的,放假的大公司里,空旷的大楼只有她一个人忙碌的身影。
这是谢云国留给她的,他所珍视的,她所珍视的。
两年后,云筝公司正式推出一款端游《任平生》,古风武侠端游,里面真的是建模组美工组策划者大显神威,一测二测时,各个NPC活灵活现宛若真人,每年各种节庆都安排了独一无二的剧情和对话,小彩蛋惊喜不断,业内对此游戏评价非常高。
开服那一天,喝着浓咖啡熬了两天的谢行筝,在家里的电脑桌前,决定亲自游玩,试试体验感如何,刚自定义好自己角色的脸容和名字,还没点击开始,就一猛子栽了下去,磕在键盘上。
各位读者大人发个评论支持一下本吃货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病危通知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