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局势,像不断收紧的绞索,无声地勒住每一个敏感者的喉咙。柏林上空铅灰色的云层,连日不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玛德庄园书房里,歌德放下加密通讯器,暗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发往EEB的加急讯息全都石沉大海,这绝非正常。
几天前,歌德在五年前提交给德国异能协会关于艾莲的部分资料在严密封存下不翼而飞,显然德国内部出现了难以察觉的漏洞。
有人在对“灰塔”出手,目标直指艾莲。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是想挑起争端还是想削弱德国,或是单纯窥伺“魔女”的力量,风暴的漩涡中心,已然锁定了那个孩子。
歌德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
长生种的直觉告诉他,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艾莲,正毫无防备地走向网中央。
歌德用带着贵族腔调的浑厚嗓音唤出自己的异能体“梅菲斯特,代替我去看着那个孩子吧”
作为欧洲有名的超越者,歌德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各国警惕着,而作为他异能体的梅菲斯特却能凭借恶魔的能力在各处自由往返。
有着鲜血般眼眸的恶魔对着自己的主人行了一个夸张的礼“那当然啦——”
“我亲爱的主人”
“沉默的深渊”
听到梅菲斯特说起自己那个不怎么中听的代号,歌德随手拿起一本书向恶魔扔去。
“哈哈哈哈——”恶魔在飞来的书碰到自己之前就化为黑雾消失了。
“真是会使唤人。就算是我,赶到小魔女的所在地也要花很多时间的好吧——”梅菲斯特也只能在背后蛐蛐自己的主人了。
这一切,远在边境的艾莲一无所知。通讯的静默被巧妙地解释为任务期间的常规保密措施,他正全心投入EEB的新任务——清剿一个位于多国交界处、地理位置极其敏感的小型非法实验基地。这种基地往往背景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派系林立,是滋生黑暗的温床。这次,他的合作者是两位来自法国的超越者:有着忧郁诗人气质的阿蒂尔·兰波,以及那位身份特殊的保罗·魏尔伦。
选择他们,EEB自有深意:兰波的冷静与空间能力适合侦察与策应,魏尔伦的绝对武力则是攻坚和应对意外的保障。
对艾莲来说,这也是一次观察、甚至是初步接触法国方面对潜在战争态度的机会。
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任务前期的渗透和情报搜集异常顺利,仿佛有人暗中清扫了障碍。根据最后获得的情报,基地隐藏在一片人迹罕至的群山深处,入口伪装成废弃矿洞。在发动突击前,他们需要在附近找一个临时的落脚点,进行最后的休整和侦察。
于是,他们来到了凯尔卓村。
这座小村庄像被时代遗忘的琥珀,镶嵌在苍翠的山谷怀抱中。石板路蜿蜒曲折,木筋墙的房子带着岁月的斑驳,炊烟袅袅,空气中混合着干草、牲畜和泥土的气息,时间在这里流淌得缓慢而宁静。
招待他们的安妮夫人,是村里一位普通的农妇,丈夫早逝,独自经营着不大的农庄。她有着被山风与阳光刻画的粗糙面容,但笑容却像刚出炉的黑麦面包一样温暖实在。她将自家空余的房间收拾出来,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着晒得蓬松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单。
“地方小,别嫌弃。”安妮搓着围裙,有些局促地看着三位气质非凡的客人,“山里头晚上凉,被子给你们多铺了一床。”
艾莲穿着便于行动的深灰色旅行裙,深紫色的长发简单束起,他微微欠身,异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显得不那么突兀:“非常感谢您,安妮夫人。这里很好,很安静。”他的声音放得轻软,努力收敛着平日里的疏离感。
兰波优雅地行礼,用流利的当地语言道谢,让艾莲不自觉的想不愧是波德莱尔的得意弟子。而魏尔伦,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
空气只有草木的清新和炉火的暖意,一种陌生的、属于“生活”本身的气息。
安置好行李后,魏尔伦便独自走了出去。他沿着村舍间的小路慢行,目光掠过低矮的篱笆、啄食的母鸡、堆砌的柴垛,以及远处山坡上悠闲吃草的牛羊。
夕阳将他的金发镀上一层暖色,他停在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边,看着水流冲击圆石溅起的水花,久久不动。
傍晚,艾莲和兰波结束了对周边地形的初步勘察,回到农舍后的草坡上,找到望着远山暮色出神的魏尔伦。
兰波将顺手从村里小店买来的、还带着湿气的红苹果递了一个给魏尔伦,在他身边坐下,知道魏尔伦又在纠结的他,看着同伴那双映着晚霞的冰蓝色眼眸,轻声说,语气平静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保罗,你看,你会驻足,会凝视,会对这溪流、这暮色产生好奇……这本身就证明了,你拥有人性所具有的感知与共鸣。你是人。”
这句话,兰波说过许多次。像是一道坚固的锚,试图将魏尔伦这艘漂泊在非人海域的孤舟,系回人性的港湾。魏尔伦接受它,如同接受一个需要不断验证的哲学命题。它重要,是兰波对他的认可,但总隔着一层理性的薄纱,一种“被告知”的疏离。
艾莲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稍高一点的坡上,晚风吹拂着他的裙摆和发丝。他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苹果,清甜的汁液在舌尖蔓延。
他看看魏尔伦被夕阳柔化的侧脸轮廓,又望向山下村庄里星星点点亮起的温暖灯火,以及更远处被暮霭笼罩、即将沉睡的群山。
那片即将执行任务的区域,此刻在暮色中显得异常宁静,甚至……美好。
艾莲忽然开口,声音飘渺与肯定:
“在我眼里,魏尔伦先生是拥有瑰丽灵魂的人哟。”
“跟所有的人一样”
“瑰丽……灵魂?”魏尔伦微微一怔,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组,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艾莲的身影,带着真实的困惑。
这个词超出了他惯有的认知范畴。强大、高效、危险、非人、兵器……这些是他熟悉的标签。但“瑰丽”?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晚霞、极光、宝石或伟大的艺术品,是用于赞美某种复杂而和谐的美。
它怎么会与自己这个由人工铸就、为毁灭而生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艾莲点点头,目光依旧悠远,仿佛透过魏尔伦,看到了他内在的某种本质:“是的。就像我们眼前的这片景色,”他指了指天空和群山,“色彩层层叠叠,有光明的绚烂,也有阴影的深邃,有生命的喧闹,也有寂静的包容。
这些看似矛盾的元素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完整的美丽。
你的灵魂也是如此,魏尔伦先生。”
艾莲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种直观的感觉转化为语言:“它或许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破碎和重塑,承载着巨大的、近乎黑暗的重力与悲伤,但与此同时,我也能看到其中闪烁的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一种……试图理解、甚至渴望被理解的微光。
这种复杂性,这种在矛盾中依然存在的、试图寻找自身位置的努力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瑰丽的存在。
它不仅仅关乎你‘是’或‘不是’人,而是关乎你‘是’一个怎样的、独一无二的个体。”
山风拂过,草叶低伏,发出沙沙的轻响。魏尔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艾莲直面了魏尔伦那灵魂深处通常被定义为“空洞”或“扭曲”的区域,并称其为“瑰丽”。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肯定,不是基于逻辑推导或身份认同,而是基于一种近乎直觉的、美学层面的洞察与欣赏。
是一种……将他作为一个独立的、有价值的、拥有内在美感的“存在”来看待的视角。
作为一个特别的“人”来看待的视角。
魏尔伦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一片燃烧的晚霞,感觉那瑰丽的色彩,似乎第一次真正地、不仅仅是作为光学现象,而是作为某种情感的共鸣,落入了他的“深处”。
兰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了然的弧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艾莲这看似随性的一句话,其中蕴含的肯定力量,对保罗而言,可能比千百次战斗的胜利或异能协会的冰冷档案都更加深刻和有力。
接下来的几天,任务前的宁静时光在凯尔卓村缓缓流淌。这几天的乡村生活让这三人的临时小队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默契。
他们对借宿的安妮夫人和这座纯朴的村庄,都产生了真切的好感。
然而,这片祥和的表面下,一丝不安的潜流始终存在。安妮夫人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像一片不时飘过的阴云。在一次共享晚餐时,她忍不住又提起了心事。
“……往常就算活儿再忙,隔三差五也会托顺路的人捎个信儿回来,或者寄点钱。可这次,都快两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村东头的玛姬,她儿子是最后一个跟着招工的人走的,说是山那边新开了个大矿场,工钱给得特别高,就是管得严,不让随便回家联系……”安妮搅动着锅里的土豆炖肉,叹了口气,蒸汽氤氲中,她的眉头紧锁,“唉,也许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这世道,能挣到钱是好事……可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
“新矿场?”艾莲放下了手中的木勺,状似无意地问道,异色的瞳孔在跳动的油灯光线下微微闪烁,“在这附近的山里吗?我们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有大型的矿业迹象。”
“哦,不在明面上,”安妮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又带着担忧,“听说是在大山深处,靠近老国境线那边。神神秘秘的,但招工的人拍着胸脯保证,活不累,钱多,就是要嘴巴严实,不能对外乱说。要不是给的实在太多,村里这些男人,谁愿意跑那么远、去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啊……”
艾莲与坐在对面的兰波交换了一个眼神,连一旁安静进食的魏尔伦也抬起了头。山深处,靠近老国境线,神秘,高报酬,封闭管理,断绝联系……这些关键词,与他们任务目标“小型非法实验基地”的特征高度吻合。那些“外出务工”的村民,极有可能不是去了什么矿场,而是被以招工的名义欺骗,甚至是被掳掠,去了那个隐藏的基地。他们很可能成为了廉价的劳动力、实验的牺牲品,或者……更糟。
一股冰冷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
欧洲篇的重头戏来了,事件的结尾有歌德老师的限定返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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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清醒之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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