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看了霍筠栀一眼,便连忙走了。
霍筠栀鲜少起得这样早过,但她不知道□□院的路,只能一个鲤鱼打挺慌乱地起来,匆匆穿戴好衣裳,跟上春生几人。
洒扫的粗仆和厨房里的人应当是最早起的,只见天仍黑沉沉的,天边方翻起鱼肚白,一弯月亮缀在红墙黄瓦之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时不时有鸟雀停在上面,歪着脑袋打量了会儿,又扑扇着翅膀飞走。
拐角处的红木方高几上置着几盆修剪得精致的菊花,粉花绿叶高低错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四下一派静谧。
昨夜下过大雨,地上积水成洼,庭院里的落叶落花更是铺了满地。
只听得“刷刷刷”的声音,春生几人拿起大扫帚开始打扫起□□院来。
陈家的让霍筠栀去打扫草坪上的落叶,霍筠栀点头应了,埋头打扫起来,落叶沾了水极难打扫,更何况草坪上的落叶何止千百片。
她只觉得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不知倾倒了多少次落叶,面前的落叶却似乎一点儿都没少。
一阵冷风吹过,树木哗啦哗啦地动起来,又是一阵落叶如雨般落下。
看着打扫半天还更乱了的草坪,霍筠栀:……
她从前只以为洒扫是个不费脑筋的活,没想到真实践起来,还有一定的难度。
霍筠栀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衣襟,她昨夜淋了雨,有些着凉了。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渐渐地亮了。
厢房处逐渐人声鼎沸起来,细细一听竟还有郎朗的读书声,霍筠栀实在闹不明白这处宅院里到底住了多少人。
她一直弯着腰,可谓是腰酸背痛,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够歇息,扭头一看,那陈家的和冬梅竟然坐在阶梯上聊起天来,春生虽还拿着扫帚,但也是说了好几句,才象征性地扫一下。
霍筠栀想了想,也找了个稍加干净、没有积水的廊下坐了下来,然而歇息了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吃的!庭院里这样乱七八糟,全是残枝落叶,藏在这里躲懒是也不是?”
霍筠栀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偏头发现那三人早已经拿起扫帚挥舞得虎虎生风。
因此挨骂的只有她一人,面前这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子唾沫横飞,大骂了霍筠栀一顿,临了还扣了她两百文工钱。
她收回昨天说这份活计还不错的话,按照这样的扣法,她三两天就能把月钱扣精光,辛辛苦苦干上一月,说不定还要倒贴。
下人没有早膳的休息时间,只有午食和夜饭。
但若是饥饿,也可以去小厨房买上一两个包子馒头,比外头便宜得多,一个只要一枚铜钱。
春生几人都去买了,霍筠栀却被管事勒令不准去,直到把落叶打扫完才能离开。
熬到午时时,霍筠栀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晕脑胀,连去厨房的力气都无。
她昨夜突遭变故,加之铺位冷硬又狭窄,陈家的和冬梅身形较胖,一个劲儿地往这边挤,根本没怎么睡,也就是春生叫她前的那会儿方睡了过去。
霍筠栀慢慢地撑着身体,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静心斋的幕僚们陆续散去后,齐遂用大拇指揉着太阳穴,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
“主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说话的人却不是独十一,而是罗姜。
他恭敬地弓腰说道,风流不羁的脸庞显得格外严谨。
从这个角度,他只看得见齐遂大敞着的双腿,织金素靴蹬在素舆的横栏上,极为不羁的样子。
而齐遂也的确配得上这份不羁,几月前晋王造反,黑影卫中出现叛徒,大军又未曾到达,百姓诸多抱怨,朝堂上的弹劾也是一封接着一封。
不少精锐军士主动央求愿意前去深入腹地,但齐遂只道不会让手下将士做无畏的牺牲。
他先是派遣善于追踪和伪装的黑与卫摸清了晋王的粮仓,详装要带领大军径直入东原,趁着晋王加强东原的防守时,暗地里转向粮仓方向,命人伪装成晋王的人,说前线粮草告急,光明正大地把粮草偷走了。
如此等到晋王坐等右等等不到粮草补给,派人来问时,不由得傻了眼。
而此时后备的大军已经到达,齐遂以精锐部队冲锋、马军队和奇兵队垫后,黑独卫以蛛网的阵型设下天罗地网,玉茗发明了一种可以大规模射出的迷香,骁战半月有余,成功夺回了东原。
此时东原里已然一片狼藉,到处是被晋王手下刮搜干净的破屋残宇,仅存的百姓哭声震天,偏生天公不作美,东原突降暴雪,阻拦了齐遂追击的步伐。
而晋王趁机躲回了封地,他的封地不比东原,管辖得极为严密,又有宁廊峡谷作为天然的遮掩,易守难攻,若想攻占,非一时半会儿之事。
齐遂便向圣上请旨,暂且放弃进军晋地,先帮助东原地区恢复生息。然三日后圣旨传来,康盛帝却斥责道:“反贼安然无恙,怎可放虎归山置之不理?卿若无能,朕便派遣彭亳将军前来助你。”
彭亳乃明威将军,为人忠心耿耿,但极为古板,乃坚定的保皇派,十分看不起齐遂这等小儿。
齐遂得知后,冷笑一声,他在前面杀完敌了,这皇帝老儿倒让自己的人来捡漏了。
也罢,他倒要看看这位自高自大的将军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攻下晋地。
恰巧罗姜传来消息已经完成任务,他便连夜匆匆赶回了江南府,当然掩盖了踪迹,对外仍称在东原。
在罗姜看来,自己的这位主子智多近妖,武功高强,又极为善于看人用人,既有上位者的威严冷酷,又有关爱苍生的仁爱之心,乃不可多得的帝王之相。
自己能够为他效劳,乃三生有幸。
用完午膳后,齐遂拿帕子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指,问道:“十一如何了?”
罗姜回:“已经接受完了刑罚,大约要三个月方能下床。”
这和废了半条命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位做出的蠢事,罗姜也是无奈地摇摇头,黑影卫事属严密,原先的独我,也就是陶管事,既然已经被除名了,十一岂能把主子的事情告诉他呢。
也是谁都没想到晋王竟然查出了齐遂的亲随,又盯上了没有武功的陶管事,拿他有孕的妻子要挟摸出了齐遂的一点动向。
当时独我被示威般地吊在城墙上时,是独十一一箭射中了他的胸口,后来又挨了五十大板。
齐遂颔首,“推我去走走。”
独我死了,独十一下不了床,罗姜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就被抓过来推素舆,偏生罗姜极为喜欢这个活儿,喜滋滋地推着齐遂到处逛,力争自己推得最好最平稳,让那些看到他进书房就嘘声一片的黑影卫怎么说!
他除了极懂风花雪月,推素舆也推得这样好,还离得主子这么近,羡慕不来吧,哼哼。
罗姜推着齐遂转过一个拐角处,突然看见霍筠栀靠在一根柱子下,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他当即就想推着齐遂离开,府上偷懒可是要扣钱的,这姑娘可怜,还是不要被人撞见好了。
不想一直撑着脑袋的齐遂却做了个“停”的手势。
这时一个玉面小郎君又轻盈地从高处一跃而下,凑在霍筠栀跟前看了看,戳了戳她的脸蛋。
罗姜莫名觉得周身的气压猛然低沉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不去吃饭呢。”
霍筠栀睁开眼,就看见玉茗笑盈盈的面孔在脸前放大。
她疲惫地缓缓眨了眨眼:“这就去了。”
玉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烧饼,这烧饼仍带着热气,香气扑鼻,霍筠栀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了几声响声。
“姐姐,我特地买给你吃的。”
霍筠栀实在饿得没有力气,谢过玉茗,就想伸手去拿,玉茗的手一缩,叫她扑了个空,琥珀色的眼珠紧盯着她:“姐姐,我叫什么?”
“玉茗。”
听到霍筠栀喊出自己的名字,玉茗才满意地笑了,把烧饼从纸袋里掏出一点递给霍筠栀。
烧饼里头放了猪肉馅和梅干菜,咸香无比,面皮焦黄,上面撒了白芝麻,咬下一口满足感顿时袭来。
“这是胡记的烧饼?”
“咦?姐姐吃出来了?”玉茗背着手弯腰看着霍筠栀,浓密的睫毛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丁零当啷的银饰撞在一起,“那看来我同栀栀姐姐很是有缘,实在是天生一对。”
霍筠栀吞下一口烤得有些酥脆的面皮,正想纠正他的说法,玉茗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
“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花露,给你喝。”
花露?霍筠栀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她拿过小葫芦,仰头喝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花香很快袭来,花露微甜,很是清爽。
“好喝吗?”玉茗问。
霍筠栀道:“好喝,还挺解渴的。”
玉茗欢呼起来,“那我每天都做给你喝!”
霍筠栀很快拒绝,说到底她和这孩子本不相熟,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呢?
见被拒绝,玉茗神色突然冷了下来,眼睛瞧着竟有些阴冷,极为不开心道:“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拒绝我。”
霍筠栀被他这冷戾的神情吓了一跳,但玉茗很快又眨着眼睛笑起来:“那看来是我这花露还不够好喝,我回去再研究一番。”
说着,跃上屋檐飞走了。
霍筠栀见他离开,不由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准备继续去扫地。
但路过一间房的时候却猝不及防被伸手拉了进去,撞进一个冷硬的怀抱里。
身后之人在她耳边冷冷道:“昨日刚被休,今日就找好下家了,霍筠栀,往日里没看出来你竟然有这样勾人的本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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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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