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听了,害怕极了,想要弥补:“王爷……小的也不知道……不是……”
谷由礼愣住,悻悻地笑了一下,还想从孙大娘的眼里瞧出这话的真假,然后终于认了栽似的,令道:“是本王的错,你们放了这位……小侯爷。”
徐归看见若明沾了尘的衣襟,脸颊边似乎还有点擦伤的血迹,又像是看到那晚的情景,怒火从眼底升了起来。
他想,如果不是燕王在此,我必然要为若明报仇。
可也明白此时不是自己一个无关的庶民可以说话的。
谷由礼放了若明之后,带他到驿站休息,亲自为他手脚的擦伤上药犹嫌不够,又绑着那胖子打了一顿板子给若明解气,像是急想要在若明这儿塑造一个好叔叔的形象。
谷由礼上手没轻没重的,若明忍着痛,不知燕王是敌是友,也不知该如何与这名叔叔交流。刚刚发生的事情伤到了他仅剩的的自尊,此刻又被徐归注视着,有些没脸见人的燥热,疼也不好吭声,肉眼可见的脸色不太好。
徐归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心疼,坐也不是,站在一旁看不下去,默默地帮他倒了茶水。
孙大娘发髻有些歪了,她却并不在意。双手抱胸,一直冷冷地注视着谷由礼,几乎没有丝毫礼数和敬意。
谷由礼顿了一下,笑着说:“若明啊,我送你回平王府可好?”
徐归目光一凝,若明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燕王的要求。但是,为什么燕王要去平王府,而不是叫人送若明回去?
“……好。”
孙大娘也没有反对。
马车上,谷由礼微笑着和若明交谈。
“若明啊,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没有。”若明语气有些冷淡,在谷由礼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少年人的拘谨。
“你还真别说,当年我和平王兄关系可好了,我们都是跟在大皇兄,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屁股后面长大的,当时我们三个人都是普通的皇子。我才七八岁的时候,常常贪玩,那次偷偷把大皇兄的长毛兔抓来剪了毛,被大皇兄逮到了要罚才知道怕。这时啊,平王兄跑过来,说,这事儿是他干的。”
谷由礼说到此处,直勾勾地像是要把若明看穿,又像回到了当年似的,笑意盈盈,看着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用手夸张地比划了起来。
“当时正逢大河汛期,多处要道决堤了,父皇去祭祖,希望先人保佑我们安然度过此劫。当时大皇兄参政还不久,平王兄就和现在的你差不多大。你知道平王兄怎么跟大皇兄说的吗?他说,长毛看形态很像长河,风中飞扬亦如波浪,剪去长毛意在让长河不要再为难我大越子民了。”
“啊?”若明不知怎么回复,却也不好让谷由礼的话落地。
“听着荒唐是吧,”谷由礼大笑几声,道,“可当时平王兄就是让大皇兄哑口无言,我也免了罚。”
“……嗯。”若明从没有去过开平城,也从没有见过皇宫。
“……其实啊,虽然平王兄……但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陛下也还是在乎你的。你看,你出生不久,陛下就封你为安乐侯,现在还让我给你带个口谕,接你回开平城的皇宫快活呢。”
若明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大皇兄”怎么又突然变成“陛下”了?
谷由礼渐渐收起了笑意。儒雅风流仿佛只是他的外壳。棱角分明的脸,充满了压迫感,眉眼间却又染了些岁月的划痕。
若明突然感觉马车里闷极了,透不过气来。于是偏头掀起帘子,看到旁边骑马的徐归一脸冷峻,持着缰绳的手陷入了马鬃里,长发不时拍打在身侧的雪鸿剑上。在呼啸的风声里,某一瞬间,像个要出征的战士。
他也读了不少书,却和谷由礼的文人样子截然不同。
途经流芳街,尽是些百姓的商铺和摊贩。临近日暮,人影渐渐稀少,是以一大队人经过,也不至于冲撞百姓。
“小心!”
若明正愣神,徐归惊呼声从耳旁穿过。
掀开帘子,只见徐归堪堪勒马躲过一支箭,拔剑向着四周张望。
左右看似已经打烊的寻常商铺里窜出一个个手持长枪的蒙面人,伴随着如雨的箭攻向这边。
孙大娘徒手拦下一支射向马车的箭,纵身跃下马,准备迎敌。
车夫和随从也纷纷拿出趁手的武器,以生命护卫马车。
两边各有死伤,近乎势均力敌,好在对方的箭已经用完,最险的也只命中了车的横梁。
对方不知道是冲着若明还是燕王来的,领头人见事态紧急,直冲马车的马刺去,想让马受惊带动马车跑走。
徐归双手握剑下劈,和那人的枪僵持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溅了鲜血,死死地盯着对方,手上亦不敢脱力。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中飞出一把匕首,扎进了那人的小臂。徐归趁他一时脱力,将人击倒在地,雪鸿横在他的脖颈。
谷由礼探出头道:“没事吧?”
徐归抬袖抹了把汗,道:“没事,谢王爷出手相助。”
原来你还会用匕首。
被一只宽大的手按在座位上的若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谷由礼扔出的那把匕首。
和孙大娘的暗桩里那些人一样。
孙大娘神情严肃地走过来,弯腰掀开这人的面具,眉毛抽搐了一下:“怎么会是你们?我还以为是……”
马车上听不清孙大娘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弯腰的动作。若明没来得及问,谷由礼便一副轻浮的口吻道:“哎,孙大娘,你没受伤吧?”
孙大娘甚至不想看他一眼:“小公子怎么样了?”
“我没事。”若明道。
“孙大娘,你知道的,我的命比你的重要,我不可能优先保护你。”谷由礼带着调侃的语气,却像是没话找话说。
孙大娘终于看向了这位燕王殿下,但目光还是淡漠的。至少在徐归看来,不像之前每次看向若明的眼神那样充满关怀和担忧。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把我晾这里算怎么回事?”被摘了面具的人咬牙切齿道。
谷由礼一哂:“你二位认识啊?孙大娘,介绍一下吗?”
孙大娘依旧不理会谷由礼,对那人说:“甘澈,我们同是大人救下的,多年不见,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们为敌?”
甘澈仰头一笑:“我们没有和你们为敌。你我都知道的那个秘密,我会保守。但如今贼子乱臣当道,难道不该被推翻吗?”
燕王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仿佛有一瞬间的茫然。
“你什么意思?”
甘澈呸了一口,凶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你和你那皇帝哥哥都该死!”
燕王竟然没有马上动怒,只是叹了口气。
孙大娘突然良心发现似的,终于看他有点可怜,几乎是安慰道:“他说的,你不必在意,是你理解错了。”
燕王看向孙大娘的目光里出现了欣喜。
孙大娘却突然话锋一转,道:“这人,我要了,你不能杀。”
谷由礼沉吟片刻,语速极慢道:“好啊,条件呢?我来可不是为了和你叙旧。”
孙大娘道:“我保证没有下一次的刺杀,以及,告诉你当年平王的事。”
“好,成交,”谷由礼爽快地同意了,又忍不住问道,“……即使差点伤到你和若明,你也不杀了他吗?”
“毕竟他相当于我的兄弟。没有谁像你们一样,手足之间却要下死手!”
谷由礼闻言怔愣,想到当年和平王一起征战的时光,心脏开始闷闷地疼。
孙大娘让几人先行离开。叫来一名不知刚刚躲在哪儿的少年,说道:“派人来,带甘副统领和这些兄弟姐妹们回去治伤。还有,不管用什么手段,留他命在,问清这件事的始末,以及甘副统领这批人这几年的动向。不能让他们走出医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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