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逃

风声呼啸如鬼嚎,铁窗外,树错落的黑影一丛丛爬进室内。

摇曳的树影晃到了室内地上女人惨白的脸上,她浑身狼狈,一身华服破得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闭着眼,紧锁眉头,好像陷在一场恐怖的梦魇里。

“嘎啊————”

外面树林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乌鸦声。

刘饮陵被惊醒了,顺势睁开眼,她脸庞隐在蓬乱的发丝里,一双眼睛还亮得惊人,透着一股锐利的坚毅。

这是一间四方的牢笼,一股阴冷霉腐味,成年人大跨两步便能到头,窄得像狗笼。

而她们————这些被关在这里的女人,就是待价而沽的牲畜。

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刘饮陵还是不敢信,世界上最套路的穿越事件居然让自己给遇上了。

她本躺在国外充满异域风情的海滩上晒太阳,结果一醒来,昏天黑地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贩子关起来当牲畜一样虐打,倒霉的天崩开局。

原身应该是个出身富家的小姐,身上的衣服都是丝绸,和其他人都不同,她的手也是细皮嫩肉的,刘饮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因为刘饮陵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脑内只有一些模糊的闪回片段,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还有一张张贵族妇人的靥面……除此以外,刘饮陵一点关于这具身体从前的记忆都没有。

是家道中落,还是被人谋害,不得而知。

“哒哒哒”一阵粗鲁的脚步声打破了牢房内的宁静。

来的是负责放饭的守卫,一天只有一顿,刘饮陵听到不少远处的牢房里传来躁动。

“来来来,放饭了啊,猪猡们吃吧!”粗犷的男声带着一种明显异域口音。

看守的男人把一只只盛着像泔水食物的木碗甩在牢房门口。

“大人大人!”刘饮陵左边的牢房传来一阵尖利沙哑的哭嚎,“大人再给点吧,我还有孩子,小桃,小桃她也要吃啊!”

看守不予理会,左边的妇人继续叫,“大人可怜可怜孩子吧!我的小桃快饿死了!大人!”

刘饮陵把放在栅栏外的木碗捡进来,挑挑拣拣抓了些冷硬的碎馍吃掉。

没办法,不吃就会饿死,她不想死,想活,想攒力气逃出去。

左侧的妇人还在哭嚎,她把角落里一个破布包着的孩子抱起来。

“大人大人,可怜可怜我的小桃吧!”

看守忍无可忍吼道:“闭嘴,疯女人!”

他伸手推搡了一把站着的妇人,妇人踉跄摔在地上,她手里抱着的孩子也摔到了地上。

里面的破稻草散落一地,原来是个稻草扎起来的假孩子。

“唉真可怜……”刘饮陵右侧的牢笼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刘饮陵顺势转过头,旁边的木笼杆上贴着一张女孩的脸,她很年轻,顶多十四五岁,颧骨突出,布着雀斑,因为瘦,所以显得眼睛格外大。

她名字叫二条,刘饮陵刚穿越那天是被二条哭醒的,她以为原主死了。

“给你吃吧。”刘饮陵把自己的木碗递过去给二条。

原身娇生惯养肠胃脆弱,只能挑些冷干的碎馍吃,吃不了别的剩菜。

“谢谢姐!”二条眼睛一亮,很珍惜地接过碗,她把自己一小块干粮换给了刘饮陵。

刘饮陵把碎馍掰成小块小块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吃着。

“她之前不是这样……唔……”二条嘴里塞着食物,口齿含糊,“她本来带着一个孩子,那群畜生把她女儿抢走先买掉了,她就这样了……”

“喂喂喂!你干嘛去?————”二条声音惶恐,她眼睁睁看着刘饮陵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走向左侧。

左侧的牢笼内,守卫解开了门,正准备教训那个疯妇人。

“住手!”刘饮陵说,她提高声音,透着明显的厌恶,“不准打她!”

“哟!”守卫眼珠子转到刘饮陵身上,“今天又疯了一个是吧?”

他脚边角落里,那个妇人蜷缩抱着破布和稻草不停抽泣,嘴里喃喃:“小桃……我的小桃……”

“哐当———”刘饮陵所在的牢门被打开了,守卫揭下腰上的鞭子,劈头盖脸抽向她。

“让你呈什么英雄?嗯?说话?”鞭子雨点般落下,“还敢不敢了!”

刘饮陵抄起被二条吃光的破碗砸向守卫,守卫没想到她敢这么做,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接着,刘饮陵抱住守卫的腰,用尽全力蛮狠地扯下那串铜钥匙。

铜钥匙散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疯了是吧?”守卫猛踹她一脚,刘饮陵撞到角落,感觉瞬间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守卫抓着鞭子狠狠抽向她的头。

“要造反吗?贱人!”

刘饮陵只得抱住头狼狈地缩在角落,她已经力竭,奄奄一息般捂着胸不停咳嗽。

守卫也怕打残了造成损失,被头领责罚,“贱人……”他嘴里嘀咕着脏话,俯身把散落的钥匙捡起来。

角落里刚才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现在一动不动,就跟条死狗一样了。

十五、十六……三十五……守卫扫了一眼虚弱的刘饮陵,这个贱人不会偷偷藏了一把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孩子啊啊!”左侧的笼子那个疯妇人突然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大叫,好像一只正在被人捏死的老鼠一样。

守卫捡数钥匙思绪被打断,“吵什么!贱人……”

守卫突然神色惶恐,因为牢房外站了个魁梧高大的男人,他戴着藏青头巾,黝黑的脸被三道狰狞的疤痕划过,显得十分凶狠阴沉,他是这看守们的头目。

“大人……”守卫支支吾吾。

藏青头巾男人快步走过,扇了他一巴掌,“谁允许你私自进笼的?”

“是这些猪猡……”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

守卫彻底蔫吧了,他夹紧尾巴,鼻青眼肿的脸是露出讨好的神色,“大人,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藏青头巾头领残忍一笑,“要是有任何闪失,我就剥了你的皮,放火上烤。”

“是是是……”

藏青头巾头目扫了一圈牢内情况,定睛瞥了刘饮陵两眼,她大半张脸都埋在凌乱的黑发里,露出的下颌挨了鞭子,又红又肿,气息微弱。

看起来成不了气候。

被他瞥过的刘饮陵暗暗咬紧了牙。

看到这人,她心头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滔天的恨意。

藏青头巾头目和守卫接连离开了,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刘饮陵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

她扒拉开地上凌乱的稻草,小心翼翼地把一根断开的细铁丝拾起来。

“谢谢……”刘饮陵对左边的妇人小声道。

“小桃啊……我的小姚……”妇人嘴角留下涎液,眼神懵懂。

……

又过了几天,人贩们把她们的脸擦干净,用上锁的铁链捆着,一个接一个赶到外面去。

关押她们的牢房处于一片荒地上,四周寂寥无人烟,好久没见到阳光了,刘饮陵大口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那根铁丝被她藏在袖子里。

她听到了狗龇牙的声音,闻声看去,不远处边界的地方,拴了好多只凶神恶煞的大黑犬在守卫,它们眼神绿莹莹紧紧锁着她们,露出饿狼一般的凶光。

刘饮陵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周围的女人们脸色麻木,刘饮陵一面暗暗试着把锁孔撬开,一面默不作声地打量远处的人贩们。

今天骑马来了多个黑布蒙脸的男人,和人贩们讨论着什么,或许是交易。

距离太远,刘饮陵听不清楚,但是她看到人贩们把一个木箱递给了蒙面人。

接着,蒙面人突然拔刀,利落捅穿了最近一个人贩,那人甚至来不及出声。

有变故!是机会!

刘饮陵眼睛一亮,遇上黑吃黑了!

四周很快乱做一团,反应过来的人贩抽刀反抗,蒙面人则是一副强盗做派,见谁都砍,还砍倒了几个女人。

“啊啊啊啊!苍……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忽然,一个蒙面男人惨叫着踉跄几步,倒在了刘饮陵面前。

一刀穿心,男人身上被捅出个大窟窿,鲜血汩汩,他很快咽气,处理完蒙面男,那人贩转身介入其他搏斗。

刘饮陵看到死去男人的身上掉出了一把骨白小石刀。

远处蒙面人和人贩厮杀乱作一团,但人贩养的恶犬们还虎视眈眈。

刘饮陵盯着那把小石刀,紧张咽了口唾沫,它距离她不过两三尺距离,能够到。

刘饮陵挑开锁链,一把将小刀捡起,割断了自己脚上捆着的绳子。

为了制造混乱,刘饮陵还推倒了旁边的火架,引燃了木笼和人贩们的辎重储备,还趁机把散落的刀具都扔给受困的女人们。

“二条,接着!”刘饮陵扔给二条一把地上捡的刀。

“猪猡!猪猡们全逃了!”拼杀当中溅得满头满脸血的人贩大叫。

“站住!都不准跑!放狗咬!”

“贱人,抓到我扒了你们的皮!谁还敢跑?”

刘饮陵扔掉铁链,三步并两步跨上距她最近的一匹马,她割断拴绳,用力一甩缰绳,“驾!”

红鬃马叫声嘶鸣,扬起前蹄,刘饮陵紧紧握住缰绳,幸好她现代学过几年马术。

“嗷嗷嗷————”凶恶的犬吠叫传来。

后面动作慢的不少人被恶狗扑住撕咬,惨声凄厉不似人声。

“骑马!上马背,骑马跑!”刘饮陵对着地下剩下的女人大喊。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会骑马,不少人爬上马背,紧接着就被甩了下来。

刘饮陵攥紧缰绳,忽然她余光瞥到了什么。

弓!

是弓箭!

不知谁遗落在了那,距离她不过十来米。

刘饮陵骑马冲过去,她侧身弯腰,将背俯到极限,浑身肌肉都在叫嚣。

红鬃马蹦跑引起一阵尘土,刘饮陵屏息抿唇伸手,勾到了那两样东西,紧紧揣回怀中。

拿到了!

那是把古旧的传统弓,还有一篓几十支的箭。刘饮陵在现代是练了十几年射艺的弓箭运动员,弓箭就是她最熟悉的事物,刘饮陵攥紧它们,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

刘饮陵双腿夹紧马身,拧过身子举弓搭箭,瞄准混乱中正在撕咬人的恶犬。

这把弓很重,原身未经锻炼,举不起重弓,手臂叫嚣着胀痛,刘饮陵抿着唇,心跳如擂鼓,幻觉里浑身都在颤抖。

第一箭射偏了,堪堪擦过犬尾,钉在地上。

那种熟悉的失控感似乎也跟着她的灵魂,一起来到了这个时代。

冷静,冷静……刘饮陵告诫自己。

额角冷汗不停地淌。

保持镇定,瞄准————

拉弓的手撕裂般疼痛。

“嗖————”一声响亮的破空声。

箭离弦而出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思绪。

这一次,搭弓、叩弦、出箭,没有眩晕,也没有无法遏制的颤抖。

一击命中那只恶狗的头,分毫不拖泥带水,它呜咽一声,头一歪软绵绵地倒下了。

被咬住的女人咬牙站起来,她捡起附近一把遗落的刀,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跑。

刘饮陵松了口气,她继续搭弓射箭,又解决了几条恶狗。

她箭无虚发,对准抽身出来追捕的人贩和恶犬,很快十几天恶犬被刘饮陵用箭矢解决了大半,剩下零星几只已成丧家之犬,没了气势,任凭后面几个人贩再怎么叱骂,也都不敢再上前。

刘饮陵驾马埋头往前冲。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刘饮陵回头,那个藏青头巾男人居然骑马追了上来!

藏青头巾男人眼神凶恶,全身都是血,刘饮陵看到他就感觉浑身紧张得喘不过气,不知道原身遭受了他什么样的虐待。

“我要把你扒了皮剜眼。”藏青头巾男人露出残忍阴恻恻的笑容。

他举着一柄大砍刀,朝着刘饮陵挥舞过来,她跨、下的红鬃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是它速度的极限了。

刘饮陵手心全是汗,她只剩最后两支箭了。

来不及多思索,她颤抖地举起弓,第一箭贯穿藏青头巾男人的坐骑,血流不止,灰马哀鸣着软下身体,他大声咒骂,踉跄滚下了马背。

第二箭,也是她最后一支箭,刘饮陵继续瞄准,对着这个恶魔的额头。

箭离弦,藏青头巾男人的咒骂就此永远止住了。

刘饮陵背好弓,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骑。

不知道骑了多久,这里到处都是相似的荒树野地,辨不清方向,刘饮陵只知道逃得越远越好。

天色逐渐阴沉,头顶上方雷声轰隆隆,震耳欲聋,很快就暴雨如注,豆大的冰冷雨滴劈头盖脸砸得刘饮陵睁不开眼。

红鬃马叫了一声,它已经彻底跑不动了,它喘息急促地倒下。

刘饮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极限逃生之后,她感觉浑身发软,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体饥寒交迫,也快撑不住了。

她下马,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

刘饮陵感觉喉咙沁出了血,四肢仿佛脱离了肉身的控制,全凭意志力在继续走。

直到前方传来亮光。

刘饮陵脚步一顿,前面是几十个毡帐,她不仅穿越到了古代,而且还不在中原了。

毡帐里传出一些含笑的交谈声,是她陌生的语言,还有热茶羊肉氤氲的香气,刘饮陵后知后觉,她的肚子咕咕正直叫。

刘饮陵将随身的那把石刀掏出来防备,她不知道毡帐里的人是敌是友,万一这些草原人和人贩沆瀣一气呢?

毡帐被拉开,一人撑伞走出,他转头似有察觉。

刘饮陵握紧手里的石刀,晶莹的雨柱顺着伞缘下落,那人与她对视上。

他是中原人的面孔,黑发高束,面若冠玉,眼珠是琥珀色的,一对渊渟岳峙的眼眸。

刘饮陵往前几步,她脚步虚浮,虚弱地说:“帮我帮帮我……我会给你报酬的……”

那人未吭声答应,目光先移到了刘饮陵垂下的握刀的那只手。

“我……”刘饮陵欲解释,但她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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