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错,时光流转。
许小陈的医生生涯,在昼夜颠倒的忙碌中悄然展开,她还自告奋勇地替别的同事顶班,这样一来,她便少了很多“胡思乱想”的机会。情绪的浓度似乎也被渐渐冲淡,日子也仿佛回到了从前。但她不知道,另一边的宁辞,正在绞尽脑汁地算计下一次“偶遇”的可能性。
作为公司的CRO(首席风险官),风险预判是少不了的环节。宁辞需要“定期”更新量化模型,模拟和推演市场风险,制定预案并演练,以应对市场极端条件下触发的“熔断”。这套流程是控制风险敞口的必要措施。而这个“定期”,往往是由突发事件驱动的。
显然,在寻找小陈这件事上,宁辞也秉承了这套逻辑。
她把许小陈的突然出现,归纳为“突发事件”,而自己的量化机制出了错,这才导致“相遇”推演的过程和实际结果不匹配,触发了“熔断”。
如果她能提前预设到许小陈的回归,那么她就会有更好的挽回方案,也不至于遭遇这次情感上的分崩离析。但她还有“过去”这张底牌,就一定还能等到全线翻红的那一天。
只是,“过去”的价值,是由许小陈定义的。这种被抛弃的无助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的大海,只能勉强抱着一块叫“希望”的浮木,在风浪中翻涌浮沉。
……
“变量、算法、结果……”宁辞的笔在停留在指尖,她一边若有所思地碎碎念,一边打量着窗外,厚厚的云层隐没了今晚的月色。
明伟这时敲门进来,他将一摞资料放在宁辞桌前,如释重负地说:“宁总,今天您在会上提交的风险监控报告,董事会已经批复了,管理委员会对您的评估报告很认可。”
“今晚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宁辞将指尖的笔落在桌子上,抬眼看着明伟,第一次向他发出了诚挚的邀约。
明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生出一丝慌乱。他刚入职时,曾经也幻想过,自己能受到这位美女上司的格外青睐。但三年多的冷峻疏离,早就将这份期待浇灭。但此刻,梦想竟然猝不及防地照进了现实。
……
两人就近约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
宁辞今晚格外不一样,她亲切自然,丝毫没有半点公司领导的架子。
她将一小块三文鱼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不爱吃吗?”她抬眼看着明伟,透露出关切,“要不帮你点一碗拉面?刺身太凉对心脏不好?”
“不用,不影响的。”明伟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地就放了支架,不免沮丧。他还没有女朋友,虽说现在医学发达,但他清楚,没有哪个女孩会轻易接受这种介入手术带来的影响。
宁辞并没有察觉明伟的心事,她放下筷子,突然认真地说:“过两天你复查,我陪你去。”
明伟的心里一阵紧张,他的脑海飘过无数个拒绝宁辞的理由,但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便又听见宁辞说:“你这心脏放了支架,也算是“杠杆率超标”,得多找几个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别影响了职业生涯。”
宁辞的强势安排彻底熄灭了明伟想要婉拒的火苗。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宁总很介意心脏问题?”
“不介意。”宁辞如实作答,她认真地看着明伟的眼睛,“现在医学发达,这种小小的心脏介入术,并不算什么太大问题。”
明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诧异于宁辞突然的关心。这种关心没有发生在他发病时,手术时,住院时,反而发生在了病情稳定,要去复查时。
“快吃吧!别想太多。”宁辞笑了笑,心里莫名生出一丝苦涩,不知她如此笨拙的示好方式是否露了马脚。
许小陈长达五年的失踪,决绝地分手,才让她不得已以这种“卑鄙”的方式,换回一丝丝链接的希望。
……
人在极度的渴望下,就会变得迷信,变得寄希望于“命运”,变得虔诚,变得谦卑。
宁辞从漫长的等待中,在重逢的狂喜与被抛弃的落差中,体会到刻骨铭心的依恋;而许小陈则是在长久的煎熬中,从瞬间的归属与决绝回避的撕裂间,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印记。
这天下午,她将一个巨型泡沫纸箱拆开,再垫在椅子上,踮起脚,试图更换昨晚被烧坏的灯泡。她伸直手臂,努力将旧的灯泡拧下来,但另一只手还未及将新的安上去,那旧灯泡便“啪”地一声,应声掉在地上。
灯泡瞬间变成一堆碎渣,而碎片里,却闪烁着时光的回忆……
那年她和宁辞还只是好朋友。
高考结束后,她们各自领了志愿表回家,作了简单的道别。成绩公布那天下午,宁辞气喘吁吁地找上门来:“许小陈,你去哪个学校?”她兴奋地扬起手里的志愿表,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哈哈哈,没想到吧?六百六十八!”
宁辞话音刚落,许小陈还来不及回应,客厅里的老旧灯泡好像有感应似的,“嘭”地一声炸掉。旧阁楼的朝向不好,四面都是密封的墙体,照不进阳光,没了灯,便立刻陷入昏暗。
“连这灯泡也为我喝彩!”宁辞的欢呼瞬间化解了许小陈的尴尬。她拉过许小陈的手,对着里屋的奶奶喊:“奶奶,我们先去买灯泡,一会儿就回来。”
宁辞很争气,出人意料地考了高分,将两人的分差缩小到30分。于是,许小陈如愿报了心爱的医学院,而宁辞则选了同校的金融学。
许小陈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意。她其实原本计划好,无论宁辞考得如何,自己都会随她心愿,跟她读一个学校的,没想到宁辞却没能给她这个“制造惊喜”的机会……
她踮起脚尖,继续将新的灯泡安装好。脑海里还是不停跳出宁辞换灯泡,她帮忙扶凳子的情景。
……
“金融学。”许小陈的脑海不知怎么就突然闪过这个词,她收拾好地上的灯泡碎渣,莫名其妙地打开了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宁辞”,关于宁辞的消息,便铺天盖地而来。
宁辞的成功犹如一剂强心针,让许小陈原本枯萎的心得到些许振奋。她如自己所想的一样,过上了理想的,让人羡慕的生活。看来五年前的离开,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许小陈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等到还清了所有的钱,成为真正的主刀医生……时间,一定抚平所有的伤痕。
她取出一张信封,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装进去,上面写:SH师范大学,杨凌教授收。
……
杨凌收到第一张支票的时候还很意外,后来又接连收到了第二张、第三张。她便确信,只有许小陈,才会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尝试挽回当初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
为了女儿的身心健康和事业发展,杨凌决不允许自己苦心培育的女儿,跟另一个女孩牵扯不清。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会因同性情感问题而遭受任何形式的“屈辱”和“羞耻”。况且宁辞心心念念的、那个所谓的“女朋友”,还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儿。
杨凌永远不会理解宁辞,为何要固守那点儿可怜的回忆,深陷悲苦却无望的等待。她自信地认为,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会掐断这种畸形的念想。
……
时间或许能冲淡任何物理意义上的印记,而情感却会因偶尔蹦出的突发事件,再度从灰暗,走向新生。
“许医生,刘主任说,你今天要临时协助,出一天门诊。今天门诊那边流量大,黄医生他们又被调去急诊,所以人手不足……”冯微微将这个消息告诉许小陈的时候,正值清晨,她刚下夜班正要离开。
“好。”许小陈没有犹豫,立刻将白大褂重新穿好,紧急在办公室补了一个多小时的觉,然后就急匆匆向门诊大楼走。
一切准备就绪后,许小陈便逐个按号牌接诊,一切充实有序。她在读书期间做了很多规范性实训,因此门诊、急诊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心脑血管的问题,大多以老年患者居多。因此邹明伟的病案就格外引人关注。黄医生之前交代过,年轻的患者,要尤其重视他的复查时间,提醒其规范用药。因为年轻人一方面忙工作没时间,一方面又盲目自信于自身身体素质,不重视术后复查,很容易遗误病情,影响康复。
下午接诊完毕后,许小陈便用办公室电话打给了邹明伟。而此时的邹明伟,正在另一家医院的柜台前填表,准备接受更详细的身体检查。
“喂?你好,这里是SJ附属医院,请问你是邹明伟吗?”
“是的……好,知道了,好的,好的,谢谢。”明伟挂了电话,转身对宁辞说:“是我上次急诊那家医院,问我术后恢复情况,提醒我复查。”
“哦,那家医院不是去复查过了吗?”宁辞看着来来往往路过的医患,感叹周六医院人潮的汹涌。
“嗯,来电的是个助理医生,她可能还不知道。”明伟暂时放下手中的表格,他早就养成了回答上司问题时,全神贯注的习惯。
“助理医生?”宁辞的心里不知为何燃起一丝火苗,她试着问:“她姓什么?男的女的?”
“女的,好像是姓徐还是姓许,我没太听清。”明伟看到宁辞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还来不及疑惑,便听见宁辞明显颤动的声音。
“你……嗯……你刚刚说,是姓许吗?”宁辞的心骤然一紧,她几乎断定,这电话一定是许小陈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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