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失

“梅律师,我宁辞,宁阳的官司进展到哪一步了?败诉了?”

梅律师是一家高级律所的合伙人,四十岁出头的她,尤其擅长处理各种各种样的感情纠纷。宁辞的公司跟她的律所有过业务交集,她就被另一个合伙人推荐给了宁辞。

“宁阳?他现在在哪儿?”梅律师一听宁辞打来的电话,气不打一处来,“说好了今天要出庭,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现在法官说他故意干扰抚养权变更,扰乱司法秩序。”

“他现在在我家发酒疯。”宁辞看着宁阳,他正在把空着的酒瓶摆出一个心形。

“宁辞,你还是劝劝你爸妈,强迫他打官司也不是办法。这离婚的案子都拖了两年多了,在这么耗下去,女方带着孩子完全消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梅律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

宁辞的心里一怔:“人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吗?”她想到许小陈消失五年的事。

“司法框架下,人当然不可能‘彻底消失’,但在极端情况下,受害者迫于现实压力,也只能想办法在社会层面上‘消失’了。”梅律师解释。

宁辞本来完全不想插手官司的事情,但是想到梅律师关于“消失”的提醒,她还是不免担忧。

挂了电话,宁辞迟疑片刻,还是给宁阳的前妻打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却听到对面电话里一片嘈杂。

“宁辞,我还在忙,今晚加班。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小杰的妈妈叫张恩萍,从事房地产销售工作。

“哦,那你先忙。”宁辞刚要挂电话,没想到却被宁阳一把夺过。

“恩萍啊!你快来接我,我被家赶出来了,现在宁辞也要赶我走!”宁阳抱着电话,一顿鬼哭狼嚎。

宁辞被这通操作整得无语,这宁阳借着酒劲儿当舔狗样子,她不只见过一次,且不只对一个女人。男人在这方面似乎有种天然的优势,他们出生起就被贴上“男人有泪不轻弹”、“男人膝下有黄金”这种强自尊标签,所以但凡哭一哭,耍一耍赖皮,就很容易赢得女人的同情和心软,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心疼、被照顾、被接管。

“嗯!嗯嗯!你说什么我都听。”宁阳对着电话,又不知道再保证些什么。

宁辞扫视一片狼藉的客厅,又瞪了一眼神情悲苦的宁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她的家,但她似乎无处可去。私人领地的被侵犯,使她的心里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荒凉感。她只能回到卧室,暂时屏蔽屋外的醉酒之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嗯……如果是我,喝死了,也没人管。”宁辞想起了那天母亲的话,喃喃自语道。

许小陈是知道宁辞的电话的,宁辞的电话从高中起,十多年从未变过。许小陈消失了五年,五年来,她竟然忍得住,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就算是重逢之后,知道宁辞的痛苦,听到了她的告白,她也忍得住,一个电话也不打来。

可是许小陈的紧急联系人,从学校到单位,一直是宁辞。只是离开的五年,她没有出过任何事,也就没有任何单位和个人,打过宁辞的号码。

不知是白天的体能超标,还是夜晚的情绪过载,许小陈这晚睡得格外踏实,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拉开唯一的小窗帘,阳光就一下子挤了进来,心里也忽而生了一股暖流。她想起昨晚宁辞“想你,一直等你”的话。可是昨晚她忘记告诉宁辞,这两天她调休了,不在医院。

许小陈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信息:星期天,11点15分。今天宁辞上班吗?还会去医院蹲守吗?她皱了皱眉,几经犹豫,还是输入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宁阳在卧室的地板被宁辞的电话铃声吵醒,他下意识将它按掉。他昨天跟前妻哭诉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而宁辞回了卧室,也没有出来取走手机。又是一阵铃声传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串陌生号码,又毫无意外地挂断。

直到宁辞在卧室内看完财政金融政策的分析报告,才又回到一片混乱的客厅。她打电话叫了保洁,又打电话叫了房产中介,准备将垃圾和宁阳一起清理出去。她瞄了一眼被宁阳挂掉的“骚扰电话”,并没有回拨回去。

“一会儿房产中介来,你跟他去看房子,房租我出。”宁辞看了一眼“鸡窝头”的宁阳,冷淡地说,“还有,你和小杰妈妈还有感情吗?”

“没有。”宁阳酒醒之后,带着略显浮肿的脸,拒不承认昨晚的“脆弱”。

“呵呵。”宁辞无语至极,“所以我的手机是自己聊没电的。”她斜眼白了宁阳一眼,“我帮你约了梅律师,下午你搬完家,自己去跟她谈。”

宁辞想尽快推进官司进展,或者干脆把宁阳清除出去。她自己的感情状况都是悬而未决,她不想再多承担一份烦恼。

宁阳向来讨厌律师。他觉得律师都是假正经,既装模作样又笑里藏刀,跟自己的性格完全合不来。光是多看律师一眼,他都觉得浑身难受。“我不见律师。”宁阳瘪嘴,把头摇成拨浪鼓。

“那就还我钱,律师诉讼的钱,住在这里的钱,还有搬出去租房的钱。”宁辞看他一副小孩子模样,实在心生厌烦。

“付就付。”宁阳说着回了里屋,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张支票,交给了宁辞。“我可不想欠你的,我的事儿你也少管。”

这是一张十万元整的支票。宁辞疑惑,电子金融如此发达的当下,什么情况下才会给付这种支票。她看向宁阳:“这支票你哪儿偷的?”

宁阳果然被问得心虚,他知道宁辞向来敏锐,自己恐怕很难瞒住她。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妈书房的,藏在一个信封里。”他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宁辞,“你可得替哥保密。妈那还有两张,我就偷拿了一张。你也知道,哥的卡被冻结了,我也是没办法才……”

“正好下午问一下梅律师,这种偷窃行为,能判几年。”宁辞眉头一紧,又将支票还给他,“我不收这种来路不明的钱。”

宁阳看宁辞态度坚定,也只好先妥协跟着中介去看房。不过他也不服气,临走时还是要扎一下宁辞的心:“我不在这住,到时候妈来了,就没人替你当挡箭牌。你这几天总是那么晚回来,是加班去了?”

宁辞叹气,心想这里真是一天都没法住了。这套房子本是她为许小陈准备的“理想之家”,现在可倒好,该住进来的闹失踪,不该住进来赖着不走。它还时不时沦为父母的哨站,变成深度体验空虚的牢笼。待在这里,反而没有待在医院的停车场自在,不知道许小陈今晚又要忙到几点。

在连续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挂断后,许小陈也是无奈地苦笑一下。幸亏宁辞没有接电话,免得自己又不得不说一些假意疏离或克制的话,这种消磨对她来说很辛苦。她必须好好吃饭,戒掉药物依赖,摆脱过去,早日恢复平淡。可是思索间,她还是找了个出门买菜的理由,踱步去了医院停车场。

转眼黄昏已至,秋风在耳旁低鸣,脚下翻滚的落叶好像逃跑的精灵。许小陈在医院“散步”好几圈,也没有看见宁辞的车,却被刚下班的黄医生恰巧碰到。

“许医生,你今天不是调休吗?”黄医生看到许小陈,脸上瞬间多了几分惊喜。他是心外科的副主任医生,但却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

“哦,我的手机充电器落在医院了,我回来取。”许小陈灵机一动,胡乱编个理由。

黄医生看她手里拎着一些蔬菜,应该是还没吃晚餐,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个……许医生……”他想约许小陈吃饭,但心里不免一阵紧张。

“怎么了?”许小陈看出他的窘迫,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意图。

“我想请你吃饭。”黄医生脸一红,还是壮着胆子说,他从看到许小陈的第一眼,就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不好意思,我吃过饭了。”许小陈推辞,她不擅长拒绝,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正当两人寒暄之际,许小陈便看到那辆熟悉的保时捷,如一条银色小白龙,从医院大门口窜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瞬间心慌,立刻移开几步,跟黄医生保持距离。

宁辞在车里老远就看到了门诊楼前,正和男人聊天的许小陈。她故意开车经过两人面前,按响了喇叭,好像在宣誓主权。可是仅一瞬间,她就心虚得败下阵来。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这么做。可是人总是会贪心,说好了只看许小陈一眼,可却又变成了期待回应,说好回应一下便可以,但又期待马上见面,说好了只见面,可却还是想要实现更深的情感诉求。

许小陈眼睁睁地看着宁辞的车尾在转角消失,一时发愣。

黄医生却打断她:“许医生,就算是不一起吃饭,可以给我个机会送你回家吗?”

“回家?”许小陈心不在焉,只听见了后面这两个字。

“嗯。”黄医生知道许小陈就住在附近,“正好我也走这个方向。”他指着佳和小区的方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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