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陈多从小到大,得到的评价中肯定有一句,就是行动力强。

不纠结,直接开干。

柏城太远了,火车要十二个小时,然后还得再搭当地的客车,倒两次。

陈多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下火车后,没有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目的地,而是就近找了个饭店,吃了碗热乎乎的云吞,在旁边的宾馆开了个标间,洗好澡,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竟也一夜无梦。

第二天出发时,傻了眼。

这儿县城的出租车寥寥无几,他在路边等了大半天,好容易叫着一个,屁股刚挨着座椅,司机瞅他是外地人,直接就没打表。

陈多出社会后,见过不少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他不会硬碰硬,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但是不打表还绕路,故意拖延时间,就真的过分了。

“师傅,”

陈多面无表情地开口:“能快点吗,我家那口子正在偷人。”

前面司机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竖起来了。

“啥、啥意思?”

“捉奸,”陈多抬高音量,“我现在要去捉……”

话没说完。

小破桑塔纳直接飙出了个风驰电掣的效果,扬起一路的沙尘。

嗖嗖的,跟火箭似的。

咋说呢,陈多几乎怀疑自己移动太快,魂儿都没来得及跟上,还搁后面追呢。

“小伙子,是你老婆出轨不?”

司机转动着方向盘,车内镜里的眼睛目光灼灼。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陈多敷衍地“嗯”了一声,内心麻木。

“哎呀,这种事也挺常见的,千万别想不开,闹大了其实对谁也不好……你知道那奸夫是谁不,咋搞上的?我这样说你可别往心里去……”

语气中的兴奋完全无法掩饰。

直到他下车,司机都没舍得离开,倔强地探出脑袋往外看,试图寻觅热闹。

甚至眼神还有点失望,觉得咋没停在宾馆下面呢。

陈多给背包往上托了下。

半个月前,必经之处的桥梁坍塌了,陈多没法儿像吴海洋他们直接到达目的地,只能绕一个大圈,还好他提前做过功课,知道有那种农用三轮经过,能搭车,当地人也靠这挣个外快。

“师傅你好,麻烦快点,我急着去捉奸。”

陈多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果然,一股强大的推背力袭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漂亮的眉眼。

其实到了这段路,速度快不快已经无所谓了。

他只是有一种莫名的,自虐般的心理。

像是展示自己的伤疤,拿给别人看。

前面的大叔都快把三轮车把拧出火星子了,语重心长地开始教导,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真有问题要沟通,要解决,千万不能置一时之气。

同时悄咪咪地压低声音,问他是怎么发现枕边人出轨的。

陈多笑笑,没回答。

看向旁边田垄,低矮的灌木丛枝条横生,庄稼地里的苞谷棒子刚收割完,支棱着萧条的叶。

严格意义上,梁乐并不算他的枕边人。

俩人并未真正踏足那一步。

陈多后来想过这件事,觉得可能是当初自己反应太大,给梁乐吓到了,还有两人聚少离多,各种耽误,又连着遇见几次重大事件的缘故。

不过现在看来,若是梁乐外面有了人,那还真的不需要从他身上,索取亲密的性。

陈多自嘲地扬起嘴角。

“最后这点山路过不去,”大叔歉意地回过身子,“小伙子,你等那些送货的卡车经过,捎你一截就成。”

陈多跳下车厢,轻声道谢。

推搡了几次,大叔死活不愿意接受他的钱。

“年轻人,千万别意气用事,切记!”

陈多喉头有些紧,笑着点了点头。

他离梁乐,已经很近了。

因为绕路,最后这点距离是盘旋的山路,需要他在路边等候,白天可能人烟稀少,等到夜幕初升,皎洁的月色照耀大地,会有走夜路的货车司机,帮助缩短自己最后的距离。

陈多从包里掏出一瓶水,喝了几口,拿出纸巾垫着,在路边的岩石上坐下。

比预想中好,这一路还蛮顺利。

秋意裹挟着桂花香,远远地飘过来,等了会儿,天渐渐黑了。

山里有野兽的叫声,听着怪瘆人。

陈多撕开包装纸,啃了个面包垫肚子,还没咽下去呢,就被车灯刺到了眼睛。

他本能地伸手,挡在面前。

“滴!”

丛林中的鸟雀被惊得飞起,一辆拉着满满货物的卡车驶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沉默的摆锤,一下下地碾过坚实的土壤。

陈多站了起来,高高地扬起手臂——

那辆车忽略了他,坚定地驶向前方。

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陈多没有气馁,看向远方的地平线,等待着下一次的光亮。

但是起了风,夜里好冷。

哗哗哗——

是熙攘而干枯的玉米叶,彼此摩擦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两道刺眼的远光灯照了过来。

陈多站直身子,刚张开嘴:“喂……咳咳!”

坐得太久,浑身早就僵硬了,又很长时间没说话,竟被地面扬起的沙尘呛到了,陈多不由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而来,双耳轰鸣,喉头有些腥甜。

刹车声响起,那辆货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陈多嗓子太疼了,眼睛也疼,他浑身的关节都生了锈,每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地提醒着自己这些天的疲惫,背包还在旁边的岩石上,他用胳膊使劲儿擦了把脸,摸索着去找里面的水。

“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陈多顾不上回头,艰涩地开口:“水……”

片刻,一瓶矿泉水递到了手里。

盖子已经被拧开了。

陈多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咽喉,激得皮肤一阵战栗,他略微背过身子,把水直接倒在手上,小心地去擦拭自己的眼睛。

越擦越痛。

好冷,没想到山脚下居然这么冷,哪怕背对着风向,也控制不住地牙齿战栗,浑身发抖。

手上似乎还沾了灰,怎么这样子的狼狈,陈多咬着嘴唇,使劲儿揉了把酸痛的眼睛。

说不出来,没来由的一阵委屈。

“眼睛进沙子了?”

“……嗯。”

陈多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来:“你要进山吗,我搭车,请问需要多少钱?”

手上的矿泉水被接过了。

“抬起头,我给你冲一下。”

声音很平静,音色稍微有些低沉。

陈多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仰着脸,兴许是刚自己揉得太使劲,左眼持续刺痛,蛰得厉害,而右眼则睁开一条小缝,影影绰绰地看向对面——

好家伙。

一个陌生的男人。

比他高了大半个头,铜墙铁壁似的站在自己面前。

“转下眼球。”

粗粝的指腹按在他眼睛下方,动作不轻不重,拉扯起红肿的眼皮,陈多还没答应,冰凉的液体就划过脸颊,顺着流向耳侧。

痒酥酥的。

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下。

与此同时,一张纸巾按住他的脸颊。

也挡住了那蜿蜒的水流。

冲洗过后,刺痛感终于消失,陈多低头,用纸巾胡乱地擦了下脸:“谢谢。”

可男人没有应答,转身走向红漆卡车,结实的胳膊拉住护栏,利落地弯腰,探进高高的驾驶室。

陈多追上去,双手举在嘴边当喇叭:“你好,能不能捎我一程?”

男人拉动手刹,巨大的引擎声响起,没回头。

“嗯。”

陈多愣了下。

这是同意了吗?

他立马拿起背包,小跑着绕到副驾驶那里,手脚并用的地往上爬,猫着腰钻进去,呼啸的北风被隔绝,车里亮着暖黄的灯光,应该使用年头不短了,黑色皮质车椅略微炸皮,但整体保持得非常干净,甚至没有跑长途的货车里常见的烟味——

司机不靠抽烟提神吗?

有种淡淡的洗衣粉味儿。

“谢谢师傅,我去柏城。”

陈多扯下旁边的安全带,扭脸对男人笑了笑。

“栓。”

“什么?”

男人已经收回目光,转动方向盘:“门栓。”

陈多这才反应过来,给旁边车门上的铁栓插好,那点轻微的咔哒声,仿若一个句号,结束了他一天的寒冷与疲惫。

不,不是句号。

还有几个小时。

所有的一切都将水落石出,有极大的可能,他会亲手宣告自己三年青春的终结。

陈多把衣服往上拉了下。

还好驾驶室里暖和。

困意逐渐袭来,但是陈多不敢睡,一方面是因为旁边毕竟是陌生人,另一方面则是人家司机跑夜路,自己呼呼大睡的话,很影响人家。

很多情况下,司机都会选择听收音机,或者跟人聊天。

得想法子解乏,不然疲劳驾驶时间长,容易出事。

只是这位,实在有些奇怪。

车里好安静,只能听见行驶的声音,自从车辆启动后,对方就一句话不说,也不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有啥好瞅的呢。

就是被车灯照亮的荒芜。

陈多偷偷地往旁边看了几眼。

个头是真的高,似乎比梁乐都要高出不少,肩宽背阔,皮肤有些黑,肌肉的轮廓给军绿短袖撑得紧绷绷的。

也不嫌冷,在车里就穿个单衣。

头发应该刚剃不久,很短,侧面看来眉目英挺,嘴角抿着,和现今流行的“花样美男”不太一样。

非要说的话,就是种硬汉风。

陈多默默地往旁边缩了下。

他没太接触过这种类型的,此时月黑风高,车内又只有他们二人,仿佛弥漫着悄然的危险感,不由得心里犯怵。

是不是冒险了?

出发得太匆忙,应该等白天的时候,让吴海洋出来接自己也好啊……

陈多吞咽了下,紧紧地抓着扶手。

这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雄性时,本能的畏惧。

“哥,”他试探着拉近距离,“用陪你聊天吗?”

男人摇了摇头。

陈多:“……”

怎么感觉更吓人了。

他没话找话,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四个小时,能到柏城吗?”

“到不了,”

男人嗓音微哑:“夜路走不急。”

太安静了,不问陈多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会选择在偏僻的路边搭车。

甚至连余光都不曾瞥一眼。

仿佛陈多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路边被攀折的一朵小花,央他捎上一段路,他就真的给摘下,漫不经心地塞进自己的衣兜。

长久的沉默。

说不上来,陈多这会儿一口气憋了回去,有些堵得慌。

“你好,我急着捉奸。”

他扯起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喉间的疼痛再次泛起。

“我怕去得晚了,就给那王八蛋跑了。”

里面的地点是虚构哦,如果有逻辑问题,那么不用怀疑,一定是因为作者笨蛋的原因qu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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