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云太傅已然清醒,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纪恒本就防着我,咱们对外称太傅神智不清,目的便就是为了不让他见旁人,好拿到黑牌,若是外人知道太傅清醒,到时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他长叹一口气,望着天,手仍是拢在袖子中。
毛符宽凑近他,道:“眼下怎么办?”他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
钟其阳提着脚步,朝着屋内走去,“再未找到太傅一家妻儿前,先拖着吧!”
一连着几日,那些个书生逐渐转变了阵地,分成了两波,一波整日跪在宫门外,一波仍是守着都处营,这队伍的人数也变得越来越多。
吵得皇宫整日不得安宁,宫门口的侍卫拦不住,上边下了令不得伤及无辜,个个都挨了这群书生的吐沫星子。
季般般在后宫都听到了外边的呐喊声,她抬眼望向门外,殿内的鹦鹉听不得这吵闹声,何时也跟着学了起来。
允乔怕外人听着,索性用细绳绑了它的嘴,谁知这畜生聪明的很,没几下便用脚挣脱开了绳子。
“殿内吵闹的很,公主可要出去转转?”允乔见季般般将手中的毛笔重摔在那副红梅图上,她小心地问道。
季般般连一件披风都未穿,直接出了隐仙殿,允乔见状连忙拿上披风跟了出去,季般般来到琼露殿门口,门口的侍卫早得了令,也未拦着她。
帮她敲了琼露殿的大门,来开门的是柳儿,柳儿得了顾司宜的令也未拦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让开一条道。
顾司宜从窗口探出脑袋,只见季般般站在院中打量着整个院落。
她面目自然,目光落在窗台间,顾司宜眼神躲闪着,不敢去看她,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下涌上心头,又让她心里慌了神。
她故作镇定,道:“我便知你会来,进来吧。”
“肯见我了?还真是不容易。”季般般微微侧头,眉毛上挑,毫不在意地进了屋。
顾司宜本觉着季般般也应该同她一样再也不愿想起才是,是她小看了她的脸皮。
季般般进屋后,顾司宜都不敢正眼去看她,低着头,仍旧坐在榻上,手捂着暖炉,道:“坐吧。”
季般般看顾司宜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故意绕过面前的凳子,坐到了她的旁侧,顾司宜面上微微泛红往旁侧让了让。
“看来你这是一早便在等我,你知道我来所为何事?”
顾司宜别过脸,望着屋外,道:“外面吵得如此厉害,你若不来,还到是奇怪了。”
季般般倒了一杯茶,“我可不是为了这事儿。”
顾司宜看着她,有些疑惑,“那你来做什么?”
“你师傅可是泗州祖叙言?前朝鬼医东方询的徒弟。”季般般吹了吹杯中的茶沫。
这不是什么秘密,顾司宜前去泗州治病时便直接拜在了药师祖叙言名下,用阿娘的话来说,这样病好的快一些。
顾司宜问:“提我师傅做什么?”南下浔安时,顾司宜便派人打探过祖叙言的消息,皆是无功而返,师傅是个能人,此时应在别处治病救人才是。
“我这近来身子不适,想让你给把把脉。”季般般漏出手腕搭在桌上,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不会,身子不适应找御医才是。”
“不会那你叫什么师傅。”季般般收回手,接话接的甚快,她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与你何干,没事儿你便回去。”顾司宜在旁侧坐了下来。
话落,季般般竟然朝着她挪了挪位置,坐的更近了,拿起桌上的橘子剥了起来。
“火这么大做什么,给,降火。”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顾司宜。
许是季般般靠的太近,那股熟悉的清香再次传来,她忍不住心里一惊。
顾司宜连忙站起身,片刻,顾司宜似是梳理好了情绪,垂下的眼骤然抬起,问道:“你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季般般眉目上挑,唇角弯弯,“太傅醒了。”
顾司宜说:“太后急着下令让锦衣卫围住钟家,我便已经猜到。她未找到太傅家眷前,暂时不会对纪家动手。你此前来应不是告知我这事吧。”
季般般看了她一眼,说:“告诉我太傅家眷下落,太后已派人全力搜查,你只能信我,别无选择。”
顾司宜冷眼一笑,说道:“我凭什么信你?”顾司宜心里清楚,云太傅家眷的下落,也是纪家自保的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找不到,云太傅便不会受此威胁,纪家帮了太傅一把,钟家得不到黑牌,纪家那便稳坐此位,任谁也动摇不得。
纪家绝不会动云太傅的家眷,同都处营不一样,都处营目的达到,定会将人处置而后快。
眼下天下书生为太傅闹的宫中夜夜难眠,云太傅早晚会知晓此事。
到时,凭太傅的性子与叔父的交情,定会求重新彻查此事,钟家如此着急,不仅是为了七处营主统的位置,背后定是另有隐情。
季般般站起身,环视了一周,漫不经心地查看着这屋子,等着顾司宜给她答案。
顾司宜转过身看着季般般道:“但你得将三年前顾氏的罪证黄册交与我。”
季般般正站在柜子前,那柜子底下便是同往隐仙殿的地道,她朝着底下看了看,又看向顾司宜,顾司宜立马到她身边推开那柜子。
她打开地道,然后在屋中随手拿了昨夜用剩的蜡烛,在炭火堆中点着,此时季般般已下了地道等她。
顾司宜跟在她的身后,二人朝着隐仙殿的方向而去,那地道许久未开,顾司宜仍留闻到地道中的霉味。
走了许久,她都未在看到那两具尸骨,她不免抬起眼看着季般般的后脑勺,想开口询问,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地道除了季般般还有她,谁还会进来将那两具尸骨搬走。顾司宜几步一回头,这地道让她脊梁骨发凉,她总觉着身后有人跟着她一般。
好一阵,季般般忽然停了下来,她闷头撞上去,差点跌倒。
好在季般般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地道中微弱的烛光打在季般般脸上,地道静的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清。
季般般那双眼似是会说话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她,让她心跳加快。
顾司宜站直了身子,推开她的手,往后退了退。
季般般将手里烛台拿给她,“看着路走。”
季般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伸手打开了地道的门,一道亮光射进来,她才瞧见顾司宜脸颊通红,她翻身出了地道,蹲在地道口,朝着顾司宜伸出手。
这是顾司宜第二次到季般般的房里,第一次是月夕,第二次便是今日,地道那次也只是在她的浴堂。
还是那一面熟悉的黑镜,比起半年前,这面镜子磨得更亮了些。隐约能照出半点人影,窗边的白纱换成了其他的颜色,依旧与这书房的颜色相衬。
顾司宜站在桌边,赏着季般般未作完的半幅红梅图,那幅图上,红梅下有一墨印极重,她瞧看摔在一旁的毛笔,这里先前发生了什么,她算是看懂了。
季般般在书架边找着东西,只见她拿出一木盒,侧头时,见顾司宜看的入迷,她将那红梅图收了过来,捏成团扔到了一边。
顾司宜回过神,未多问,季般般将手中木盒递给她,顾司宜接过手,打开后,手愣了下。
这黄册装在盒中许久,按道理这罪证应一并收入刑部入案,但眼下这东西却在季般般的手中,顾氏已然定罪,若无铁证,翻案的机会全然没有。
做事的人谨慎,时间已过了这么久,怕是将整个天下翻过来,也找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顾司宜不敢去翻看,直接扣上了盒子,紧抱在怀里。
顾司宜疏离好情绪说道:“这三年间宫中变化之大,钟氏一旦坐上七处营主统,外戚便彻底掌权,六部将会被控制在内。”
“太傅虽一生傲骨铮铮,可铁骨之下尚有血肉相连,今日我将此事告知于你,我帮的不是纪家,是这摇摇欲坠的王朝。覆巢之下,启有完卵,战火四起,难免玉石俱焚,望你能护先生一家周全。”顾司宜看着她似是恳求。
顾司宜那双眼泛起星光点点,直到季般般点头,她心底的大石才算落下,她说道:“先生本也是同众臣直达浔安,先皇南下浔安需扮作商人,才能掩住帝王之身,但随行的叔父,爹爹都乃武将,故而安排了先生在侧,避免落得人怀疑。”
“此行所有臣子家眷都被送往禺尧,但叔父却派亲卫将先生的家眷送至了葭泰,其中缘由我也不知。”
顾司宜那夜本是去寻叔父拿本书看,谁知却在门口听到了此事,她虽是不解,可也未问过叔父半句。
南下浔安时,她与叔父二人同车,顾华燃提过一嘴关于云太傅家眷的具体去处,并未跟她做任何解释。
一阵凉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她种种思绪都吹到了九霄云外,季般般看着顾司宜,她的发丝随着风舞动了一下,白皙的脸上早退去了红晕,如似空谷幽兰,峨眉淡扫,面不施粉黛,一双鹿眼灵动,似乎,她从未细看过顾司宜。
顾司宜回过神,发觉季般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眼神再次躲闪开来。
外边传来书生的呐喊,季般般手撑着桌子,将目光挪到窗外,那鹦鹉再次跟着叫了起来,季般般淡淡地说了句,“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季般般倒是淡定,那群书生所喊之词本已是太后心头之患,这鹦鹉这么叫怎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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