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杯关东煮下肚,乔惊尘鼻尖都积起了细密的汗珠,嘴唇也终于红润了起来,不再是刚才毫无血色的白。
“好饱。”乔惊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抬手间是一种混着玫瑰花香的奇异香味,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莫辞盈有些贪恋此刻酒足饭饱的温暖,她看了眼手机,寝室群里弹了几条消息,应该是凌萌萌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按灭屏幕,有些不情愿地沉默着,试图延长和乔惊尘呆在一起的时光。
乔惊尘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眉毛微微一抬,柔声问道,“有人找你吗?”
“嗯,跟室友约好了晚上回去给她讲讲高数。”莫辞盈郁闷地戳了戳屏幕,回了凌萌萌一个“马上”。
“哎呀,小盈——”脸又被捏起来了,莫辞盈被迫抬头和乔惊尘漂亮的眼睛对视着,像两团小小的泉眼,汩汩流动着清泉,“我们小盈怎么这么厉害呀。平时跟室友相处得好吗?”
“好,就是有点吵吵嚷嚷的,不过大家人都很不错。”莫辞盈很少主动提自己的生活,这还是第一次在乔惊尘面前说得具体了些,“我早上有时候去得晚,她们会帮我占个座,还给我带早饭。”
“唔,你遇到了很好的小姑娘们呢。”乔惊尘若有所思地说,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不过肯定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好,所以别人也会对你好呀。”
莫辞盈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一丝异样,记忆里似乎有一根不明显的线头被揪起。
但还没来得及回忆起什么,手机又亮了起来,凌萌萌在群里哭哭啼啼,连发了五个【菇菇坐等】,还发来一句语音。
“姑娘思量的人已变成追忆~”凌萌萌声情并茂地唱着,“何必留下高数悠悠苦我心~”
乔惊尘愣了一下,随着捂着嘴笑得倒在桌子上,看着莫辞盈手忙脚乱地想关掉声音,又不小心按成了扬声器播放,满头黑线地在矫揉造作的歌声里狠狠按下了锁屏键。
“唱得真好听,你室友怎么跟你一样可爱。”乔惊尘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揉了揉自己笑得发酸的苹果肌,眼睛又弯成了两个月牙,“快回去吧,小姑娘的高数就交给你了,莫大神。”
晕晕乎乎地走出食堂,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肺里,莫辞盈掩住嘴咳嗽了两声,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她想起来乔惊尘生日那天,她室友恶言嘲讽的态度,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乔惊尘在寝室里是不是受委屈了?
那个女生为什么平白无故对着一个陌生人编排自己室友的绯闻?
心事重重地掏开钥匙打开寝室门,早已恭候多时的凌萌萌被她一脸冷意吓了一跳,原本一脸期待变成了小心翼翼,“辞盈……你怎么啦,没打扰你的安排吧?”
“没事。”莫辞盈搓了搓脸,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不好意思回来得晚了点。”
“没事没事!莫老师请坐——”
凌萌萌殷勤地把凳子拖过来,捧着书和莫辞盈并排坐下。
十五分钟后。
“为什么这个基础导数的公式你还会写错?”莫辞盈的声音像淬了冰,冷冷地用笔帽敲了敲凌萌萌的草稿纸。
凌萌萌吞了吞口水,赶紧改成正确的公式,心惊胆战地开始算下一道题。
“嗯?”
一个单音节的疑问从莫辞盈鼻子里哼出来,凌萌萌不住地往旁边看戏的两个室友身上乱瞟,试图寻求场外援助。
“你考场上也打算这样瞟她们俩吗。”莫辞盈问。
何惠和陈颖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转过身去,无视了欲哭无泪的凌萌萌,开始继续互相抽背魔法对轰。
“继续算。”莫辞盈支着头,嘴角绷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凌萌萌下笔演算。
凌萌萌硬着头皮写到最后,实在是算不出了,崩溃地把笔一扔,“莫老师,我真的燃尽了。”
莫辞盈没说话,拾起凌萌萌扔在桌子上的笔,从她第三行的公式里圈出了一个不明显的错误,然后行云流水地在旁边唰唰写下了简短清晰的解题过程。
“啊。”
“哦!”
“我好像懂了。”
凌萌萌瞪着那几行字迹清秀的演算,恍然大悟,“莫师傅,这就是开窍的感觉吗!我好像悟了。”
“悟空,继续吧。”莫辞盈顺手勾了翻过来的几道题,语气平静,“今天做完这些再休息。”
*
考前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特别是对于大学生来说,恨不得一秒掰成两半来复习。
不过在莫辞盈的用心辅导下,凌萌萌的高数险险地低空飞过,306寝室也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寒假。
“辞盈,你准备几号回家啊?”陈颖边收拾床铺边问道,寝室里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个人了,凌萌萌和何惠都是考完当天就坐车走了。
“我等两天再回去。”
莫辞盈没细说原因,陈颖也不好意思多问,转而好奇道,“考试都考完了,你这几天还去图书馆吗?”
“嗯,反正没什么事做。”
“不愧是你啊。”陈颖肃然起敬,心说这学神果然跟她们这些凡人都不一样。
莫辞盈静静地装酷,其实当陈颖说到图书馆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暗暗翘起嘴角。
“喂,你又偷笑什么呢。”乔惊尘拿笔敲敲她的额头,莫辞盈茫然抬头,才发现自己又不自觉走神了。
“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冰山美人啊。”乔惊尘歪着头看她,小声说道,“笑这么甜蜜,在想谁呢?”
在想你。
在想我和你呆在一起。
“在想,寒假要做什么。”莫辞盈慌不择路地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低下头在英语真题试卷上随手写了几笔。
“是啊,要过年了。”乔惊尘望着窗外阴沉沉的云出神,情绪莫名地低落下来。
她发了会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微笑,“明天考完最后两门就回家了,谢谢你等我一起回家呀,小盈。”
“没关系的。”莫辞盈低头准备继续做题,才发现自己刚刚随手在英语试卷上写的几行字竟然是导数公式。
………这是在干什么。
莫辞盈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又忍不住偷偷小幅度抬头,观察着乔惊尘专注复习的神色。
一开始,她总是那样活力四射,热情洋溢,跟舞台上的形象一模一样,仿佛永远都不会感知到悲伤的情绪。
但是越接触,她越能感觉到,乔惊尘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不同于自己的冷淡,乔惊尘是一盏美丽的琉璃灯,外表绚烂多彩,折射出整个世界的七彩光辉,却触手冰凉,始终无法触及真正的内里。
她忍不住想,乔惊尘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她既希望有人能懂她爱她,又咬牙切齿地希望那个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这样自己就能作为爱人的替代品陪在她身边,很久很久。
我对她的感情是注定不能见光的。
不能让她知道,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要知足。
莫辞盈在心里默念着,深深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收拾行李回家那天,璃城久违地飘起了雪花。
乔惊尘早早地推着行李箱在宿舍楼下等着,全副武装地穿着一件厚厚的淡蓝色羽绒服,围着深蓝色围巾,小脸缩在围巾里,以腮边那颗小痣为界,只堪堪露出上半张脸。
她等得有些无聊了,摘掉一只手套,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去接飘落的飞雪。
等待莫辞盈下楼的时候,乔惊尘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不住地放在嘴边呵气。
“手套呢?”
乔惊尘“呀”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落在手套上才能看清雪花的形状吧,我又傻了。”
莫辞盈闻言仰头,雪簌簌落下,沾湿了她的眼睫,她下意识眯眼,眼角略过冰凉触感,再睁眼时,乔惊尘弯弯的笑眼撞进了一片冰天雪地里,她伸手帮她抹去了眼睛上的那点雪花。
“走吧,我们得拖着行李箱,不好打伞了。”乔惊尘牙齿都有些发颤,哆哆嗦嗦地,想把冻僵的手塞回手套里,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拉住,不由分说地揣进了带着对方体温的羽绒服口袋里。
“嗯,走吧。”莫辞盈垂眼,耳朵露了一点在帽子外面,透着果冻般盈润的红。
乔惊尘罕见地没有出声打趣,默默地拖起行李箱,跟莫辞盈并排走着,露在围巾外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热得。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鞋子踏进松软的雪里,发出咯吱声,比雪花落地的声音还轻,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转出长长的痕迹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并排而行,唯一的链接就是小小口袋里紧牵的双手,在体温过渡下已经变得同样温热,指尖酥酥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噬咬,可是谁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小盈。”
莫辞盈偏头,那声音唤得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她耳朵尖,几乎都要淹没在雪声里。
乔惊尘没有看她,凝视着满天飞雪。
“小盈。”
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叫了声她的名字,轻得像一声叹息。
莫辞盈攥紧了她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一颗将要转瞬即逝的流星。她能感觉到乔惊尘手指的颤抖,连带着她也颤抖起来,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我……”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声音。乔惊尘失笑地看着莫辞盈憋得通红的脸,被攥住的手挠了挠她的手心,语气又恢复如常,“没什么,等回家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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