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小姑娘，身上的伤好了就下山去吧。”

几日后，韩嫣如愿见到了自在仙，但他本人却在韩嫣开口前就先表明了态度。

“可如今......人间民不聊生，我们实在是没有......”韩嫣还想着周旋一下。

自在仙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他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道：“记得在我还在人间的时代，韩家就是被赋予了与生俱来与凶兽制衡本领的家族，你的先祖们在这片土地上与凶兽博弈了千年，怎么到了你这一代，沦落到来求人的地步了？”

这语气十分直接，是不打算给韩嫣一点面子。

韩嫣在对方如利刃的眼神中低下头，保持着自己谦恭的姿态：“前辈不知，韩家历经数代，血脉中与凶兽制衡的能力如今已经很稀薄了。”

“如今天下，只有前辈有能力与众凶兽一搏了。”

韩嫣在桌案下暗自握紧了拳头。

“小姑娘，你年龄尚浅，不知其中的因果，老朽说什么都不会下山去了，况千年前我离开人间，早就下定决心不再回去。”自在仙闭眼摇了摇头。

“可前辈......”韩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自在仙的一句话打断了。

“小姑娘，此事不必说了，老朽不会松口的。”他说完，拂袖起身，走出了这间药庐，顺手提起门边上企图偷听的沈白槭。

“哎哟，师父你轻点儿！”沈白槭叫起来。

自在仙装作严肃道：“偷听我与外客谈话，没礼貌。”

沈白槭开始耍无赖：“师父，你设下了禁制徒儿根本就听不到嘛，何来偷听一说。”

自在仙朝她脑门上一弹：“未遂不叫无罪。”

两徒孙打打闹闹走了，韩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道阴翳。

于是，一段跨越千年的孽缘便缓缓拉开了序幕。

“去人间？”沈白槭眼中充满了激动，她伸手拉住韩嫣的手。

“没错，我也许可以带你去人间。”韩嫣将眼神中的神情又加了几分，她知晓自己天生的多情眼要是这样看起来会有多真诚。

果然沈白槭没有看破一丝一毫，继续兴奋地说道：“好呀好呀，阿嫣你真好，不过我该怎么出山呢，师父怕是不会答应的。”

韩嫣笑着对她说：“这不简单，在我下山时你留下傀儡假扮你一会儿，山门开咱们便逃。”

沈白槭一听，连声叫好，于是两人便开始制定沈白槭出逃的计划。

那时韩嫣自以为机关算尽，却不料是将自己也圈入因果轮回，让两人从此命中抵死交缠，不死不休。

记得逃出灵山的那天，夜空很是清朗，沈白槭抬头，看到了被星星点缀的幕布，不过很多年后沈白槭后悔自己那天抬头去看天空，而不是回头再看看山上，因为她知道，如果那时回头，一定会看到一双不舍的眼眸。

师父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思，如果他想，沈白槭跑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抓回来，只是师父是真的爱着她，所以放任沈白槭做出决定，即使知道这一趟不会顺利，甚至可能是师徒的最后一面，但既然是小十三做出的决定，那也绝对不能把她关在笼子里。

之后沈白槭跟着韩嫣在人间走过数十年，虽然历经艰险，但却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至少两人练手将白泽，玄武两个凶兽绞杀，还拿回了一部分被外戚霸占的皇权。

只是这样的平静止于在封印梼杌战场上一支毒箭。

“报！公主殿下，前线战事吃紧，急需支援!”一名将士跌跌撞撞跑进帐中。

韩嫣抿紧嘴唇，她转头对身边的一个将领问道：“援军还是没来是吗？”

将领低下头，语气沉重：“是......是的，都城那边传令说，已派不过来援军了。”

“放屁！”韩嫣砸了桌上的茶杯，“派不过来？只是那老头不愿打罢了，软弱至极，他以为自己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是吗！”

一时，军帐中所有人都跪下求韩嫣息怒。

韩嫣发狠道：“告诉所有将士，这仗打不下来也要撑到最后，本宫会亲自上前线，与众将士共进退同生死！”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很快激发起了军中的士气，帐中将士齐声高喊誓死一战，看着他们坚定的脸，韩嫣脸上浮现一丝欣慰。

“诸位都是我大周的好男儿，另外，那件事，李宇你可以准备了。”

被点到名字的副将立马抱拳：“是。”

韩嫣看向军账外，眼中有着千万心绪：“既然援军不来，那我就自己招来。”

沈白槭听闻韩嫣亲自上了战场，心里很是焦急。

她将战场大阵交由自己最信任的副手，偷摸也上了前线。

谁料这踏出军帐的一步，也是踏进了韩嫣的局。

在那根毒箭射·向韩嫣的时候，沈白槭什么都没想，她只是本能的挡了上去，可能是因为韩嫣若是死了那凶兽之乱便再无平定的希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心思，但这一切对于后来的沈白槭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她再次醒来时，是韩嫣告诉了她自在仙的死讯。

原来在她昏迷期间，韩嫣如愿“请”来了师父，师父也如她所愿制服了梼杌，但代价是自在仙的死。

当沈白槭跌跌撞撞跑出军帐，看到外面被鲜血染红的大地时，她尖叫着哭了出来。

韩嫣急忙跟着跑出来，想要抱住沈白槭，却被她推到了一边。

她哭着，紧紧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知道，那个世间最宠她的人从此不在了。

韩嫣看着自己被推开的双臂，这是她此次第二次算错。

她算错了自在仙会死，也算错了沈白槭的天真。

她暗中制造出沈白槭中毒，再用这个理由请自在仙下山，从来没有预料过如此后果。

韩嫣那时年岁尚浅，性子里急功近利，很快就被复杂的现实上了一课。

相传是自在仙是上天派来的上仙，他制服了第一次凶兽之乱，所以她并没有想到与凶兽博弈是要以他浑身鲜血为祭。

所以当自在仙告诉她平定第一次凶兽之乱另有其人时，她慌了神。

她以为沈白槭毫无心思，但她并没有察觉到沈白槭其实骨子里洞察秋毫，当沈白槭得知师父为平息战事而死时，就明白了自己作为逼出师父的棋子的身份。

她问韩嫣：“这些年我其实有怀疑过，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所以你确实对我只有装出来的好，对吧？”

但韩嫣却否认了这一点：“除了刚和你认识的那段时间，后来我的所做都是我自己所想的。”

“但你还是利用我了不是吗。”

“小七.......”她抱住沈白槭，“小七，抱歉，我......”

沈白槭的泪滴落下来：“可是我没有师父了啊，韩嫣。”

第一次，她连名带姓唤她。

韩嫣第三次算错了，她算错了自己的心，那颗早就偏离了利用的心。

早在沈白槭中毒后，韩嫣早就打破了平时的镇定，她发现自己真正看到昏迷的沈白槭时是那么慌张。

“你让我只有一个人了，韩嫣。”沈白槭字字带血。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自己应该是机关算尽不会有一点私心的。

从小母后便日日警醒，说她是为天下而生，不可为私心而活，但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带着沈白槭找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待着，不再管这一滩烂泥的人间，只护着一个人就够了。

平生第一次出现了逃的意图。

幼时，她生在封闭的宫墙之内，外面兵荒马乱，她被赋予厚望，身边人都与她相近却不相亲，于是她知道人与人之间其实是有一层东西隔着的。

“公主日后一定大有作为。”

“公主一看就有君王风范。”

“公主......”

“公主......”

少女时期迁都中与人离散，她踏遍山野，身后只有几个侍卫，她如叫花子一般流浪，沉默着，沉默地度过每一日，于是等她再次回到皇室，已经不太能说话了。

她一路走来，认定一切都是她应该受的，她的孤独，她的痛苦，包括她一身的伤，都是因为她是储君所以理所应当要承受的。

那个女孩轻而易举就破开了自己被困住的半生。

从前种种行为，她骗自己说那是为了利用必要做的。

可她解释不了自己现在还想要抱紧她，想要拭去她的眼泪。

人间那些风月话本她不是没看过，现在的自己，是因为喜欢吗？

她将怀里的沈白槭抱得紧了些，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心里的滚烫：“小七，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这次之后，韩嫣说什么都不会再算错了，她不能因为失误而让沈白槭再受到伤害了。

但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又错了，算无遗策，并不是保护，而是对沈白槭的鞭尸，是以保护的控制。

大梦一场后，韩嫣睁眼等着天亮，然后闹钟响起，她走到隔壁，敲响了门。

“小七，起床了。”

三千年了，她还在为自己从前的错误赎罪。

门内的沈白槭含糊应了声，拿起手机：八点。

“今天周六。”她又闭上了眼睛。

韩嫣摇头笑了笑，其实没有什么比鲜活的沈白槭更让人心安的了。

她推门进去，径直过去拉开了窗帘，声音放得无比温柔：“我知道，但你不能周末一直待在家里，今天我带你出去玩儿。”

“哦对，”她想起什么，回过头对沈白槭笑了笑，“小七，早安。”

韩总以前确实做过很多不该的事情，其实她是有点自闭症的，一开始她表达爱的方式十分执拗，所以让槭槭受过很多伤，但现在的韩总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韩总了，感谢现代文化的熏陶（对不起了，这章好卡，作者也就这个水平了，请尽情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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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算计·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