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声和徐进相对而坐，开门见山道，“采药之路艰险，弟子担忧，恭请师公起卦。”

徐进没有回绝，只一边伸手往怀里摸，一边道，“老夫退出无量门多年，早已不是武门中人，姜小姐这声‘师公’实在难当。”

其实按照原定剧情，在程七七他们外出采药期间，徐进是一直住在姜家的。因为跟姜碧云志趣相投，二人常常一起探讨诗词书画，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就渐渐变得深厚。日后徐进虽然离开了姜家，但与姜碧云仍保持着书信往来，他也一直在研究治疗姜碧云的方法，只不过这些事在书里只是寥寥数语，而且直到全书完结也没有再做交代。但解雨声始终坚信，完结的只是一段故事，武门世界不会消失，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徐进可以医好姜碧云。

就是再小的人物，也有完整的人生。解雨声本就不想给姜碧云惹出什么是非，更不想破坏她的人际关系，尤其是有益的人际关系。毕竟此次采药，即便解雨声去了，也没把握就真能将双叶草带回，只能说尽力而为。若是带不回，姜碧云还是要仰仗徐进来治疗她的积血大崩之症。若是带回了，治好了，徐进也值得深交。对姜碧云来说更是如此，志同道合的良师益友，实在难得。

然而解雨声没有本事与徐进探讨诗词书画，此次采药她也非去不可，就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跟徐进搞好关系。对于徐进的推脱之词，解雨声显得很失落，她言辞恳切，一字一句地道，“弟子自知资质平平，虽拜于师父门下多年，却不曾有何建树。但弟子素来谨遵师父教诲，从不敢忘却师恩，也未曾辱没师门。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日后定当将勤补拙，争取早日有所作为，还望师公莫要嫌弃。”

解雨声知道徐进不是这个意思，她故意如此说，就是怕徐进推脱，不肯认她这个徒孙，从而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徐进果然有所动容，他不再多言，将从怀中摸出的三枚铜钱放于掌心，双手交叉握紧，揉搓片刻后抛至桌面，又将桌上的铜钱一枚枚地拾起，摆到一处。

解雨声看不懂吉凶，从徐进脸上也看不出悲喜，但她早知道，这卦不好。

只听徐进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道，“为师已起五卦，五卦皆有凶象。”

解雨声心道他们三个人，一个跌落山崖，两个被困山洞，其中一个进洞之前还被毒蛇咬伤，这卦可不得有凶象吗？不知道自己去了又会如何，便道，“前路凶险，弟子愿一同前往，还请师公起卦。”

“明日山道路崎岖多险途，吃人谷里多的是虫蛇毒草，徒儿还是莫要前去为好。”

徐进说的这些，解雨声又岂会不知，但她必须帮助主角团规避风险，早日采药归来。时间不等人，眼下她的境遇，同样艰难，容不得她有半点退缩。只见她抿了抿嘴，装出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似乎还做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拧着眉头道，“师公有所不知，弟子午间小憩，梦中遇仙人指路，带弟子进到明日山吃人谷，采到了引路娘子和双叶草。”这具体路线书中是有描写，但她记不太清，只能通过故事情节回想，“我记得仙人带我上了明日山，走到一处断崖，崖上有很多毒蛇，崖边长满了蛇舌兰，掀开一簇，就见到一个洞口。洞口向下，又黑又深，然跳入洞中，四下却很开阔，岔路很多。我跟着仙人往里走，渐渐听到水流声，原来出口处有条小河，河对岸便是吃人谷。”说着说着，她突然有些无措，“弟子在梦里还见到了九师弟，他被藤蔓缠住遭毒蛇咬伤，大师兄则误踩了松动的石块，险些跌落山崖。弟子请仙人相救，仙人却言弟子吉人天相，同行即可化险为夷。弟子不信，仙人便托弟子给师公带话，说是师公听后自会辨明真假。”

徐进还未绘制地图，解雨声却说得大差不差，甚至还说出了不少细节，他已是将信将疑，忙问道，“什么话？”

“年深日久，花印不再。”

此话一出，徐进立刻重新起了一卦，他瞧瞧卦象，再瞧瞧解雨声，又起两卦。两卦毕，他终于捋着胡须，一面将铜钱揣入怀中，一面感叹道，“徒儿果真，吉人天相。”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解雨声的话，“明日山吃人谷难进难出，却有许多奇花异草，为师曾去过几回，走的正是你梦中之路。但时隔多年，为师虽预备绘制地图，也只能绘个大概。更何况那山洞里四通八达，出路却只有一条，实难以绘出。不过为师曾用石块沿途刻下花印，进洞以后，循着花印便可出洞。”

“花印？”解雨声闻言思索片刻，而后倒吸一口凉气，“那仙人所说......”

“不错。此事为师从未与旁人提起，看来你确是得遇仙人托梦。”徐进叹了一口气，“年深日久，那花印怕是已经不在了。”

解雨声心道，当然已经不在了，正是如此，墓尘跟程七七才被困在洞中整整三天，从而让墓尘对程七七生出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想法，种下了利用她宝贝女鹅的邪恶种子。她赶忙接下话茬，“弟子既得仙人指路，已在梦中走了一遍，此番前去可代为指路。”

“方才起的三卦，三卦确实皆有吉象。但为师算卦，准的都是既定之事，明日之事变化莫测，卦象只可作为参考，断然不能尽信。为师虽人称‘半仙’，却终究不是神仙呐！”

“可神仙也托梦让弟子同去，师公何必如此忧虑？”

解雨声这样一点，徐进当即心回意转，他轻抬起眉毛，“徒儿所言极是。既然神仙都如此说，想来有你同去，必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解雨声虽已决定和主角团同去采药，却还没有跟姜家任何一人提起，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同意。果然在她提出此事时立马遭到了回绝，纵使她和徐进搬出仙人指路、卦象有吉来，也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说服姜家人。

得到应允后的解雨声即刻着人前去无量门告假，并请程七七他们来府上用餐。还不忘给张婉婉捎信，说明前因后果，叫她不要担心。

程七七一行人是为了姜家上山采药，既来姜府用餐，姜家自然是八珍玉食，盛情款待。此去明日山，有两日的车程，鲜车健马早已备好，干粮、药物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临行前姜父姜母、姜碧云的哥哥嫂嫂们，甚至连朝霞晚霞都来相送，免不了一顿千叮咛万嘱咐。徐进也并没有完全放心，还是连夜绘制了地图让他们带上。

解雨声简直被这阵仗吓到，直到马车疾驰跑出龙门镇，她还在感叹姜碧云是多么幸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己又是多么幸运，穿书成为了姜碧云！

正当解雨声还在神游之际，程七七挽起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问道，“师姐，你真的得遇仙人指路吗？”

这甜甜的声音一下子就把解雨声的神智拉了回来，程七七总是能轻易俘获她的心。女鹅如此天真可爱，亲妈说起慌来就压力山大，她不自觉地绷直了背，微笑着道，“真的。昨日午间小憩，仙人带我一路走到吃人谷。我将路线说与师公听，竟与他当初所走路线相同，师公也吃了一惊。”她望着女鹅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又说起徐进起卦之事，把程七七唬得一愣一愣的，紧紧搂着她的胳膊，“如此，有师姐在，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们四人乘了两辆马车，解雨声和程七七一辆，墓尘和吴常一辆。快马加鞭跑了两天，两天里解雨声除了请教程七七练功以外，就是问一些她跟吴常的事，聊到兴起恨不能同吴常换辆马车。其实她算是比较了解程七七的，不过对于女鹅的事，哪个亲妈会嫌知道的多呢？解雨声想问一些书中没写的事，想更加深入地了解她，想亲近她，但身为姜碧云，她不能如此。每当她压抑住想跟程七七亲近的冲动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原来再幸运的人也有做不了的事！

两天过得很快，离明日山越近，路越不平。解雨声被颠得又烦躁又反胃，索性躺倒。程七七虽然也有些坐不稳，却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还小声地哼起了歌。

解雨声闭着眼静静地听着，心情舒畅不少，忍不住道，“七七心情很好啊？”

程七七赶忙捂住嘴，有些难为情地道，“让师姐见笑了。”

“哪有，很好听嘛！”

程七七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小时候我第一次坐马车，路也不平，颠得我特别害怕。母亲就抱着我，一边唱歌，一边跟着颠簸的马车打拍子，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边唱歌边拍手，玩得特别开心，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从那以后，只要坐马车，马车颠簸，我就会想起当时的情景，心情也会变得很好。然后......”她害羞地低下头，“偶尔就会像这样，情不自禁地哼起那时和母亲一起唱的歌......”

解雨声知道，程七七的母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有关母亲的记忆很少，是个可怜的孩子。望着程七七，解雨声的心都要化了，她忍不住在心底呐喊，这还是人吗？这简直就是天使！于是坐将起来，泪眼婆娑地道，“也教教我吧！”

程七七开始唱出声来，解雨声便和着歌声哼起调子，马车颠一下她们就打一下拍子，打一下拍子就歪一下脑袋，玩得不亦乐乎。解雨声咧着嘴，弯着眉眼，摇头晃脑地配合着程七七，就像一个坐在vip席位的狂热粉丝，正在参加一场偶像给她开的专属演唱会。方才的不适感荡然无存，现在的解雨声，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鹅。但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她还没享受多久，明日山就到了。

解雨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心脏还在狂跳不止，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她下的不是马车，而是云端。就算是已经走了一段路，她仍在回味刚才的情景，忍不住发笑。

程七七见状问道，“师姐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是啊......”解雨声回头一瞧，主角团三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看了看远处停着的马车，又看了看背着行囊的吴常和墓尘，再扫视一圈四周，即刻回过神来，从袖间取出地图递给墓尘，“你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