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悸动里,姜墨云都会想起童年的旧事。例如此时,她靠在床头,看着林白然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习惯性的捻着他的头发,又一次陷入回忆……
姜墨云从小就没有妈,但姜墨云的人生里处处都有妈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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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不适合当家,优柔寡断的。我们卿尘这么漂亮的女孩实在不适合拿枪,好好享福就行,不需要做这些累死累活的事。”听上去满怀关爱的话语,引起了桌上一众人窸窸窣窣的附和,嘈杂的让人心烦。
“想要公司?那我想问问诸位,比起卿尘,你们又都为公司做了些什么?”家宴上,父亲坐在首位,穿着一生古朴的唐装。
嗯……其实说“古朴”不太对,
姜墨云面无表情的想。
毕竟今日父亲的打扮相比平日实在是精致的过分惹眼了——黑褂子银裙装,袖口裙边都用金线绣了精美的竹纹,腕上带着一串碧绿的佛珠。这衣服乍一看不打眼,但实则每处细节都在彰显奢华。
不过最珍贵的其实是那看起来低调的黑色褂子,那褂子看着就通体生华,上面的暗纹被灯光衬着,更是在举手投足间熠熠生辉。做这衣服的布料来自苏州,每年四月伊始春蚕吐丝,又只取其中品质最佳的一小部分用作原料,哪怕是四五个手艺精湛的绣娘共同加班加点的赶工,再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往年也要到六月底才会上第一批新布。那机器做的洋布确实更快更多,但物稀为贵,总有一帮人喜欢靠劳民伤财来彰显身份。这布还要依身价分个先后,得优先送往当下最为显赫的达官贵人手中。八月底才会面向群众发售余布,说难听点就是别人挑剩下的,但每每一经发布还是会遭到一片哄抢,最是千金难求。
而如今刚刚六月中旬,父亲就已经穿上了新制好的成衣,稍微识点货的人都能看出——哪怕是今年后续的第一批新布里,也很难找到品质更好的布了。
提前了这么多时间拿到,又是这样的品质,财力、物力、人脉样样都缺一不可。
其实这些都算不上是最贵重的,真正让人不可忽视的是这衣服的来源——来自当下势头最盛的吴家的长子指名道姓献给父亲的贺礼。吴家早些年间是做的枪/火生意,现任家主很懂得审时度势,弃暗投明,让吴家金盆洗手,成功转型。而那位爷可是现在京城最响当当的人物,北京城的大名人,是真刀实枪的从乱世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
这一举动明晃晃的昭示二人的合作,这件衣服背后的含义容不得人不好好掂量。
这些姜墨云都在心里看了个明晰,但她在这一片汹涌的尔虞我诈里只选择冷眼旁观,就连今早父亲向她和姐姐寻求意见时,也只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孔雀开屏”。
气得父亲直跳脚,笑骂她小兔崽子,最后还靠姐姐在其中说尽好话,才得以逃过父亲的“追杀”。
姜墨云当然知道父亲其实最讨厌这些华而不实,却被冠以了权力地位等等一系列虚无的名头,实则最庸俗至极的东西。但面对周围恶心的豺狼虎豹,却不得不做此打扮。这群附庸风雅、自诩高贵的“上流人士”有着这世上最为刻薄的势利眼和最灵敏的狗鼻,他们淌着贪婪恶臭的涎水虎视眈眈,就等着看你露出疲态,接着冲上来撕咬下你身上鲜美的皮肉,然后分食殆尽。
不过这些姜墨云都不在乎,她是姜家最小的幺女,上面有父亲和姐姐,诡谲多变的世态风云里,她只要自己开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过是入赘来的外姓人,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马上就有人坐不住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父亲的鼻子大骂,脸色因为生气涨得通红。
姜墨云吊儿郎当坐在父亲身后的一排椅子上,一条腿随意的支在一旁的茶几上,一整个坐没坐相的样子,要是放在平时肯定又要有不长眼的老东西来骂她不守规矩。
不过现在气氛已经降至冰点,那些烦人的事儿精自然没心力来在意她,倒是让她落得清静。与她截然相反的,姐姐则恭恭敬敬的站在父亲身旁,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姿态优雅的当真挑不出一点错。
两人虽然只差三岁,但真是除了容貌有几分相似,其他哪哪都大相径庭。
小辈里除了姐姐,平时会候在一旁的还有她两个表兄,不过今日都不在。大概率是保险起见,为了避开今天的事,都提前被父母支走了,估计现在就在外面忙着些无足轻重的杂务。
至于为什么她和姐姐两人不呆在一起?
那自然是因为这所谓温馨的“家宴”等级分明,她被认为还不够格坐在桌边,连靠近也不行。估计在那些人眼里,让姐姐一个女孩,年纪轻轻就能一动不动的站那几个小时,时不时还得负责一下端茶送水,已经是种莫大的殊荣了吧。姜墨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些什么地位呀权力啊恶心的令人生厌,她只想去让姐姐休息一会儿。要往常她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直接冲上去拉着姐姐就去休息了,这群道貌岸然的玩意她没一个放在眼里。可惜今天实在不是个适合让他们抓到把柄借题发挥的日子,虽然也不一定有人敢就是了。
“无聊死了,不如去练舞。”她很烦闷的小声嘟囔。不过她还是希望这无聊的家宴能早点结束,让她在意的人能早点休息,所以自然是不会再去捣乱,可又不能提前走。于是她只好把这当作剧院,欣赏着众人形色各异的表演。她对这个位置也还算满意,毕竟除了父亲和姐姐待的主位,这就是整个房间视野最好的观赏位,最关键是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一点也不累。
姜墨云一边兴致勃勃的磕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那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男人。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忍不住感叹,“真是好一只愚蠢的出头鸟。”没记错的话……最开始说要分权算股份的人里面好像就有他一个。
“这是哪个舅舅来着?”
想不起来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看不清局势闷头乱撞的无头苍蝇,被有意之人稀里糊涂的送来试探父亲态度的弃子而已。
而且马上就要变成一只被弃如敝履的丧家犬了,“真可怜呢,死到临头了也长不出脑子”,她讥讽又冷漠的想。
不对,小狗是很可爱的,不能用小狗骂人,姜墨云在心里默默的纠正自己。她是真的很喜欢小狗,可惜因为狗毛过敏,大概这辈子都无缘拥有自己的小狗了。
“原来我才是最可怜的。”这回是真心实意的生出几分悲凉。
果不其然,父亲面对他的指责毫不在意,脸上的表情都未变分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淡漠的环顾一周,观察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最后轻轻唤了一声姐姐的名字,“卿尘。”
而姐姐也只是笑了笑,抬手招来了两个保镖,就把那个喋喋不休的人拉了下去。这个过程中,那人还在不断挣扎,嘴里骂的很脏,聒噪难听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
“吵死了。”她很烦躁的想。
“家宴上不宜污言秽语。”
几乎同一时间,姜墨云听见姐姐话语和她心里的抱怨一同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枪响。
一时之间,宴会厅安静的只剩穿堂而过的鹤唳风声,零星的鲜血溅在沉寂的空气里,漫开了浅淡的血腥味。众人都惊诧的看向那个被拖走的人,他途径的路上留下了零零散散的血迹,身上弹孔的位置就在心脏旁约两寸,险些就要一击毙命。
不过在这个位置,也已经是命不久矣了,只有早死晚死的区别。
“带下去好好救治,可别让人死了。”姜卿尘放下枪吩咐,语气平静的像在讨论今日的菜式。
“呜呼~”,她姐好帅,姜墨云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卿尘,这毕竟是你三舅,纵然他稍微有些失礼,还是手下留情些好。”开口的人是四舅爷,很温和的口吻。他们那一辈七八个兄弟姐妹,现在好像也就下剩他一个了。又因为他总是阴测测的,看上去好像很和蔼的样子,但开口准没好事,所以姜墨云给他起了个外号——“常青藤”。
果不其然,这老“常青藤”一开口,一下子就让姐姐变成了众矢之的。不过他这话倒是让姜墨云想起了刚才那人的身份,不就是那个说姐姐不适合拿枪的嘛。真是的,可惜没打死,赏他一颗子弹,也是便宜他了。
面对这一帮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姜卿尘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让人拿上来了几份资料——是三舅把机密倒卖给对家的证据。
桌上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按规矩,背叛者,当先受尽家法,再执行枪决。”姜卿尘不紧不慢的说完。
姜墨云原本在细细打量着众人的脸色,听到这话才忽然反应过来先前原来不是故意手下留情。
“如何罚人大人们自有定夺,我竟不知道,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小辈也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越俎代包了。”四舅爷被拂了面子,不免有些慍怒。
姜卿尘不紧不慢的等他说完,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第一任家主有言,每一代小辈满十五岁前都有一次直接掌管刑堂的机会。”
她在外貌上和姜墨云最不相像的地方就是眼睛,姜墨云是上挑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显得凌厉;而她则是温柔的桃花眼,一双眸子烟波浩渺,温温婉婉的看着软弱,在这群狼环伺的吃人场最是容易受到轻视。可她只是站在那里,话里带着冷意,面对满堂恶意泰然处之,“上一辈的条件是从对家手中抢过一条产链,而如今是城西那块地。”
她很随意的将那份写有她名字的地契摆在桌上,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打量着众人不虞的脸色,终是忍不住笑起来,刹那间宛若遍地桃花开。姜卿尘在凝滞的空气里笑得恣意,“而掌管刑堂者,生杀予夺,仅凭家法,不容置噱。”
第一任家主就是姜墨云外公的岳父。
而他外公呢,是个娶了富家女的凤凰男,为了让当年的那场夺权显得“被逼无奈”,下令恪守第一任家主定下的众多规矩。这掌管刑堂就是其中一条,并且还假惺惺的放宽限制,不论男女,皆可争夺。不过每一代的条件都极为苛刻,在真正被人实现前大抵永远不会有人放在眼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用来作秀的玩笑话。
不过听说之前就已经被实现过一回了,但碍于面子不可毁约,所以只好把这一次的条件定得更加苛刻。
上一次是谁来着?
哦,对了,是她母亲。
于是姜墨云也跟着笑起来。
阅读须知:
1.本文仅是为满足作者自己XP的自割腿肉产物,不喜勿喷,不用强求自己看下去。
2.角色无原型,故事发生地点、时代背景大体基于现实。但为了避免敏感性话题,早期时间特意做了区别,切勿代入现实。
3.对剧情有什么不满可以骂我,我会假装没看见。但请不要骂我笔下的角色。
4.新人作者,有意见可以提,我看过认同的会考虑。希望大家理智发言。
最后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好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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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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