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比上山轻松点,但众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没有人想再步那位死去的队友的后尘。
然而等他们走到了半山腰,山顶却忽然传来了轰隆的响声,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正巧能看到崩落的缆车和断裂的索道,巨响过后仍然没有停止,动静反而越来越大,季因听了片刻,渐渐觉出一丝不对:“不好,”他迟疑了一会儿,忽然面色大变,抓住正在低头系靴带的林可的肩膀,大声吼:“快跑!”
所有人都一致的抬头看去,只见巨石滚滚,混合着浓烈的硝烟味儿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山头滚落下来,压倒阻挡在前的一颗又一颗树木,有人惊叫起来,下一刻都四下慌忙逃窜,队伍被冲散,季因下意识拽着离他最近的林可开始狂奔。
飞溅的泥土块敲在季因的后脑上,所有人都在玩儿命的狂奔,奈何山势崎岖不平,滚石落得太快,季因差点被一支凸起的树根绊了一跤,咬牙继续朝山下狂奔,他忽然眼尖的瞥见远处斜坡有一个不大的陷坑,于是用力攥紧了林可的手臂朝那边扑过去,林可反应不及吃痛的叫了一声,但是现在季因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滚石即将将他们追上,林可的后腿差一点就被压在石头之下,千钧一发间两人扑到了坑位里。眼见石头差那么一点就要压在头顶之上,季因忽然变得冷静,林可被拽飞的身体被他按下,侧腿将林可的下肢死死压住,然后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林可的后脑,自己则双手抱头朝坑头靠拢,下一刻巨石被坑头微微翘起的软土包给顶了出去,紧随而至的碎石和泥土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埋没在下面。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隐约透出点光线,周一廷用手挖开泥土和碎石,让他们两个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季因被挖出来时感觉有点脱力,林可身上没受什么伤,但是周一廷却伤了腿,瘫坐在地上歇了片刻,看见季因的鼻下忽然冒出红色的痕迹。
周一廷吓了一跳,“季因,你没事吧?”
季因伸手摸了一下后脑,有个地方肿了个大包,他低下头,鼻血顿时流得更加欢快。泥土是软的,怎么会将他的脑袋敲个大包?
好在鼻血流了一会儿就止住了,过了几分钟他们听到呼救,又从土层下面挖出了另外一个队友,好像是叫黄飞。
在这个队友之后季因和林可在周围找了两圈,没再看见任何人了。
那场滚石直接让他们失踪了两个队友,银发显然也在其列。
季因给周一廷的腿清理伤口用了药,勉强还能走动,几人聚在一起,季因拿着手中一块明显有被炸开痕迹的碎石沉思。
他们被人阴了,山顶有人埋下了炸药,不但炸毁了缆车设备,还炸平了整个山头,如果他们要回去的话已经不能再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到底是谁会这么埋伏他们,甚至为此不惜大张旗鼓,弄断了这山头里唯一的代步缆车?
季因看了下自己的通信设施,发现他们现在没有办法联系到另外两个人,他们甚至和总部断开了通讯。
“看这里!”黄飞忽然惊奇出声:“这里有个暗道!”
这一嗓子吸引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等季因他们走过去,发现有个地方的泥土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流动,似乎底下有个无底的坑洞正在不停的吞吃着这些新鲜的泥土。
季因把泥土扒开,果然露出底下的一个洞口,洞口往深处延伸,俨然就是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暗道。
他打灯往里面看了看,发现这个洞的痕迹来看竟是有些年头,而洞口处正扔着一只水袋,周围还有一点点新鲜泥土蹭上去的痕迹,看起来是人为的。
黄飞把水袋拿起来看了看,平静道:“这是袁不为的水袋,上面挂着他的钥匙扣,”他把水袋圈口上挂着的一个发旧的饰品给他们看了看:“他把水袋放这里,还特意挂个我们能认出来的饰品,是想提醒我们进去么?”
袁不为,和银发一起失踪的另外一个队友。
季因擦了擦袖子上的泥,拔下两根头发伸到洞口去,头发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有风,这洞是有出口的。
周一廷看了半天,在一旁提出疑问:“那我们要进去吗?”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洞口会通向哪里?我们的目的地是胜利塔,如果洞口通向胜利塔相反的方向呢?”林可提出疑问。
众人一时都有些犹疑,然而很快他们就没有时间去犹疑了。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声熊叫,没等一会儿便有两头熊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其皮毛大面积溃烂脱落,身上的伤口粘着一些腐肉,那上面似乎覆盖着一层什么东西,等季因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肉眼可见的蛆在上面缓缓的钻动爬行。
又是尸行兽,这片林子里可能已经没有正常的动物了。
嗅到人味的熊慢慢朝这边凑近,眼里透露出贪婪的光芒,一只熊一个方向渐渐的把他们从两边包抄在其中。
林可和黄飞默默拿出了枪,看见这两只熊缓缓俯身,眼睛死死钉在他们身上,俨然就是一副准备捕食的姿态,这让两人压力大增,那棕黄色并透露着浓郁兽性的瞳孔让他们紧张的吞了一下唾沫,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不仅是他们,或许连这手里的枪也对这两只熊没有什么用处。
一声震天的吼叫之下,那小山似的庞然大物蓦然朝他们冲了过来,还没等他们开枪,季因的手倏然从身后伸过来,无声又快速的把二人拽进了洞里。
吭的一下,棕熊卡在洞口处愤怒的咆哮着,林可朝它开了两枪,但棕熊丝毫不受其影响,咆哮声依旧,竟还朝着他们挤进来了一点点。
“往这边走!”远处的周一廷对他们招手,大声道:“这边有路,快!”
季因在最后面,推着他们往前走,感觉后颈扫过一阵凉风,被卡住的棕熊收回爪子,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在偏暗的洞里幽幽散着光,定定看他们远去。
季因才意识到它刚刚差一点就抓到自己。
一行人朝黝黑的通道深处走去,嘶吼声渐渐被他们甩在身后。
然而越往深处走洞口就变得越来越窄,这会给人一个容易使人恐惧的心理暗示,从开始的还算宽敞到仅容一人通行,到后面通行时甚至需要他们委下身去钻入更小的洞口才能继续前进,要是身材稍微胖一点可能就很容易卡在洞口中间动弹不了,幸而他们四人的身形都是偏瘦的。
但这依旧不容乐观。
受了伤的周一廷变得有些暴躁,他处在最前头,被一些没清理干净的蛛丝和灰尘兜头蒙了一脸,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往前爬,到了后面他不得不摘下挂在腰间的腰包拎在手里,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往前爬行的步伐更通畅一些。
季因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这个地洞让他想起了曾经一些不太友好的回忆,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爬下去,咬牙跟着爬了十来分钟,最前面忽然传来周一廷的叫声。
“怎么了?”周一廷身后的林可出声询问:“周一廷,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
“啊——”急促的喘息了两下,周一廷有些痛苦的声音传来:“没,没事儿,但是我好像卡住了。”
前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过来,这让季因心里一沉。
最前头的周一廷卡住,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暗道里很闷,哪怕内部空气是有流通的,但是他们四个堵在这里,氧气十分有限,加上逼仄的环境使然,会对他们的状态产生极大不利。
“啊,”周一廷痛苦的声音还在持续:“我,我动不了。”
“哪里卡住了?”林可有些急切。
“肩膀,”周一廷好像在咬着牙用力:“不行,不行,真动不了。”
没一会儿林可就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和周一廷脱力的痛吟。
通道里面很黑,季因的鼻尖被闷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因为内部空间十分有限,他保持趴着前行的姿势已经很久了,头顶照亮的地方只能看见黄飞的靴子,前面的视线被黄飞的身体堵得严严实实,他根本判断不了前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到周一廷不停咒骂和挣扎的崩溃声音。
季因喘息着,在这空档里蓄积了一点力气,“周一廷!听我说,你先别动!”
他为了让声音更大,吸气蓄力的时候胸腔内部充盈气体,前胸后背都贴在了洞壁上,窄得让人恼火。而且在这种过于逼仄的宽度下,他们是没法儿后退的。
“先别动,积攒力气,重要的是你不能慌,先歇会儿,”说了会儿话季因的声音有些哑:“把力气攒一攒,你是说你的肩膀卡住了是吧,问题不大,你不要硬挤,不然手臂受伤血肿会让你卡得更紧。先慢慢的吸气呼气,试着能不能退回一点点,注意调整一下角度,肩膀动一动,慢慢找个能过去的角度。”
说到这里季因又喘息了一下:“不要急,没事儿的,我们会等你,慢慢来。”
周一廷咒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洞口内一时变得非常静谧,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歇了约摸又几分钟,前头有人窸窸窣窣的动作,季因耐心等待着,又过了好一阵,他前头的黄飞便慢慢动了起来。季因忍着头昏眼花,跟着继续往前爬,想来刚才是周一廷被这里的环境影响到了才会在卡住之后慌不择路的选择强行硬挤,妄想靠暴力来让自己通过,在季因提示之后才冷静下来找到了能通过的角度,让他们得以前进。
继续往前爬了约有二十分钟,在季因的头越来越晕的时候,前头传来周一廷的叫声:“看到出口了!”
等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小洞,他们依旧身处在暗道里面,季因撑着膝盖靠在墙上干呕了一会儿,身体有些发软,后脑勺那个包突突的疼,黄飞顺手搀着他:“要不要吃点儿药?我身上有晕车药。”
四个人身上都脏得很,原本有些暴躁的周一廷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脱下外套,头灯照探下的双肩被擦破了皮,浮起一大片淤紫痕迹。这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他一时惊惧乱了阵脚,坐在地上静静休息的时候回想方才的自己也有些好笑:“这地方又黑又闷又小,真他妈有点邪门。”
黄飞倒是面色正常,许是他的抗压能力更好,在洞里蹭得满脸脏兮兮的,像个刚从矿洞里摸出来的矿工。
歇了一阵,喝了点水,季因感觉好了很多,中间林可去看了看前面的路况,回来跟他们说前面的路倒是宽敞,只是底下有个巨大的坑洞,洞里密密麻麻铺着一层人骨,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操,”周一廷摸了摸鸡皮疙瘩:“更邪门了,这地方怎么会有白骨坑。”
季因拍了拍身上的土:“先过去看看吧。”
等他们来到骨坑上方,才发现林可刚才说的话一点都没有夸大,那个骨坑又宽又大又深,探照灯打下去,能看见铺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骨。这地方像个被填充的天然裂缝,两边延伸至看不见的深处。
“现在,问题来了,”黄飞说:“我们要怎么过去?”
季因拿出了一个小型的钩爪。
“真行,”周一廷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季因对准了对面的石壁上抛出钩爪,他枪法很不错,这个东西也使得挺顺手,小巧的钩爪紧紧扣在一块石头上,季因用力扯了扯,挺牢固,足够他们通行。
林可说:“我先来吧,我过去对面探探路。”他抓住长绳,把自己荡过去,身体因为惯性撞到对面的土壁上,林可晃了晃,在他们的目光下沿着绳子往上爬,终于爬到了对面地上,然后收起下垂的绳子卷起来,甩到了他们这边。
“下一个谁来?”林可扬声道。
周一廷说:“我来吧。”
他依样画葫芦,照着林可的方法把自己的身体荡了过去,任由惯性把自己甩到墙壁上,等绳子的摆动停下来,他开始往上爬,还没爬到一半就听到了上面响起林可的声音:“啊——”
虽然周一廷吊在下面看不见,但是林可对面的季因和黄飞却看得一清二楚,林可在查看周围的时候有只东西从那门口样式的另一端缓慢的蠕动着想钻进来,伴随着阵阵黏腻的血肉声,林可的第一反应是向这个怪物拔枪,可是打空了一匣子的手枪弹药,那怪物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减缓。
且随着它钻入的动作不停,怪物的全貌也渐渐露了出来。
林可倒吸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体型庞大,像一只被剥了皮的老鼠,柔软无骨,看起来似乎动作缓慢,实则等它整个身体钻进来后行动却一点也不慢,反而异常灵活。季因的视线往下,发现它身体底下生长着无数像是棘皮动物一样密密麻麻的短小触须,供它左右灵活行动。
这东西约摸是长期生活在地下,它没有眼睛,头部的一层蠕动皮肉缓缓褪下,便会露出底下生满倒钩状锯齿的圆状口,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蠕动的粉红色腔道,发出一阵一阵尖细微弱的鸣泣,像猫叫。
这东西一叫,林可就愣住了,既不攻击也不逃跑,就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季因拿出一把狙击步靉枪,这枪他一直没扔下,哪怕因为其占据的空间太大,在通过那个狭窄的洞口时他也把枪带拴在腿上一路拖了过来。
子弹没入怪物的身体时爆起一阵血花,那怪物发出一声粗短嘶哑的怪叫,林可这时才清醒过来似的扭头就跑。
他边跑边换弹匣,回身扔了一发手靉雷,剧烈的爆炸过后怪物的身体被炸出一个血洞,然而还没等他们露出欣喜的神色,便见那怪物不知道疼似的继续跟着林可的方向蠕动了过去。
周一廷便是在这时顺着绳子爬到了地面,季因大声喝道:“别上去!”
周一廷却没听他的,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对着怪物开枪。
这几颗挠痒似的子弹引走了怪物的注意力,周一廷还在大叫着挑衅:“嘿,杂种,看我!我在这儿!”
怪物于是转身向周一廷蠕动过去,而周一廷见它过来,便吊着绳子吭哧吭哧爬了下去,等怪物来到坑洞边缘,林可的子弹又一阵雨点似的落在它身上。
怪物发出一声尖啸,转而爬向林可。
周一廷故技重施,和林可来回吸引着他的注意,季因觉得不对,但他没有办法过去支援,只能在对方用步靉枪给予他们掩护,如此上演了几个来回,那怪物渐渐的不动了,周一廷重新爬上来,见况嘿嘿一笑,其实他也差不多力竭了,便伸手抓住地面边缘想要爬上去,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怪物会突然发难。
它蜷缩起来,布满血丝和不明粘液的体表缓慢出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浑身的肉都似乎骤然收缩一下,一股脓绿色的液体从中喷溅出来,像雨点一样向四周溅去。
林可在慌乱之下寻找掩体,然而周一廷却没有这么好运,他的双手被溅上脓汁,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惨叫着脱力,手臂一松,他的身体便往下坠了下去。
就那么一会儿之后坑洞底下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林可声嘶力竭的叫了一声:“周一廷!!!”
底下没有回应。
季因的心在他松手的那一瞬间都凉了。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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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软体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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