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昭照例巡查，她思考良久，到底还是用小瓶子分装了些酒精，特意去了一趟730。
自从听了蒋青青和姜楚湘两人的对话，那日女孩通红的耳垂就一直在眼前晃，她一边安慰自己不会吧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730的女孩们还在吵架，那块面包似是引起了730极大的震荡，女孩们争吵不休，瞧见是她，倒是齐齐挂上了笑容：
“你是赵昭吗？”
那个双马尾的女孩率先迎了上来，她亲昵地拉住赵昭的胳膊，笑得亲切：
“你怎么来我们宿舍了？还要感谢你这些天为我们检查呢！”
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她抿着唇不自在地瞟了眼满脸怒容的舍友：
“不过是一块面包，还不会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你不用担心，我们都没有受伤...只是小姑娘拌嘴而已...”
“...小姑娘？”
赵昭抬眼，极快地扫了一眼眼前的女孩，然后轻轻嗤笑了一声。
女孩有些尴尬，平日里她们都“小姑娘”“小女孩”“小公主”地这样自称，赵昭倒是第一个笑出声的。
她以为赵昭是听说了她们吵架的事害怕受伤才过来，却没想到女孩提着银制的箱子在宿舍里转了一圈，蹙着眉开口询问：
“白汲呢？”
听到这个名字没人再说话，有人脸色有些不自在，躲躲闪闪地避开了赵昭探寻的视线。
“或许...哈哈或许小汲在走廊厕所吧...”
重安大学的每个寝室都是有配套卫生间和洗浴房的，每层楼的尽头也会有公共卫生间，只是公共卫生间没有人打扫，环境实在不怎么好，大家也不怎么用。
“一个寝室就四个人，730离公共卫生间很远，她为什么不去宿舍卫生间，专门去那里...”
“谁知道呢？”
有女生搭话，心不在焉地吐槽：
“或许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太脏了吧，所以才会乖乖去走廊...”
赵昭的脚步顿住了，她下意识地回忆起初次见白汲时的模样，彼时她穿了件黄白相间的衬衫，黑色的阔腿背带裤，一头打理地妥帖的毛寸短发，除了微红的耳垂和躲闪的眼神外，实在算不上有什么“脏”可言。
似灵光乍现，什么东西一瞬间击中了她，再环顾730满目都是鄙夷和厌恶的脸，她暗道不好，提着箱子就往走廊公共卫生间冲。
卫生间的大门果不其然被锁住了，赵昭没有钥匙，她力气小踹不开，急地用手里的箱子猛砸门锁，焦头烂额时旁边传来秦理的声音：
“让开一些...”
华粤上前扶住了她，赵昭的手在发抖，姜楚湘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安慰道：
“应该问题不大，没事的...”
怎么会没有事情？
730已经到了往昔好友因为一块面包而大打出手的程度了，可见她们寝室的食物并不多了，更何况白汲。
那个女孩明明已经鼓起勇气向她求助了，赵昭眼睛酸涩，她不应该放任不管的，红肿的耳垂，被挽住手臂时发抖的身体，还有递过来面包时满是希冀的双眼，她应该小心留意的，她明明已经那么难了，偏偏自己没有察觉...
只是因为她那样突兀的打扮，让赵昭仅凭第一印象就将她归为所谓的“难惹的、奇装异服的”人之列，她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别人刁难，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大门被踹开，卫生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生锈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响，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卫生间里很冷，比外面要低上几度，秦理蹙眉：
“会不会不在这里？”
“不会的，她们锁住了门，说明人一定就在里面，白汲说不了话，所以才会没有声音的，对，对对...”
众人一间间寻找，最后一个隔间门紧闭，赵昭扑上前急急拍门：
“白汲，白汲！你在不在里面？你敲敲门，你...你发出点声响...”
厕所门是向里开的，秦理不敢踹门，怕踹开了砸在白汲身上，她踩着旁边的窗台翻进去，厕所门打开，众人瞧见秦理怀里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女孩，瞧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蒋青青眼疾手快地将外衣脱下来披在女孩身上，女孩衣服破烂不堪，已然无法遮挡这副骨瘦嶙峋的年轻躯体了。
她像个精致的、但破碎的洋娃娃，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那颗饱满显眼的彩虹头无力低垂，真像转瞬即逝的雨后彩虹，只是此刻已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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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我们宿舍真成收容所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有暖床的了，呜呜呜独留我的床褥彻夜冰凉...”
709的氛围实在严肃，蒋青青不喜欢，她卖乖打趣，试图缓和气氛，秦理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故意杀人吧...不是这...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要这样对她...”
蒋青青用棉签一遍遍沾着清水润湿女孩干裂的嘴唇，她忍不住戳了戳白汲唇边的银白色唇钉：
“好漂亮...明明瞧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被欺负成了这样！你们说她的嘴巴里会不会也有舌钉呀？”
赵昭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完善的医疗装备，没有办法体外输送葡萄糖，躺在床上的白汲面色惨白，哪怕是晕倒了也似有不安，女孩无意识地抓紧身下的被单，大力到指甲勾烂了被褥。
“接下来怎么办？”
华粤出声：
“我们自己剩的食物都不多了，若是再多一个人，怕是连一周都撑不下去了...”
“难道要让她重新回到那个魔窟吗？她差一点就死了，不...如果缓不过来，她或许马上就会死掉...”
赵昭的情绪有些激动，一向不苟言笑的她此刻双眼涨红，白汲不醒，现在又没有粥这样温热的流食，身为医学生的她也只能干看着，这样的无能为力似是击溃了赵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没人知道，此时的赵昭为什么这么激动！
若是自己再用心一点，早一点发现，早一点察觉到异样...
巨大的自责将她吞没，生命在指缝、在眼前悄然流逝，她难以承受，甚至有些慌不择言：
“你都可以让姜楚湘留在宿舍，凭什么白汲不可以！你别太自私！”
华粤闭了闭眼，她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赵昭产生争执，她转身拍了拍姜楚湘的肩膀以示安慰，眨巴着眼睛央求姜楚湘莫要和情绪上头的人计较。
姜楚湘咧嘴表示理解，但并不代表接受：
“可是我带来了一大箱食物，床上躺着的这位...可什么都没有带来，甚至有可能留下一具招苍蝇的尸体...”
“你...”
赵昭无话可说，她不得不承认姜楚湘说的是残酷的事实，可她没办法不做些什么、不说些什么，要不然巨大的恐慌和内疚会把她彻底拖垮。
“我可以少吃...或者不吃...”
秦理适时开口，她的声音很快被蒋青青打断，女孩都快无语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咬牙切齿：
“秦理，我真的觉得你有时候就是有病，你是什么讨好型人格自小缺爱吗？恨不得全世界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吧！”
“这不是一两个人少吃或不吃就能解决的...我们的食物本来也撑不过一周...”
姜楚湘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她手臂上还有伤，微微拉扯激地她轻轻“嘶”了一声，她走到赵昭身边，拍了拍女孩深深埋下的肩头：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责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负责，更没有义务为了她而苛责自己...我的意思是...”
她看着女孩黑框眼镜下通红的双眼，伸手像是拍一只小猫一样拍了拍赵昭的脑袋，彻底将她炸起的呆毛摁了下去，姜楚湘招呼华粤：
“走吧，我们去会一会730的...小姑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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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宿舍门紧闭，自赵昭离开后就没再打开过，姜楚湘细条慢理地将自己心爱大刀上的红绸缎一圈一圈裹进手掌，她挑了挑眉，示意华粤敲门。
秦理放心不下，不知是担心两人吃亏，还是担心姜楚湘真的一个没忍住一刀下去要了人家的命，她提着棒球棍远远站在一边。
“我滴妈你看见709的那几位了吗？姜楚湘的大刀擦地锃亮哎，那可是一刀削掉狗鱼手臂的人，这这这一刀下去...”
看热闹的人躲在自家宿舍门背后，只开一条小小的缝子，有女孩努着嘴指了指远远站在一边的秦理：
“这青天白日的，我看姜楚湘不会出刀，倒是秦理...啧啧啧，这一棍子下去脑浆会出来吧...”
秦理：我说我是担心姜楚湘真的杀人所以拿着棍子来阻挡，有人信吗？
“730怎么得罪这几个瘟神了？怎么惹得姜楚湘亲自上门了啊？当初714那几个惹来水怪也没见姜楚湘这么激动啊！”
“你不知道吗？姜楚湘她家是有名的武术世家，就是从祖上传下来耍大刀的那种，在国际上都是有名声的...据说有一次有人得罪了她爸爸，结果被砍下来了一整个手臂...”
姜楚湘：文明社会啊大哥？你乱扯什么啊！
“你没听说吗？据说早上赵昭去了730，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去了公共卫生间，据说730的人不让她用厕所，这才得罪了709...”
赵昭：还能再荒谬一些吗？
只是在这样的闲言碎语中从来都没有出现白汲的名字，她就像不存在一样，没人在意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没人在意她还好不好？没有在意她会不会委屈？
她的情感、她的思想、她的灵魂，和她的人一样，可有可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