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铁匠铺,许谦临和路秋霁走在空旷了不少的街道上。永夜的天空像一块厚重的黑绒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寥寥无几的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似乎都想在代表黑夜的钟声敲响前赶回那点着烛光的家中。
许谦临莫名烦躁,他揉了揉眉心:“芙洛拉的死因还是不清楚。而且,向芸、许既白他们那些人到底在哪?这个镇子这么大的么,一个都没见到。”
路秋霁补刀:“好歹见到了一个拉斐尔版田时桠。”
许谦临闻言脚步一顿。
“你怎么了?内急?”路秋霁关切地问道。
“不是,你关注点真清奇。”许谦临心想真内急你能怎么样啊帮忙递纸吗,“说到田时桠,我们过去找他吧。”
“找他?他在哪我们都不知道。”路秋霁抬眼望向四周,居民们松松散散,未必会回答他们。
“总有善良的人会回答我们的,比如说这位美女——”许谦临彻底愣住了,他瞳孔骤缩,几乎是脱口而出,“向芸??”
那身影猛地回头,正是向芸。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许谦临?路秋霁!”
路秋霁停住脚步,满脸都写着“许谦临你真牛逼”这七个字。
许谦临轻咳两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醒来就在一条巷子里,周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出了巷子发现周围的房子都点着蜡烛。”向芸语速很快,着急忙慌补充道,“我一直在找你们,但一个熟人都没看见。”
“蜡烛?”许谦临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运气不错,一醒来就是‘白天’。”
其实他们三人运气都还可以,路秋霁醒在“黑夜”来临之前,许谦临醒在“晨曦”到来之际,向芸则醒在“白日”期间。
“白天?这里不是永夜吗?”向芸疑惑道。
“是永夜,但小镇用钟声划分了‘白昼’和‘黑夜’。”路秋霁迅速向她解释了卡伦告知的规则,“三声钟响是活动时间,五声钟响就必须待在家里。我们刚参加完芙洛拉的葬礼,现在离黑夜的钟声应该不远了。”
“芙洛拉……?”向芸虽有疑惑,但当她听见代表黑夜的钟声快要响起时,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见到了田时桠,正准备找他谈谈。”许谦临接口,“他也在镇上,但情况有点复杂。他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原住民,一个叫拉斐尔的画家。”
“哈?角色扮演?他玩得挺花啊。”向芸挑眉,“不过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过夜吧?你们找到了吗?”
许谦临言简意赅:“我们要去教堂守夜,这可能与小镇的秘密有关。”
“这样啊……”向芸惘然道。
“你可以去问问卡伦,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而且他家有空房间。”路秋霁开口。
“一个木匠。总之,我们快走吧。”路秋霁急忙解释道。
三人都不敢再耽搁,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借着手机中手电筒的光亮,快速朝卡伦的木作坊走去。
天空还是压抑又昏沉,只剩下微弱又单薄的月亮勉力支撑,他们的影子长长的,街上的行人也急忙着回家,街道越来越空旷。
就在他们即将拐入通往作坊的那条小巷时,一个身影从另一侧走了出来,差点与打头的许谦临撞个满怀。
“……!”
许谦临瞪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深色西装中年眼镜男。
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黑色手提箱,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姿态。
“抱歉,年轻人,没撞到你吧?”他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许谦临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尤其是在他们与小镇风格格格不入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瞬,“你们是……外来人?”
“是的,先生。”路秋霁反应很快,上前一步,露出无害的笑容,“我们昨天刚到,正要去找我们的朋友。”
“朋友?哦……我想起来了。”男人恍然大悟,“你们的朋友是卡伦吧。‘白天’的葬礼上,我记得你们都主动请缨了守夜。”
说到葬礼,他叹了口气:“唉……卡伦是个好孩子,芙洛拉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小。”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扬了扬手中的提箱,“我是弗洛克,镇上的……嗯,算是负责处理一些后续事务的。正准备去教堂再检查一下芙洛拉小姐的灵柩的准备情况。守夜仪式不容有失。”
许谦临问道:“灵柩准备情况?她的葬礼今天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弗洛克面色凝重:“但今日才开始守灵,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必须尽起我的职责。”
“这样啊……”许谦临点了点头。
弗洛克没有再多谈的意思,侧身让开道路:“快去找卡伦吧,黑夜就要来临了。”他又补充道,“记住驱魔师大人所说的话,守夜时务必谨慎。”
弗洛克与三人分开之后,很快就消失于街角,三人也终于赶到了卡伦的木作坊。
门很快打开,卡伦正在整理守夜需要用到的东西,看到去而复返的路秋霁和许谦临,以及他们身边多出来的向芸,愣了一下。
“卡伦先生,抱歉打扰。”路秋霁语速飞快地解释,“这是我们的朋友向芸,她刚到这里,无处可去,能不能……”
“进来吧。”卡伦没有多问,直接侧身让三人进屋,然后迅速关上门,并上了两道沉重的门闩。
作坊内点着好几根粗壮的蜡烛,比外面亮堂许多,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木料香气。卡伦看起来比在教堂时更疲惫了些,眼下的乌青也更重了。
“你睡我妹妹以前的房间吧,她嫁到隔壁镇去了。”卡伦对向芸说,指了指楼上,“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
向芸感激地道了谢。
许谦临趁机问道:“卡伦先生,关于守夜,我们需要注意什么吗?比如……那个画家拉斐尔,他会不会……”
卡伦一听到“拉斐尔”的名字,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不自觉握紧:“他?一个只会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家伙!”
好吧,这人对拉斐尔的厌恶之情真是毫不掩饰。
路秋霁连忙打圆场:“我们只是担心他晚上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卡伦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放心,在教堂里,他不敢乱来。而且有我在。”他语气坚定。
解决了向芸的住宿问题,并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卡伦便拿起准备好的背包准备前往教堂守夜。
“背包里装了些什么?”许谦临好奇地问道。
“小刀、厚毛毯、以及一壶提神的黑咖啡。”卡伦回答。
“小刀?”路秋霁心生不妙,卡伦对拉斐尔的怨恨难道已经上升到想要捅死他的程度了?
卡伦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无奈叹了口气:“只要他行为正常,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我是一个木匠,小刀是我惯带在身边的。”
“哦……”路秋霁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看田时桠被捅成一坨烂肉的样子。
几人和向芸告了别,就从门边走过,紧闭房门后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教堂,守夜,正式开始。
*
夜晚的教堂比“白天”更加森然肃穆。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沉寂在阴影里,给人一种更加压抑的感觉。
高大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圣坛区域点着几排白色蜡烛,将芙洛拉那口沉重的黑色棺木笼罩在一片摇曳的光晕里。
夜晚期间,普通居民家里是不能点亮蜡烛的,丢则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而教堂作为小镇的中心,神圣的地方,以及芙洛拉葬礼的举行处,蜡烛的数量也并不多。
空气冰冷,弥漫着蜡油、旧经书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潮湿气息。
许谦临看到了田时桠,他站在离棺木七八米远的地方,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口棺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到卡伦时,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玩味的笑,但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卡伦无视了他,径直走到最前排的长椅坐下,将背包放在脚边,目光如同磐石般落在棺木上。
许谦临和路秋霁选了中间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观察棺木,也能兼顾入口和那个行为古怪的“拉斐尔”。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是这里唯一稳定的音源,反而衬托得整个空间愈发死寂。
“好无聊啊……”许谦临心中如此想着,他开始打量教堂周围。
首先是卡伦,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截未经雕琢的硬木和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
他低垂着头,浓密的棕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在他偶尔调整角度时,烛光才会掠过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紧绷的线条。
木屑如同枯萎的泪滴,簌簌落下,在他深色的裤子上积了薄薄一层。
空气里又多了铅笔摸索纸面的沙沙声,许谦临一转头,这次是田时桠。
他斜倚在冰凉的石墙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将速写本架在膝头。他用的不是颜料,而是一根炭笔。
他的动作显得过于流畅,甚至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慵懒与神经质。
“这是艺术家的通病吗。”许谦临很想和路秋霁吐槽,但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他没能说出口,最终他从自己的外套包里掏出来一个手机。
“居然还在……之前我也没感觉到啊。玩点单机小游戏吧。”许谦临如此想着,手指却不自觉点开了微信。
最上方的联系人是路秋霁,对话框还显示着他刚来到永夜镇时发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你在哪”。
路秋霁并没有回复,但此刻,许谦临鬼使神差地又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许谦临:你能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过了几秒,许谦临居然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路秋霁:能。
许谦临有些惊喜,没想到在这鬼地方消息居然还能发送出去并被接受到。想来他之前发消息的时候路秋霁可能在睡觉,然后天一“亮”就随着卡伦去参加了葬礼,没有时间看手机。
-许谦临:我试试能不能联系其他人。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滑动,心跳莫名加速。他首先点开了与向芸的对话框。消息同样成功发送,但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复的迹象。
“应该睡着了吧……”他心里如此想着。
许谦临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被他备注为“我亲爱滴欧豆豆鸭”的联系人——许既白。
看到这个备注,许谦临几乎立马想到了许既白拿着他手机给自己改备注的得意姿态。
他犹豫了一下,敲下一行字:
-许谦临:还活着吗?在哪?
点击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在此刻死寂的教堂中显得无比突兀、甚至堪称惊悚的消息提示音,猛从教堂前方炸响!
许谦临和路秋霁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卡伦刻刀的动作停滞,木屑不再飘落。田时桠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
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向声音的来源——芙洛拉那口沉重的、笼罩在烛光下的黑色棺木。
许谦临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路秋霁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刚、刚才……是什么声音?”卡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缓缓站起身,手中的刻刀和木块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不知道……”许谦临干涩地回答,感觉喉咙发紧。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与许既白的聊天界面。
就在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又是一连串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持续不断地从棺木内部传来!在这寂静的教堂里疯狂回荡!
“里面……里面有东西!”卡伦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长椅上。
“是……芙洛拉吗?”路秋霁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她的……手机?”这个想法荒谬得让人头皮发麻。
“手机是什么?”卡伦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田时桠却突然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棺木更近了,他歪着头,眼神狂热:“也许……是芙洛拉想告诉我们什么?”
“闭嘴!拉斐尔!”卡伦厉声喝道,眼中布满血丝,“我不准你亵渎她!”
就在这时,路秋霁突然开口了,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带着回音:“你们有没有闻到……一种味道?”
四人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与教堂原本的气味格格不入。
卡伦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扭头看向棺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喃喃道:“蔷薇……是芙洛拉……她最喜欢……”
“我草,这是什么东西。”许谦临感觉自己现在头皮发麻,脑袋嗡嗡嗡地仿佛要炸掉了。
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教堂女尸玩手机,夜晚火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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