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你看那边,那些山。”靖如风指着连绵的山岭:“从左到右——你看得见的——总共十三座,我都爬过了。”

陶居然没有看山,他仰头看靖如风——他跟平时不太一样,目光湛湛笑意盈盈,仿佛是征服了什么高不可攀的悬崖绝壁……陶居然新奇不已,又暗生欢喜。

“你知道那些山都叫什么名字吗?”

“它们有名字吗?”

“当然,你看那座尖尖的,它叫窝头山,山上有一条很胖的蛇。”

“有蛇!?”

靖如风看着他瞪圆的眼睛,伸手拨弄了一下他被风吹得翘起来的头发:“有啊,黑色的,短短胖胖横在草从丛里,像只大蚯蚓。”

“那它有没有咬你?”

“没有,吓得一动不动,我拿树枝拨它都没反应。”很无趣的语气。

陶居然抖了抖,靖如风笑他:“怕蛇啊?”

“不是,风吹的……”

靖如风继续说:“旁边最高的那座是馒头山。”

一个窝头一个馒头,怎么都干巴巴的?

“山上有个——算是庙吧,很矮,被一窝松鼠占领了。说起来,我们这儿松鼠还挺多——”

陶居然:“松鼠挺可爱的。”

“……养活了不少野猫。”

陶居然沉默了,靖如风笑了起来。

“那座最矮的山,看着矮但是难爬。山上有很多大石头,表面长着苔藓,特别滑,但是这种苔藓会开一种黄色的花,小小的挺好看。山顶上有一棵芒果树,烂在地上被什么动物咬过……所以就叫它粽子山。”

原来都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不叫芒果山,也不像粽子啊?

陶居然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你爬山的时候是不是饿了?”

“有点,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最后边那座,我在山上遇到一只野猪。”

“野猪!?”

“嗯,”靖如风继续说:“一只黑猪,个头就跟普通的小猪仔差不多。但是彭彭很勇敢,上来就想拱我。速度很快,可惜不太机灵。拱了我两次,第三次还想来,我就跳到一块大石头上,然后它撞得头晕眼花倒在地上。差不多五分钟吧,我怕它死了就下去看,刚伸手它就站起来跑了——原来是在装死。”

“我猜它是回家找妈妈了。”靖如风展示他的手:“上次受伤就是因为它。”

原来是这样,陶居然好奇地问:“是大野猪找过来了吗?”靖如风大战野猪?

“不是,我从石头上跳下来的时候滑倒了。”

原来是苔藓啊……陶居然偏过头忍笑。

靖如风把人扳回来:“不许笑,再笑让彭彭拱你。”

“哈哈——”陶居然放声大笑。

靖如风静静地看着他:“别笑岔气了。”

陶居然忽然笑不出来了,他们离得这样近,他能看见他毫无瑕疵的皮肤还有一根根纤长的睫毛,他的眼睛倒映着晴天翠岭,闪动着晶莹的波光和夕阳。

他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一拳正中胸口,又急又快,不痛但是闷闷的……像乌云聚在一块儿,类似于难过时候的心情。却又不完全是难过,那片闷闷的阴云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在生长、在突破——陌生而奇妙的力量,尽管微弱却有无穷的潜力,叫人不禁幻想它会带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影响。

陶居然捂住胸口,心跳怦怦触碰他的掌心,活跃得出奇。

阳光转淡,金色的光辉覆在山海之上、城市之中,目之所及皆被夕阳笼罩,高桥架在空中,桥上的人在看风景。光隐去了他冷酷、锋利的一面,他的面孔、神情都温柔得不可思议。陶居然下意识地低头,又忍不住看他,仿佛春生水涨,一波又一波涌上来,冲刷着、浸润着,密密麻麻,无比轻柔。

“陶居然,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原本应该是难以启齿的事,但一触到对方的眼睛,他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爸爸和……吴阿姨去四川了,就是吴阿姨的娘家,她跟我爸爸结婚了。我妈妈两年前去世了,姥姥去年也不在了,家里现在没有人……”

靖如风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指着天边金色的黄昏,轻声说:“家里也没什么好待的,你看——外面的世界才精彩。”这一场盛大的夕阳,在灿烂金秋,在山海之畔,在人们身后,惊艳着世人的眼。

“要不要去我家?”

“不了吧……”

靖如风嗯一声,手腕搁在栏杆上,目送太阳缓缓落下。

陶居然发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线红痕,忙问:“你受伤了?”

靖如风反手一看,浑不在意:“风筝线割的吧。”

“上次的创口贴用完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陶居然蹙着眉头,忧心忡忡。

“不用——”他懒懒地说:“我们家迄今为止还没有因为这点小伤就死掉的人。”

陶居然沉默了很久,抬头望着天空,那里有一轮白色的月亮。

“我先走了?”

“好、好的。”

靖如风走在桥上,迎着风,披着光,三两步跳下楼梯,轻盈矫健像一头鹿。

他的背影在陶居然的视线中移动,直到夕阳全部消失,在天边化成灰白的线;直到晚风挥洒着凉意,吹得行人瑟瑟发抖;直到霓虹灯纷纷亮起,与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闪烁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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