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驰军没想到袁朗居然在救护车关门的最后一刻跳了进去。彼时,袁朗坐在旁边,一直紧握着许三多的手。
许三多整个人无力的躺在担架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双手都缠上了纱布,经过数个小时的林间作战,纯白的纱布沾上泥土和伤口冒出的血液,两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像一幅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西方油画。
袁朗伸手擦掉了许三多嘴上的泥土,泥巴吃进嘴里,那味道可不好受。
孟驰军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几句话吐出来,袁朗都没有搭理自己,车上的氛围不是一般的怪异。
军医给许三多做了初步检查,对方习惯性的皱眉,袁朗不禁提心吊胆起来,甚至无法安生坐在救护车上。
“目前看来,病人身体很虚弱,而且腺体波动有些异常,这需要回去做具体检查,现在不好下结论。”
“好,”袁朗点点头,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转头朝着驾驶位的司机说道:“兄弟,麻烦快点吧。”
年轻的士兵立马挺直腰背,“报告中校,再快容易翻车。”
“那就在不翻车的情况下开到最快。”
“是!”
孟驰军还是没有放弃,试探性的张了张嘴,“袁队长……”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请你安静点。”
孟驰军闭上了嘴,这下救护车内是彻底安静了。
十几分钟之后,救护车抵达了战区医院,许三多被推进了急诊室。
两个人在外面侯着,孟驰军在走廊上逛来逛去,起伏不断的哒哒声扰的袁朗心烦意乱,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去管别人,只是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候诊椅上。
袁朗时间概念一向很重,但这十几分钟像是过了几个小时。
急诊室的门被打开,一位年轻医生从里面出来,解下了口罩,“检查结果出来了,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病人的腺体是不是发育很晚啊?”
袁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对,分化也晚。”
“那就是了,这种腺体一般会比较脆弱,所以高强度的训练或者是比赛,都可能会导致波动异常,住几天院吧,这期间需要戴上稳定仪,再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能出院了。”
孟驰军松了口气,热情的靠上去,“谢谢啊,老李,到时候请你喝酒。”
“客气啥。”
袁朗有些着急,“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处理完伤口就回普通病房了。”
“好,谢谢。”
“客气了。”
医生走后,袁朗就下了逐客令,他看向脸上还挂着笑的孟教官,“你先回去吧,三多这里有我,那边还没结束,后面如果有伤员也需要你帮忙,你先负起你的责任吧。”
孟驰军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他指着急救室的方向,“我先看一眼三多再回去吧。”
袁朗将他拦了回去,“不用了,医生不是说了他没事了吗。”
“……”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孟驰军刚迈出几步,又折了回来,“三多要是醒了,你去护士站打电话告诉我一下,我也好放心。”
袁朗略微敷衍的“嗯”了一声,“走吧走吧,别婆婆妈妈的。”
孟驰军真想拉个旁观者来看看,到底是谁婆婆妈妈。
许三多转到普通病房之后,袁朗还是觉得周围不太安静,就给他申请了单人病房,这样也不至于受到其他病人信息素的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另一边对抗赛正式结束了,第三中队获得了胜利。
齐桓作为副队长成了代表来医院看望伤员,顺便也和袁朗汇报一下情况。
一开门,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不免觉得有些冷清,齐桓凑上去看了一眼,“三多还没醒啊?”
“嗯,医生说体力透支太严重了,估计要睡上一两天。”袁朗费力的抬起眼皮,“我们出去说吧,别吵到他。”
齐桓点头应和,病房门被轻轻关上。
袁朗靠着医院的墙,看着眼前的时钟循规蹈矩的转着,“我们队还有受伤的吗?”
齐桓说话依然简洁明了,“有两个晕过去了,也是因为体力不支,现在已经输上液安顿好了,大部分都是些皮外伤,医生护士都做好处理,已经回去了。”
“嗯,其他支队呢?”
“跟我们队差不多,都不算严重…许三多怎么样?我看他脖子上还戴了东西。”
“医生说需要戴着稳定仪住院观察两天,目前…没什么大碍。”
“那就行。”齐桓看了眼袁朗的样子,难免不忍心,“队长,我洗好澡之后来替你吧,你好好休息休息,你看你黑眼圈重的,这几天失眠了?”
“什么话,你们对抗赛进行了这么长时间,回去好好休息,我没事。”
“那晚上我给你们带点饭来。”
袁朗这才答应,“行,那你顺便帮我拿个东西吧。”
“什么东西?”
“东风号上有一本书,你帮我带过来,用牛皮纸包着的。”
“行,那我去了。”
“嗯。”
短暂的汇报工作结束之后,袁朗回了病房,病床上的人气色依旧不好,脖子上带了一个笨重的仪器,双手双脚都被缠着厚厚的纱布。
袁朗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坐在旁边,眼里除了心疼再也表现不出别的情绪。
他握起许三多的手,放到了自己脸边轻轻靠着,又依依不舍的在手心隔着纱布留下一个吻。袁朗并不敢用太大的力,只是小心的握着捧着,正如邢铁心说的,他真想把许三多绑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
袁朗不是没见过许三多生病受伤的样子,可是这一次却相当不一样。
这段时间以来,士兵繁忙的训练,中校应接不暇的公务,袁朗几乎没见到许三多几面,长时间的分离让他焦虑,害怕,甚至是患得患失。
十几天以来最亲密的接触竟然是这样的局面,面对这样的现状,袁朗心中诞生于某个雨夜的极端想法又忍不住冒出来:如果把许三多保护起来,或者说关起来,他肯定不会受伤,我肯定不会让他受伤的……
袁朗反复地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让许三多受伤。
这强烈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头直绕,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把袁朗困在其中,怎么走都出不去。
突然,手心里的手指动了一下,袁朗犹如大梦初醒,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张平静沉睡着的脸,平淡从容,始终如一。
良久,他别过头闭上了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眼角的泪慢慢滴落下来,隐秘在了被子里。
袁朗立马跑去了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强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刻,他无比冷静,“那样真的对吗?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指挥官,连自己的人生都指挥不好,你还想要指挥许三多的人生吗?”
“你一定不能这么做。”
“一定不能。”
镜子里的人已经几天没有打理,头发凌乱,脸上已经长出了胡须,眼下的黑眼圈也很明显,眼里的红血丝更是不用说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以镜子里的模样迎接醒来的许三多,所以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打理好了自己才回到座位上。
不久,护士进来换药。
袁朗撑着手臂眯了一会,听见声响人就醒了。
整个人一下子站起来,警惕的看向开门的人。
新来的小护士被吓了一跳,愣在门口好久都不敢进来。
“…抱歉,吓到你了吧,是要换药吗?”
护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推着治疗车进来。
袁朗捏了捏鼻梁,声音有些沙哑,“需要我出去吗?”
“不用,你待在这也是可以的。”
“好,麻烦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
手上的纱布被揭开,红肿脆弱的伤口暴露在袁朗的视野下,双眼流露出不经掩饰的心疼,犹如一方平静的湖面上被扔了一块石头,泛起的层层涟漪久久消散不去。
袁朗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麻烦你轻点吧。”
护士抬起头看了袁朗一眼,那双脆弱的眼睛,轮谁看了也拒绝不了他的请求,小护士点点头,“好。”
或许是怕袁朗不放心,她又补充道:“你放心吧,这种伤啊两三天就好了。”
袁朗扯了扯嘴角,微微颔首,“嗯,谢谢。”
“不客气。”
一直到了深夜,许三多还是没有醒过来。齐桓送来的晚饭已经冷掉了,旁边还摆着高城送给许三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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