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碎掉的东西,再重新拼完整,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她如实告之。
唐礼一下一下的点头,吃了一口橘子,含糊的说,“是吗?我也来试试。”
“你……”她本意想问你怎么不去玩游戏,又觉得自己管不着他想干嘛,于是伸手拨过去一团自己分好类的图片,“那你拼那一个角,我都按照颜色拣好了。”
“你笨不笨,不知道这后面有字母吗?”
“我当然知道,但那样太快了。”
唐礼不理解沈君歌的脑回路,不过也不妨碍他在这里和她一起打发时光,低着头研究拼图的时候,竟也觉出了一点意思,直到沈君歌一巴掌拍在他正在用蛮力想把两个完全不对的拼图摁到一起时,才不满开口,“这颜色不是很合适吗?”
“这缺口明显不匹配啊!”她声音有了几分恼怒,却让少年的唇角微微扬起。
“沈君歌,你是不是处女座?”
“不是,而且,这和我是什么星座没关系,你这个明显就是……”她不由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分贝打破了这个空间的静谧时,她猛然住了嘴,看向一手撑脸歪着脑袋笑容桀骜的唐礼,脸色有些讪讪,“你还是让我自己拼吧。”
“我去拿点烧烤,你饿了吧。”
她开口想推拒,就见他已经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没多久,就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烤串走了进来,“这味道很难散去的。”
“没事,这是我家我都不担心,你操什么心。”唐礼坐了下来,将烧烤摆在两人的面前,“来,一起吃。”
就这样在书房里,她拼图,他在一旁边吃边说话,时不时伸手捣乱的过了一下午,直到晚上七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处小屋内的光线也开始累眼时,唐太太敲响了书房的门,推开些许门缝,微笑着提醒他们,“孩子们该吃晚饭了哦。”
“好,我们马上来。”唐礼应了一声,沈君歌也立刻站了起来,只低着头看着那副拼了一半的图静立了一瞬,就蹲下身子来一把将一下午的心血都毁了,归成了最初的碎片状,利索的装进盒子当中,又摆回了立柜原来的位置。
唐礼在她身后说,“其实那图拼完整好像也挺好看的,你明天可以过来继续拼。”
“你家总不至于缺这样一副装饰画。”沈君歌若无其事的回答了声,跟着他走出了书房。
她以为唐礼说晚上还有别的活动,那现在应该差不多开始别的活动了,可没想到的是,出来以后才发现,其他同学早就离开了,屋内只剩下唐太太,唐家阿姨,和坐在餐灯下玩手机的叶之南,外面狼藉的草坪上侍者们正在忙碌的收拾着。
“七点了!”沈君歌看了一眼手机,一直放在包包里振动也没有发现,半小时前沈翊就打过电话给她。
她抬头看向唐太太,鞠了一躬,“我该走了,谢谢夫人的招待,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唐礼想马上天黑了的确也不好再留她,便说了句,“我让王伯送你回去。”
“没事,我家来了车接我。”
“那好吧。”唐礼将她送出了门外,一家子人很是热情的同她告别。
叶之南坐在客厅当中并没有出来送沈君歌,等唐礼进来坐下后,才意味深长的望着他笑。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唐礼吃了一块水果,“什么?”
“今天你生日?我以为早过了呢。”叶之南耸肩,见唐礼神情散漫的瞟了他一眼,“你不会看上沈君歌了吧。”
“瞎说什么。”他不见恼怒,语气寻常的反驳了一声。
叶之南笑的狡诈,点点头,“没看上她,却能纵着她在你这里占据主动权。”他刚才去书房想找唐礼,就看到这家伙陪着沈君歌玩拼图,这人什么时候对其他人这么有耐心过,还一下就五个小时?
唐礼眯了眯眼,许久,“算我的道歉吧。”
叶之南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玩手机游戏,忽然冒出来一句,“偷偷帮她报名物理竞赛也是你的道歉?”
“……”唐礼郁闷。这家伙在他身上装监控了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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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能猜到为什么她不肯和他复合,唐礼想,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高二上半学年她所受的那些变相的欺负,都是间接拜他所赐。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向来是敢作敢当,做了坏事就算老师要帮他开脱,他也能义无反顾顶着父亲的棍棒承认下来。
可当唐礼将她放在心上时,却越发的,去避讳正视这件事。因为他后来知道沈翊放弃哥伦比亚大学也要让他收手的原因——沈翊发现了沈君歌的自残倾向。那天她坐在天台同他说话时,手臂上是沈翊帮她包扎好的伤口。
他时而控制不住的想,如果他那时没有在天台,没有正好看到她,没有要带她回教室,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甚至希望自己忘掉这件事,忘记曾经是他,用最玩笑的态度,险些将她送上绝路。
“咳。”唐礼咳嗽了一声,见沈君歌像是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要不要吃点夜宵?”
“不饿。”
“高中时候,”他缓缓开口,意识到对于那些深埋于心的事,自己从未真正和她讨论或者道歉过,沈君歌抬眸,幽幽看他,像是等待着刽子手将他斩死在刀下一样的,唐礼垂下眼,“你忽然和我说分手,其中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沈君歌动了动眼睛,神情有些困倦,“你不是猜到了吗?”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眉眼阴郁的盯着天花板,动了动唇,嗓音微哑,“高中时期的那个谣言和照片,我承认是我做的,过去的事我改变不了,叶之南说的没错,我是个混蛋,你想要怎么报复我,我全盘接收。”
她将腿从沙发上放下来,合上书,像是在对他的话认真的思索斟酌,一字一句的说,“报复你有什么用?”
“等你觉得足够了,消气了……”
“我们就复合吧。”
[做我女朋友吧。]
[我们就复合吧。]
走廊里传来舒晴几个人玩累了上来休息的声音,这几个人还算懂事,没有很吵闹,但那窸窸窣窣的碎语声依然凸显出了这一室此刻的静谧,沈君歌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将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语气轻描淡写,“也许一辈子也消不了气呢。”
唐礼侧目看她,“那我就一辈子陪你耗着。”
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来,女孩的眉眼间恢复了淡漠,“睡觉去了。”她嘟哝着这句话,迈着看似轻巧的步伐,离开了唐礼的卧室回到自己的客卧,将自己摔进床褥之间,手掌遮住了双眼。
沈君歌心里有个秘密,一个深埋了三年,将自己困住的秘密。
又是一夜挣扎的反复无眠,怪诞的梦魇挥散不去,在脑中迷离,窗外传来鸟鸣声时,沈君歌将手掌从眼前移开,瞧见了一片夏光灿烂。夏日的沉闷燥热她向来不喜欢,偏偏长京市的夏季很久,太阳不知疲倦的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晒得透彻,她撑着身子从床褥上坐起来,入目是阳台外的,唐家别墅的草坪和泳池。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看太阳的位置,应当很早。
刘妈贴心的给每一个客人都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沈君歌起来洗脸刷牙,望着镜子中自己越发明显的黑眼圈,叹了口气,埋头用冷水刺激自己的脸。
楼下叶之南坐在餐厅里正在喝橙汁,一边看着手里的杂志,听到声音抬头看沈君歌,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
“早啊。”
她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打住你脑子里乱转的想法。”
“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想。”叶之南合上杂志大声叫屈。
沈君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7点,昨天那群玩到一点多才上楼的人应该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叶之南递过来她的包包,“给你,昨天忘记给舒晴她们了。”
他的口吻像是和舒晴很熟的样子,沈君歌诧异回头,“你们认识?”
叶之南笑的神秘,“下次再告诉你,吃点东西,和你说点事。”
沈君歌向端来早餐的刘妈道了谢,精神恹恹的说了句“什么事”,垂着眼翻看手机里的消息,果然有那条被她们错过的学校通知,其余的消息没什么重要的,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沈翊发来的消息:【下午有时间吗,来公司一趟】
她歪了头困惑,沈翊很少叫她去公司。
叶之南坐在餐桌对面,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唐礼这个人啊,我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有恃无恐喜欢惹事,跟着他我是没少挨老叶头的揍。”沈君歌耸肩,对他的话像是有些无动于衷,手下还不停的给沈翊回消息。叶之南不以为忤,哪怕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中秉承着哥们儿这辈子的幸福就在他身上了的念头,兀自说了下去,“高中时候,谁没干过点混账事,青春期嘛,用一个字总结就是傻,唐礼错就错在,这傻范在了沈翊的身上,然后你呢,好巧不巧正好是沈翊的妹妹,其实哥们那会并不是想针对你,你看,我一直看着你们俩的,别人不知道,但我清楚,这个混蛋他对你可是认真的。”
“叶之南,你想多了,”沈君歌抬起头,和叶之南说起话来她放松很多,像个朋友一样,毕竟高中时候大家熟悉了,叶之南和沈君歌向来是很能聊得来的,“没那么复杂。”
“是吗?那我想采访一下,”叶之南将拳头握成话筒状递向了她,“沈小姐目前是什么想法,他可都是为了你才回来的。”
她放下筷子,神情不无严肃的看着叶之南,“怎么,你是月老吗?”
这句话给叶之南整乐了,“也不是不可以。”
客厅里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停住了话头,齐齐转头看向睡得迷迷糊糊走过来的女生,舒晴打着哈欠,顶着一头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坐在了沈君歌的身边,“君君早啊。”
说完后,看了一眼叶之南,只打量了一下就移开了视线,像是对他颇有意见似的轻哼了一声。
沈君歌眯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你们……”
话未说完,舒晴就忽然站起来语气轻松的冲在厨房里忙碌的刘妈喊了一声,几步跑了过去,“我来帮你吧阿姨~”
沈君歌扬眉看向叶之南,他耸肩笑的云淡风轻,也站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我今天来主要为了把车开给唐礼顺便包给你,总之英国的五年,唐礼过的并不轻松,我听说最后一次见面你没有去,所以也应该不知道,他之所以匆匆离开长京,是因为唐家承诺让他和母亲在英国见面,”她的手一顿,他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处的褶皱,“即便如此,刚去英国时候他也瘦脱了形,靠营养液撑过了一段时间,因为你戒掉的那些恶习,离开以后又回来了,变了个人一样,埋头在学习和工作当中。刚开始的时候,处处被唐家制约,和莫希瑞假意订婚也是这样,可你也该能想象,要多难才能避开唐家逼莫家主动退婚,唐礼用了两年就做到了。”
“他排除了一切难关,就是为了回来,这些事他自己肯定不会说,所以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临走时,叶之南撂下这句话。
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舒晴端着盘子走到叶之南之前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她听到了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小心的看沈君歌的神情,“渺渺,你精神很差。”
“嗯。”她恍若不觉的应了一声,叶之南说的话句句响起在耳边。
[唐家承诺让他和母亲在英国见面]
一边是他的家族,一边是亲生母亲,对他来说,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处处被唐家制约]
就好像,他一个人,在对抗整个庞大的唐家。
那一定很难吧,一个还未养成羽翼的继承人,被无数的眼睛盯着,唐礼本该和沈翊一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工作,然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接下唐家巨大的家业,走上人人羡慕的未来。
曾经沈君歌问过唐礼,为什么总要和沈翊过不去,仅仅是因为唐沈两家商业上的不合吗?
她记得那时少年目光难得悠远,透着寒凉,“单纯看不惯他那副伪善的模样罢了,所有人都觉沈翊是个温和优秀的人,其实呢,他只是藏得很深罢了,然后等到对手对他放下警惕的时候,忽然跳起来给你致命一击。”
他们是人类最矛盾的正反两面,像是冰和火,明明互不相容,但都可以从对方的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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