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快乐!今晚我在饭店设宴请大家吃饭。”
“谢谢楚老板。”众人纷纷呼应。
“辛苦了,大家可以先休息,晚点我派车到酒店接你们。”
楚恬趁着导演宣布杀青的空隙,嚎了一嗓子,然后便拉着旁边早早待命开工的员工们忙活起来。
拍摄进度比她预想的快很多,本来以为明天还要耗一个白天做善后,现在两天出个头就完成了,拾掇拾掇就能提前恢复营业。
“陈皮瘦肉汤,大家先喝点暖暖身子……”
“哇,好鲜甜啊。”
“陈皮疏肝理气,加瘦肉可以提气健脾、养胃生津。而且性质平和,大家都可以多喝。”
“那天拍的时候,我就想偷喝一口了。”
澄澈的琥珀蜜色汤水在巴掌大小的瓷盅内一荡一漾,那股被热气蒸腾出来的独特香气萦绕在鼻尖,瞬间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下一道,焦香甘甜的陈皮排骨……”
“清蒸海鲈鱼……”
“饭后还有陈皮红豆沙,总之节目中介绍过的,今天都让大家尝一个遍,尝个够瘾。”
一盘接一盘的菜式很快就填满了餐桌,排骨口感分明却不油腻,鱼肉清甜不咸腥,惹得众人伸了一筷子又一筷子。
一期录制下来,节目组的人自然都知道楚记的菜品有多真材实料,此刻实实在在地炫进嘴里,馋虫更是被安抚得服服帖帖。
那妆发师早跟楚恬熟络了,抓住她上菜的空隙就开始打趣:“楚老板客气啊,这么多菜,可都是下足了料。”
“好吃的话就多多介绍朋友过来。”她连忙笑着接话。
“必须的!我刚发了朋友圈。”不知道谁应了一句,话音未落又哎了一声,“有评论,说是几年前吃过,还手动点了个赞。”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踊跃响应。
楚恬向来对自家饭店的出品信心十足,来过的客户就没有不捧着肚子离开的,否则也不会提利润的第一步就直接抓宣传。
这些做媒体的人脉宽广自带宣传功能,比先前的口口相传肯定有效得多,说不定还能搭上别的合作资源。
作为东道主,楚恬一整晚都没沾过椅子,照顾完这桌又去惹那桌哈哈大笑,七八桌的客人愣是被她服务得周到又妥帖。
这是她擅长的场合。
只是迎来送往间总免不了觥筹交错,但今晚她是乐意的,因为这一顿饭过后就能够继续跟凌飞保持断绝来往的状态。
在某个转身摇晃的空隙,楚恬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幽远目光,又或许不是她敏锐,只是这样的瞬间太多了。
不同于前两天的风衣打扮,今天的凌飞着了一身更正式的黑色西装,可不会让人觉得沉闷,反而在肃厉中透着几分张扬。
他说话并不多,但并不妨碍节目组的制片人在他旁边侃侃而谈,时不时还有其他人迎上来敬几杯酒。
楚恬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浮着脚底在其他桌转了一圈,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桌上的白酒酒瓶给自己满上,便诚意十足地迎向主桌的众人。
“这一杯是我敬大家的,这两天辛苦节目组各位老师,以后小店要是红火起来,那就是沾了大家的光。”
“楚老板客气了,你给我们节目提供了这么好的素材跟场地,回头我们一定好好剪辑好好制作。”
“那我先谢谢各位,口说无凭,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罢,楚恬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还将杯子在空中倒扣一下,立刻引得满席宾客的热烈喝彩。
这么好的气氛自然不能扫兴,她立马再次端起桌上的酒瓶,不稍片刻,掌心大小的玻璃杯便立刻满上透明醇厚的液体。
下一秒!
握住酒杯的双手堪堪举起就被压回了桌面,指腹还沾着酒精溢出的清凉,触觉与温热都已抽空,大庭广众却无人察觉。
“感冒还喝这么多?”
低沉的嗓音透着某种漫不经心,然而这样掐头去尾没有称呼的一句话,在清一色的“楚老板”中间实在娴熟得过于突兀。
楚恬本来好不容易被酒意热得鼻息通常,瞬间就再次堵塞回去,连同大脑也跟着混沌了起来。
这就是她讨厌喝酒的原因,一上头就免不了丑态百出。所以她最高兴自己喝酒从来不上脸,推杯换盏中总能给人以乐在其中的错觉。
但她此时倒宁愿上脸。
这样她就能大摇大摆地糊弄过所有人,尤其是旁边不知哪个不识时务的追问:“凌总,跟楚老板认识啊?”
“老邻居。”
“前女友。”
楚恬耳聪嘴快地抢答成功,奈何浓稠的醉意已经发作到嗓子,偏偏另一个回答铿锵有力得过分,竟生生压过了她的声音。
一如既往地强势。
若说她的回答中规中矩得一览而尽,那么凌飞就答案就是投在沙漠上的地雷,嘭地炸出一阵沙尘风暴,迷得谁都睁不开眼。
电光火石间,她甚至怀疑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反击自己昨天在包厢给的那么一刺,所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掰开这段陈旧的关系。
还是同场出现了三天后的散伙宴上。
看客们也相当给面子,当即开启了静音模式。全场一片鸦默雀静,唯有两两随便配对的眼神在交错中发出滋滋火光。
少顷,楚恬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向来能够一把就将自己推上场:“嗨,说起来,都好多年没有联系了。”
她故意将语气拖得绵长又感慨,仿佛此去经年,所谓的旧情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如今只不过是被不经意地翻了出来。
众人只见过她爽朗明快的一面,自然不疑有它。更何况另一个当事人已经另谋话题,丝毫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
“能碰上就是缘分嘛。”不识时务的终于想起来打个圆场。
宴席很快恢复热闹。
但效果立竿见影,且不论这个“前女友”到底怎么个“前”法,但座上宾要念旧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宴席的后半场再没有一个人敢劝酒,那杯酒被楚恬夺回来又绕场转了一圈,愣是只受了点皮肉伤。
“老板,今晚喝了这么多久,真的不用送你回家?”
“没事,我再歇两分钟,确定节目组的人都送到酒店了就走。”
“其他门窗都锁好了,你记得锁大门哦。”
“知道啦,赶紧下班!”
楚恬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抵在椅背上,口齿清晰地跟伙计们逐一道别,又挥了挥手催促他们安心离开。
节目组的人已经全部散清,她缓了缓神掏出手机,朋友圈已经被千篇一律的图文刷了屏,都是给她捧场跟宣传饭店的。
她百无聊赖地上下划动着指尖,很快就索然无味地将手机塞回口袋,出神了片刻,撑着椅背站起身来。
哗啦啦!
一股拉力猛地拽向卷闸,门页一节一节地铺开成一道屏障,金属互相碰撞与摩擦,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阔的停车平地。
楚恬蹲下身来锁门。夜风忽而变得汹涌,卷起她的发梢全糊到脸上,纤细的身躯蜷缩在地上更显得寒风的威力不可抵挡。
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不多会。
一抹虚无的温热划过脸颊,楚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还是让对方成功拨开了她纷飞的长发,视野瞬间清晰。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得她能够看见对方笼罩在夜色下的幽深眼眸,看到那里往深处又沉了一沉,却依旧深不见底。
“你喝了很多酒。”他低声说道。
“所以呢?”她反问回去。
“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家很近,步行只要四分钟。”
楚恬刻意将时间描述得精确,仿佛这是对方并不知晓的陌生事,仿佛那条沿河小径从来没映过两人并肩齐行的影子。
倔强的对峙中。
她瞥向左前方的角落,地上的烟头闪烁着明亮的红色光芒,可惜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转为奄奄一息并迅速走向湮灭。
刚刚的宴席上,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愣是送不出一根烟,哪曾想对方在散席一个人待着就能犯起烟瘾来。
风很快也静止下来。
鼻息交错中,楚恬能够清晰地闻到漫延在空气中的酒气,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唯一可知的是它浓重到呛人。
凌飞是从小城市一步步厮杀出去的,纵使今晚被奉为无可争议的上宾,在酒席上依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拂掉谁的面子的。
他的性格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点一时三刻的虚荣与被迎合,一丝一毫都撼动不了事业版图在他心中的崇高地位,理性从来都强势地占据着唯一主导。
思及此处,楚恬猛地偏过头去,胸膛的起伏让她轻易地攫取到外界的空气,大脑在寒意的入侵下迅速清醒起来。
凌飞却并不放过她,上一秒刚刚察觉她的意图,下一秒就横腰一揽将她的呼吸埋进自己的怀抱,容不得半分拒绝。
“阿恬,你当真要跟我生分?”
他的声音噙着一抹颤抖,生怕对方领会得不够真切,又急不可耐地将指尖抚上她裸露的脖颈,彷佛从席间到现在早已忍无可忍。
耳后的肌肤被触及。
楚恬不受控制地一颤,抵在凌飞胸膛的手掌瞬间无法动弹,惹得对方得逞地笑出了声,洒下来的呼吸瞬间更加滚烫。
“阿恬,我们不要怄气了好不好!”他的声音极尽温柔。
“为什么搞出这么多动静?”
“……”
“劝退与我喝酒的人、送姜茶、赞助节目、给柑园航拍,就连导演都恰到好处的高效又对我性子。”
楚恬一样一样地数着,桩桩件件,霎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在清点罪状,还是再一次沦为凌飞的说客。
她安分地埋在他的胸膛,翻飞的西装领口拦截了寒风的呼啸,与此同时也遮住了所有的光线,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她缓缓闭上双眼:“为什么这么做?”
“为你,需要理由吗?”
“我问,为什么这么做?”她的声音强硬了几分。
“……”他沉默了下来。
“我来替你回答好了,因为你能待在新市的时间不多,因为你明天就要回南城,因为公司的事情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随着话音落尽,横在中间的手臂一用力,楚恬成功从凌飞的怀抱挣脱出来,绷直了伸长的胳膊将两人抵在不能靠近的距离。
可对方的态度同样强势,宽厚的大手紧紧攥住她未逃离的左手,就锁在胸膛的位置,心跳贴着单薄的衬衫畅通无阻地传递着。
一下又一下。
一连串的动作叫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但他又固执地锚定回原位,垂着醉醺醺的眼眸一副立定挨打的乖觉样。
这些年凌飞始终宣称自己有女朋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强势在这段关系中起决定作用,今晚的“前女友”已是罕见的让步。
可楚恬同样清楚这是他的伎俩之一,正如此刻被他紧紧攥住的手,换作从前,她早就使劲拽出来再狠狠甩到他身上。
接着他就能够理直气壮地耍赖,装疼装受伤,逮住她心软的豁口长驱直入,而这恰恰是她最无法接受的……手段。
她知道他对自己很好,可一旦确定里面掺了杂质,就等同于确定它可以随时撤回。那么好不好就不重要了,至少于她而言就是。
况且栽过跟头就该学聪明。
“凌飞,”她冷冷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梗直脖子逼迫自己直视对方,“如果你只能在富余的时候爱我一下,那我也没这么不值钱。”
话毕,她转身离去,不给他一点点纠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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