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serotinal—13

夜色下,广济路的街道上鲜少有人的身影,枯叶在脚下发出咔嚓的脆响。

徐年站在路灯下,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头顶,像是给男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萤火。

屏幕上弹出的那条消息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悬停在屏幕上的手指怎么也敲不下拒绝的话语,正当他犹豫不决时。

新的邮件消息又一次弹出——

陌生人:这个月利息呢?

……

偏厅里,陈叙白低头看着徐年发来的拒绝消息,周身的空气都好似被凝结一般。

就连一向不善于察言观色的蒋政都看出来陈叙白被拒绝了。

他伸手夺回自己的手机,扫了两眼,看到了徐年的拒绝消息。

连着两次拒绝。

蒋政有些纳闷地问:“你什么时候和徐年这么熟了?”

陈叙白没有说话,蹙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酒精的后劲上来,压根懒得理蒋政。

见从陈叙白口中问不出什么,蒋政无所谓地耸耸肩,站起身靠在栏杆处,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那抹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如他那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上位者的好奇。

陈叙白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频频碰壁,明明徐年那夜在山顶上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不似作假,但后来的接触却像隔着屏障。

他没由来地心烦胸闷,拿起车钥匙朝门口走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蒋政微微挑眉,提醒道:“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陈叙白没有回头,拿着车钥匙背对着蒋政挥了挥手。

s市的夜很安静,尤其是在偏离市中心的街道上。

一辆低调的奔驰行驶在路面,可如果路过的行人定睛一看,便会发现极其高调的车牌号。

那是一辆有着五个八车牌号的奔驰。

前排开车的梁叔从后视镜看向后排,只见自家少爷正撑着头靠在窗边,像是在吹风。

梁叔作为陈老爷子的心腹,自然也会出席这次的宴会,也是陈老爷子指派他来替少爷开车的。

“少爷,您想去哪里?”梁叔试探性开口。

作为看着陈叙白长大的人,梁叔知道他忍受了很多普通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

即使如今的陈叙白已经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是在梁叔眼中——他似乎还是那个在雨夜一边哭泣一边奔跑的小孩。

陈叙白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的场景,似乎在寻找着脑海中某些画面的痕迹。

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

“梁叔,您随便开开吧。”陈叙白缓缓低头。

梁叔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叙白,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少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陈叙白沉默了一瞬,“没有。”

见陈叙白不欲多说,梁叔也识相地没有再开口。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行驶,最终在路过一个公交车站时,梁叔忽然咦了一声。

“这么晚了,公交应该停运了吧?”

陈叙白闻言看去,在亮起的广告牌下,他看见了正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熟悉身影。

对方似乎刚刚奔跑过,胸前的衣领微微湿透,身上的背包沉甸甸的。

他胸脯剧烈起伏,在抬起头时,脸上满是可惜的表情,整个人似乎与照片上的身影重叠起来,但却又显得那么落寞。

更多的是狼狈。

梁叔通过后视镜看清了陈叙白的表情,他意外地看向车站的那个身影,缓缓停下了车。

一阵凉风吹过,徐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转头的一瞬,与后座的陈叙白对视。

像是一阵秋风,轻轻拂去了陈叙白心中的烦闷。

徐年在这里见到陈叙白也有些意外,他看了眼公交站台,又看了看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陈叙白。

大脑还在放空的时候,他的眼睛率先明亮了起来。

“陈叙白?”

徐年站直身子,扣着肩带的手无意识收紧,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徐年看向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一只看见肉骨头的小狗。

陈叙白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忍不住轻勾着唇瓣,推开车门站在了徐年身边。

“怎么一个人在这?”陈叙白比徐年高了半个脑袋,此时需要微微垂眸才能对上徐年的眼睛。

秋风带着萧瑟的寒意,似乎已经送来了冬的气息。徐年缓缓眨了眨眼,将背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

他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有些局促地轻声说:“刚刚兼职回来。”

“没赶上公交?”陈叙白一眼便看出了徐年的不安。

他不着痕迹地继续聊了下去,靠坐在公交站台上,突然又有些想抽烟。

在寂静的夜里,整个街道上只有路灯和零星的几家店铺还开着门,晚风吹拂过脸庞,陈叙白将头靠在广告牌上,闭上了眼睛。

久违地放松。

徐年注意到陈叙白的动作,视线终于开始变得大胆起来,“你呢?”

“你为什么在这里?”

陈叙白没有睁眼,双手抱胸:“醒酒。”

不知为何,徐年看到他的样子,一眼便注意到了男人眼下的青黑,疲倦而又憔悴。

“那你要不先坐回车里?”徐年看向停在对面马路上的车辆,轻声说:“喝酒吹太多风容易头疼。”

“是吗?徐老师不愧是徐老师。”陈叙白睁开眼。

陈叙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更加真切。

听着陈叙白打趣的话,徐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让陈叙白坐回车里。

他上前半步,“要不先上车?”

可是这一次,陈叙白的情绪却莫名其妙转变,他脸上的笑意殆尽,忽地看向徐年,眼底多了一丝控诉。

语气中是徐年从未见过的委屈。

“你在赶我吗?”

陈叙白微微仰头,看向徐年时寂寥的眸子如同漩涡,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咚咚咚——

徐年微微瞪大了眼睛,就连瞳孔都收缩了一下,像是被击中了心脏,后知后觉的热意攀上他的后颈。

“没……没有……”

徐年后退半步,想要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却见陈叙白又逼近了半步,那双漆黑寂寥的眸子像是亘古长夜。

“那你为什么老是让我上车?”陈叙白像小猫一样歪头,眼神里多出了一丝迷茫。

徐年终于意识到,陈叙白好像喝醉了。

可他看上去那么清醒,连身形都没有摇晃一丝一毫,唯独做出来的行为要比先前奇怪许多。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他几句话拉近不少。

徐年停在原地,看着暗恋多年的男人控诉的目光,他一时间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陈叙白走到他身边,声音清晰,“既然没有公交车了,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烟花?”

烟花……

和陈叙白一起。

这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徐年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分毫,等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车的后座。

车上的梁叔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徐年,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又看向自家撑头吹风的少爷。

少爷周围的一切交友都代表着陈家的风向与态度,对于眼前忽然出现的,完全陌生的年轻人,梁叔也有些不清楚了。

梁叔在思考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和老爷汇报。

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只是普通朋友。

徐年坐在真皮座椅上,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脊背挺得笔直,没有接触到后座的椅背。

他不着痕迹地捏紧着裤子,抿唇看向自己衣领口洇开的汗水,被冷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徐年害怕自己身上的气味被陈叙白闻到,于是一直紧紧靠着车门坐下,窗外的风景像是梦境中场景,起伏高低的树木像海面的波浪。

而他们此时正乘着一艘航船,行驶在一段未知目的地的旅途中。

很快,徐年便看见了一处空旷的码头。

这里没有人,没有楼房的遮挡,四周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海水独有的气味,夹杂着木板独有的潮湿霉味。

陈叙白率先推开车门下去,转过身竟然还绅士地帮徐年拉开了车门。

这个举动,让徐年有些受宠若惊。

他赶忙下车,低声道谢:“谢谢。”

四周寂静一片,丝毫没有任何烟花的踪影,徐年盯着拍打着的海水,陷入沉思。

陈叙白坐在码头的长椅上,修长的长腿微微曲起,红底皮鞋踩在木头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他转头,朝身后的徐年勾了勾手,“过来,坐这里。”陈叙白一边说一边抬起手,看向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再等十分钟。”

徐年盯着那张长椅的长度,走过去时差点被凸起的木头给绊倒。

他生怕不小心摔倒在陈叙白的面前,赶忙稳住了身形,乖巧而又听话地坐在了陈叙白的身边。

这是一张并不太大的长椅,两个成年男人并肩坐在一起的话,总归会有些肢体接触。

他感觉自己的汗似乎更多了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一旁偏了过去,尽可能地离陈叙白远。

陈叙白身上冷冽的气息,带着雪松独有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

“再挪要掉下去了吧。”

陈叙白含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带着揶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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