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小雨淅沥,寒意侵衣。
夏淑晴坐在书案前,用木头做了把小巧精细的短刀,准备派人以它为模型,一等一地打造一把称手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目前,她只知她藏有一张极为宝贵的手绢,上面的图案暗藏玄机。至于谁想杀她,她脑海中只浮现出了梁固的身影,但又不确定。
梁固老谋深算,怎会直接让太监行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夏淑晴有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危险如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只得小心。
但她又不善武功,今晚能跑这么久已是奇迹。就算朱珩给她多添些暗卫,也总有疏忽之时。
无论如何都无法叫她心安。除非朱珩留在身边。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更何况夏淑晴还需靠他恢复记忆,在和离前也要借他之手除掉梁固,还陈家清白,救出陈岳茹。
然而他将去南下赈灾,光路程便要耗时两三月。
时不我待,夏淑晴决定去找朱珩。
-
庭院中,朱珩静坐在雕花梨木书桌前,执笔写字,随着修长的手指移动,他锦袍上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如有袅袅仙气。
他的面庞白皙如雪,但表情严肃,双眸深邃,嘴唇紧闭,潜心书写。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夏淑晴撑着伞,独自一人去寻他,便看见他正闲情雅致地抒毫,晃眼间,还以为看到了位干净、满腹才学的书生。
他倒是挺有雅兴的。
这幅美人挥毫的画面颇有韵味,极其赏心悦目,夏淑晴不自觉地杵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写完慢慢一页纸后,朱珩将笔搁置案上,不徐不疾地抬眼。
他平静地开口:“可以说吧?”
夏淑晴仔细看了看,除了朱珩和羽风,还有一些花草树木,不见别人。
檐角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个不停,又聚成一团水泊。
这时,另一个嘶哑嘲哳的男声蓦地响起:“我贪恋娘娘美色……图谋不轨……”
夏淑晴上前走去,垂眸,才见地上的水滩泛着暗红色的水光,空气里弥漫着黏稠的血腥味。
而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正是行刺失败的太监,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上流淌着深褐色的泥水与血迹。他不但被砍掉了双臂,连头发也被剃掉,像被狗啃了。
那太监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夏淑晴的鞋尖,诡异地笑了一下。
夏淑晴猛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单是画面就让她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呕吐。
下一秒,一只温厚的手从后绕来,盖上她的双眼,将她往后带。
她的背靠到了朱珩硬挺的胸膛,他身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将她包裹,她闻他的气息后莫名心安。
朱珩的下巴擦过她的头顶,呼吸喷在她的发丝上,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发烧?”
他看了眼她的着装,仅套了一件对襟袄子,他低头能从她的脖子窥见她的中衣。他喉结滚动,微微蹙眉。
“我有事找你,不小心撞见……我还是等会儿再来吧。”夏淑晴耳垂红得能滴出血了。
“你身上很凉。”
朱珩就站在她身后圈住她,两人紧紧相贴,仿佛要把她镶嵌进他的身体,一刻也不分离。
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夏淑晴险些忍不住驳斥道,她快要热死了。
地上趴着的太监嘴里满是血,黏腻地挂在嘴边,那儿还有早已干了的血痂。
他连揩嘴的手都没有,却见朱珩还有闲工夫与夏淑晴卿卿我我,堪比哑巴吃黄连。
朱珩睥睨着他:“是孤的好哥哥指使你的?”
朱珩的哥哥?
大禾素来是立嫡长子为太子。夏淑晴曾听说过,当今皇帝曾宠幸过一宫女,诞下一子为皇长子朱骁迢。不久后,皇后生下朱珩。
当时皇帝和许多大臣想立朱骁迢为太子,觉得他为长子理应遵循“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制度。但也有人觉得宫女身份卑微,她的儿子无法做太子。
两派相争,朝堂辩论,众说纷纭,立储一事便搁置了一年。最终还是朱珩坐上了太子之位。
而另一位已被册封为庆王,驻守封地,未经皇帝谕旨不得擅自回京。怎会和她生出这么多瓜葛?
而且依她观察,能感觉到朱珩与朱骁迢之间积怨甚深。
她缄默不言,继续听到那太监啐了一口,奸笑起来:“你随便猜……我是因为觊觎太子妃,看她那身段……太监也想试试爽不爽,哈哈哈哈……”
满嘴污言秽语,夏淑晴被他下流的话气得手都开始发抖,若不是怕他糜烂可怖的模样,她定要破口大骂。
那太监就在她脚边,以至于他的奸笑声随风钻进她的裤腿,恶寒爬上身子,恶心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朱珩用左手圈住她,空闲的右手拔出长剑,她听见剑出鞘时是清脆“锵”响。
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朱珩用剑刺向了地上的太监,接着惨叫一下,那太监含含糊糊地,诡异地乱叫,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猜测朱珩割破了他的喉咙。
朱珩不屑道:“如果你不胡诌乱扯,孤尚可放你回去告诉皇兄,记得以后派些一流的刺客,你这样的只会浪费时间。”
地上的太监拼命挣扎,却连头都支撑不起,只能盯着朱珩的鞋发恨。
然后朱珩把桌上写满字的纸丢至他面前,嗤笑一声,对他讲:“孤已帮你写好了罪书,‘弑宫娥,劫掠财物’,有没有体面点?”
朱珩不会让外人知晓夏淑晴险些遇害之事,一是不想产生不必要的浮言浪语,二是不想打草惊蛇。
于是羽风将还在拼命挣扎的太监拖走,留下一摊血迹,撕吼声戛然而止。
夏淑晴紧张得快忘了呼吸。
以至于朱珩将手挪走,她睁眼感到世界恍惚,望着那一条长而曲折的血迹发怵。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阴冷可怖的一面。
她突然有些庆幸,之前咒骂他,还扬言要让夏家辅佐其他皇子……依朱珩与朱骁迢的敌对关系,她惊讶自己还能安然无事。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太可怕了,她必须得找个庙拜拜。
“你怕了?”
朱珩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打了个寒颤,慢吞吞道:“……没有。”
“面对刺客你临危不乱,面对我,怎么就怕得像只呆鹅。”
“我没有,我怎么会怕你。”或许夏淑晴没听出来自己话里有几分谄媚。
朱珩挑眉:“那你转过来,看着我。”
他看着她板正一动不动的身影,莫名想笑,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转……好,转过来了。”
夏淑晴视线与他的胸膛齐平,她忽然有点儿闷闷不乐。她在姑娘里也算个高的了,怎么他比她还高了那么多,上天实在不公平。
见她还这么扭捏,朱珩索性上手扳正了她的脸,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他俊朗的脸庞,高挺笔直的鼻子,勾人的唇珠,和有些玩味的眼睛猛地闯入她的眼中。他眼神直白,极具侵略性,害得她的心“突突突”跳个不停,快要不敢直视他了。
朱珩扯了扯嘴角:“这么晚不睡,等我吗?”
“……我都说了,有要事相商。”
他轻嗤一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哪次不是有要事相商。”
夏淑晴顿时又不觉得他可爱了,蹙眉不悦:“我这次是真的!”
“之前不是?”
朱珩觉得说她像呆鹅是最正确的了,一会儿呆呆的,一会儿脾气比天大。不过不管怎样,都可爱至极,他爱不释手。
“你别打岔!”
夏淑晴愈发觉得这人难以沟通,愤懑地想用手锤他的腰。
谁料一不小心劲儿使错了地方,她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臀部,发出重重的“啪”一声。她的手掌心被什么圆润的东西弹了一下,像一颗饱满的莲蓬。
空气霎时间安静了。
只剩檐角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
朱珩眼底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他咬牙:“夏淑晴,长本事了是吧?”
天呐——她刚刚竟然打了杀人不眨眼的朱珩!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她却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不过有一说一,手感竟还不错……可朱珩盯着她的表情好可怕!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夏淑晴啊,你就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吗!他可是心狠手辣的太子!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觉得道歉会有用?”
“那你想要什么?”
朱珩嘴角轻挑:“让我还回来。”
让他还回来,意思是他也打一下她的臀部吗?
夏淑晴的脸还被他捏着,跑不掉,便连忙捂住自己,惊愕地看他,“不行!你那样轻薄无礼!”
朱珩气极反笑:“你打我就行,怎的,娘娘金尊玉体又碰不得了?太有失公允了。”
夏淑晴心想,他说的简直无稽之谈,无理取闹。她还有求于他,怕他真动怒了。
所以她思考了一小会儿,轻轻咬住下唇,闭上眼睛,憋的满面通红,“那你……打回来吧,但是不能太疼!”
她肤如凝脂,面上浮了一层绯红,似一颗饱满、令人垂涎三尺的桃子,他很想摘下,狠狠尝一口。
朱珩感觉体内有股燥热在翻腾,愈演愈烈,直冲乱撞,整得他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握着她脸颊的手,声音有点儿沙哑:“不是有要事相商吗?什么事。”
夏淑晴闭着眼睛,心如擂鼓,差点儿怀疑自己有心悸了。
然而想象中的阵痛没有传来,她睁眼看着朱珩,疑惑道:“你不还了?”
“先说要事。”朱珩沉声,盯着她好奇的明亮的眼眸,补充道:“下次我再还。”
夏淑晴不知道他又在胡言乱语什么,抿唇,殷切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赈灾。”
“?”
“我略懂一点工学之技,说不定能起点作用呢。我在宫里坐井观天太久了,你就带我出去吧。”
他俩好歹是夫妻,必须有难同当,怎能让她一人面对血雨腥风。虽然是她捡到的手绢招来了杀身之祸,但似乎来者是朱骁迢的势力。怎么着,他也得讲点良心,保她平安吧!
朱珩却冷声提醒:“赈灾不是去游山玩水,山路崎岖,水路艰险,饿殍遍野,还有虫鼠蛇蚁。”
这是瞧不起她吗?
夏淑晴自信满满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就带我去吧!”
朱珩挑眉:“夏淑晴,你就这么舍不得我走?”
呵呵,一切都是为了去赈灾,你说了都算。夏淑晴无语。
但她还是将嘴角上扬,谄媚地讨好他:“对,我舍不得。你难道忍心留我一人在偌大的东宫里担惊受怕吗?”
她怎么又撒娇了。
朱珩闷声:“不忍。”
她刚听清朱珩的话,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他横抱起,往寝殿走。
她惊呼一声,连忙圈住他的脖子,“等等!你干什么?”
“打了孤,自然要还回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