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危机之始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打断了魏婴和江厌离的出游计划,江厌离倒还好,魏婴的兴致则是肉眼可见的降低,整个人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他们此时恰巧正在一处屋檐下避雪,洁白纷纷而下,像羽毛一样的在空中飞舞。这景致之美本该好好观赏,可惜魏婴却没了那个心情,他有些惋惜地叹口气:“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

江厌离笑而不语,她伸出一只手,接了一点雪花于掌心,感受着那沁凉的温度慢慢在手里变得温暖。白雪飘飘,佳人如斯,她本该在赏雪景,却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幅风景。

见她如此,魏婴也不知不觉平复了心情,眼光也逐渐挪到这面前的景致上来。眼前簌簌白雪不染烟火,落在心上不知不觉化为另一副风景,想起那风景里的人,他亦是不自觉一笑,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笑容渐渐落寞。

他唇角的弧度转瞬即逝,却被恰好回头的江厌离捕捉在眼里:“阿羡,怎么了吗?”

“没什么。”魏婴笑着摇摇头,“只是看到这景这么美,有点想喝酒了而已。”

他笑容散漫,看得江厌离也不禁一笑,她抬眸望着这纷扬白雪,星星点点如飘絮,心绪慢慢绕回莲花坞。这可是初雪啊,人间最美的景致,应当和最亲的人一起分享。不知阿澄还有子轩,是不是现在也正在赏雪呢?

日渐西斜,夕阳给莲花坞披了一层柔和的纱,晚霞璀璨如火,烧燃了一方天空,红光在天边,雪色于眼前,红白两色各自晕染了属于自己的领地,构成了一副美丽的图景。

魏婴与江厌离就是在这样的天色里匆匆赶回了莲花坞,他们本想避一避雪,等雪势稍小之后再回程,谁知天公不作美,雪势竟是越来越大,冬风凛冽,他们不得不等雪停了之后才动身。

“师姐,小心啊,这路很滑的。”雪天路滑,魏婴走在江厌离前面为她开路,防止她一不小心踩到雪,要是摔跤就不好了。

“好,阿羡你也要小心些。”江厌离走在他后面,替他拂去肩背上间或的落雪。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家,远远便在家门外看见一个人影伫立,背影挺拔,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是谁?”魏婴挑挑眉,眯起眼睛看了看,脸色慢慢变得有些不太好,步伐也渐渐变得慢下来。

江厌离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步速下降,心生关怀:“阿羡可是累了?”

“没有……”魏婴笑了笑,正想说“师姐你别担心”,在门前徘徊的那个身影见到他们渐渐靠近,却是立马上前,三两步就到了他们身边,硬生生把魏婴的话打断了。

“阿离!”只见他冲到江厌离身前,伸出手替她拂了拂发间落雪,面色仍有担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子轩?”江厌离惊讶,正想问是怎么了,却见他十分自然地把手抚于她头顶,整理秀发时的轻微抚动就像一根羽毛在她心上挠痒痒似的让她心里一动,然后是心跳加速。江厌离脸一红,却没有避开他的触碰。

他俩是旁若无人的暧昧着,魏婴就不是这样了。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极差,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上前隔开两人的距离,“金子轩,你想占我师姐的便宜,是不是得先问问我这个做弟弟的?”

金子轩被他一隔,不得不退后了两步,按照往常,他已经和魏婴开怼了,魏婴也做好了反唇相讥的准备。谁知金子轩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逞口舌之快,他看了江厌离一眼,才道:“魏无羡,我有话要和你说。”

有话要和他说,眼睛却看着他师姐,这不就是在说这话他师姐听不得吗?

魏婴心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面上却不动声色,“有什么话是对我师姐不能说的吗?”

金子轩又看了江厌离一眼,面上一瞬柔和,复又坚定,“对。”他对江厌离道:“阿离,我有话想和魏无羡单独谈谈,你可不可以先回莲花坞?”

他神色坚定,倒使魏婴来了几分兴趣,他心里已然猜到了七八分,却也不明说,只道:“好。”他又对江厌离道:“师姐,我想喝你做的莲藕排骨汤,你先回去帮我炖上,好不好?”

江厌离左看了一眼魏婴,右看了一眼金子轩,两人针尖对麦芒,她亦无法从中斡旋,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得道:“那好吧,你们千万不要打起来。”

她特意强调了“不要打起来”,显然上次在云深不知处发生的事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这一次又是这两人单独待在一块,难保不会又一言不合打起来,故而江厌离有此叮嘱。

“放心吧师姐。”

“阿离,你放心。”

两人异口同声,倒使江厌离更加不放心,他们何时这么有默契过?恐怕只等她一走,他们就要动手。她再度向二人抛去一个担心的眼神,用眼神告诉他们不要打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莲花坞的大门。

目送江厌离的身影渐渐离开,魏婴嘴边的笑容也随着她一起消失,他冷了脸色,转头对金子轩道:“金子轩,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神情不虞,金子轩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略顿了顿才开口:“莲花坞里为什么会有温家的人?”

这话并不在魏婴意料之外,他挑挑眉:“你看到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金子轩心里的惊讶与疑惑顿时转化成了愤怒:“这么说,莲花坞里真的有温家余孽?”他真的希望是他自己眼花了,即使他知道这不可能,“魏无羡,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知道了云梦江氏私藏温家余党,莲花坞明天就能被那些心头愤恨难平的世家踏破了大门!”若他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景象的人,只怕莲花坞的情况明天就能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 云梦江氏才重建没有多久,又有魏婴这座人人都惧怕却也人人都想要的大山,多少人想要取而代之可都没有机会,如今有了这么明显的把柄,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还愁没有借口吗?

听他一番话,魏婴的神情好了一点,“这么说,你是担心云梦江氏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又不傻,刚刚金子轩一番话里的“那些心头愤恨难平的世家”应当也有兰陵金氏,纵然金子轩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以他兰陵金氏少主的立场,大可不必说出这番话,或许有几分是为了他师姐,但并不全是。以他的身份,他大可以直接回去向金光善打小报告,说这都是他魏无羡一个人的主意,一样可以把云梦江氏摘得干干净净,又何必大费周章来与他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呢?

金子轩明显一愣,接着才道:“……我是为了阿离。”

他这话语气明显没有之前硬了,不管是为了什么,魏婴忽然就觉得这人顺眼了很多,“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啊。”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你多虑了,我们已经想好了。”

他没明说想好了什么,金子轩却是心知肚明,他瞬间蹙起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魏无羡!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我知道啊,”魏婴无所谓一笑,“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被其他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就是被逐出仙门百家,再不济,就搭上这条命咯。”

“你!”金子轩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都红了,但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去反驳,他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姑苏听学时蓝启仁会被他一句“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气得失了雅正,提起一支笔就往他身上丢。这人分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任你劝说一百遍,统统就当听不见。

现在想想,当时先生罚他抄一千遍《礼则篇》简直是罚得太轻了!

金子轩强压下内心怒火,冷冷道:“那江澄呢?你不管他了吗?若是这纷争因你而起,他也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魏婴这个家伙看似没心没肺,可是也有软肋,毫无疑问,云梦江氏就是他的软肋,他不相信魏婴会为了几个毫无瓜葛的人而选择放弃云梦江氏,放弃他从小到大的家。

金子轩的心思,魏婴瞧得明明白白,他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道:“金子轩,我很感谢你今天特地跑来找我说的这一切,但这是我和江澄之间的事情,不必麻烦你。况且……”他眼神忽然一暖,轻微勾了勾唇,“你又焉知,软肋不会是盔甲?”

他的话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金子轩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你的意思是,难道江澄也要和你一起同仙门百家作对吗?”

作对?

魏婴忽然很想笑,只不过收容了一些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奸抢掠只是姓氏为温的老弱病残,这样就叫做同仙门百家作对吗?

如果是,那么……

他一笑,“当然。”

金子轩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魏婴这人油盐不进他知道,可他没想到,魏婴不仅油盐不进,他还不喝水!连云梦江氏都搬出来了,结果还是一意孤行,任他怎么劝说也是徒劳,他冷笑一声,“好!好!好!既然你们云梦江氏已经做好决断,我一个外人,也无需多言!”他一挥袖子,转身就进了莲花坞。

魏婴站在原地,看着漫漫雪色,忽然就有一人出现在他身旁,言语是一贯的冷淡:“怎么?和金子轩谈了之后,有什么想不开的?”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问他:“江澄,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一定要把岐山温氏的人赶尽杀绝?”他黑白分明的眸里有着明显困惑,“明明婆婆他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温情和温宁也是一样,可为什么,有人偏偏不放过他们呢?”

江澄缄默不语,他曾在金麟台的清谈会上听过许多,那些是非对错的东西太多太杂太深奥,他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可他心里清楚,面前这个家伙一定会追根究底,他想得太多,做得太多,心里自然就有了困惑。可他实在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只能略带一点无奈神色道:“不知道。”他声音略顿了顿,“你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你一向不是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既然做都做了,还纠结什么是非对错?”

听他这么一说,魏婴神色略有开怀,“你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魏无羡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自然是不怕别人怎么说的。”他笑容浅浅,但见微微苦涩,只是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他转身,同江澄一起回了莲花坞,眼角瞥过染着晚霞的天空,但见一片炽红,如火焰,如血液。他又低了低头,脚下冰雪洁白纯净,似明月,似云彩。

魏婴忽然就想起那日雨夜诀别时,他曾问过蓝湛,现在孰强孰弱,而谁又孰黑孰白?

蓝湛没有回答他,而他现在也找不到答案。

“蓝湛啊蓝湛,”他在心里想,“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

姑苏,云深不知处。

冬日已至,即便是姑苏地处江南,也难免泛出寒气,山间的风穿过竹林,摇下片片白雪,碎成粉末。蓝涣慢慢走到庭院中央,面前一座典雅居所,上书“静室”二字,而正有一人面对“静室”匾额,跪在他身旁,腰背笔直,面容沉静。

蓝涣抬手扫去那人肩上落雪,眉目中浅浅担忧:“忘机,你这又是何苦……”

蓝湛不答,眼神默默专注于几步之外的屋门,像是等待着什么,又像是思考着什么。

他不说话,不代表蓝涣不明白他的意思,皑皑白雪下了一天一夜,雪不停,他不动,时至今日。

这是一扇永远也不会再开的门,就像那个永远也不会回头的人,他在等,很固执地等,从年少到少年,从云深到云梦。

蓝涣长叹一声,他的弟弟永远都是如此执拗,自穷奇道那夜后,他便回到云深不知处翻遍了藏书阁所有的典籍,昼夜不停,一刻不歇,可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才会来到静室前,隔着一扇门,慢慢向母亲倾诉他的心事,盼望能从那根本不会存在的回应里得到一星半点的解药,解除他的困惑。

而如今,怕是他自己也想不通了……

蓝涣放下手中纸伞,撩起衣袍,双膝一曲,竟是也与蓝湛一同跪在这庭院中央,静室之前。大雪漫漫,唯此二人素衣白裳,远远瞧去,竟也是要与这银装融为一体。

“兄长……”蓝湛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眼眸微微转向他。

蓝涣笑着摇摇头,抹额银饰在冬日里更为沁凉,“忘机,我以前还没有接任家主之时,也曾以为,天下世事,千千万万,其中是非黑白,总有定数,无论好坏,总有结果,总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蓝湛微微垂眸,想起他在藏书阁翻阅过的典籍,一本又一本,却是没有一本能让他一解心中疑问,如今兄长又说起“顺其自然”,可这个“自然”又是什么样的自然呢?是大势所趋,还是人心所向?他实在无解,“兄长,世上之事,是否都有定规定法?”

若是每人每事,言行举止,皆合乎标准,世上的对错之分是否就不会那么复杂?合乎准则便是对,违背规矩便是错,一举一动,条理清晰,如此是否可避免世事纷争?

但这样一来,世上的人、事、物,最终都会只有一条路可走,每个人都走一样的路,是否又与他们自身的信念相悖?若是如此,又该如何分说与选择呢?

他不知,神色也已渐渐迷惘,蓝涣见此淡淡一笑,又道:“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世上之事,远没有典籍中描述得那样简单。世上之事千千万,却没有一条准则能够给每一件事判定是非对错,事不相同,准则亦不同,故而世无定法,只在于,”他敲了敲自己的胸膛,“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即是所念正道,无需刻意强求,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见蓝湛神色依旧,蓝涣并不再多说,他知道,以蓝湛聪颖天资,总会想明白的,他只需要在这里陪着他就好。

山风凛凛而过,静室仍是如同名字一样的安静,那两兄弟就直挺挺地跪在门外,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看着云深不知处渐渐点上烛火,又看着烛火慢慢熄灭,再看着夜空逐渐变亮。

在他们看不到的背后,但见庭院外也有一人直挺挺地站着,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亮,大雪未止,他们未起,他亦未走。

我回来啦!

今天看到新闻,大连又多了4例新增,还是无症状感染,秋冬季又容易生病,不管在哪里的朋友都要小心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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