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一片打的打，杀的杀，不知有多少人命葬送在这个夜里，再也没办法看到明天太阳的升起，无数支箭羽向魏婴袭来，却都被他陈情一曲尽数挡在黑气之外。

清风明月黑夜，独他一人立于高处，气定神闲，众人看他波澜不惊，再看自己狼狈不堪，心中莫名就更加愤恨——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站的这么高？凭什么你可以站在高处坐山观虎斗自己却不惹一身腥？凭什么你动动手指头就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凭什么？魏无羡！我要杀了你！”有一声愤怒的大吼炸开，然而不久便淹没在人群里，有人见此更想冲上前，不管前方是何等阻碍，视野里清晰的目标只有一个——

“魏无羡！”刀剑无眼，只那三个字出口后，他便再也说不了话了。

总有人前赴后继，以为自己会是最了不起的那一个，然而事实也总是证明，最自以为了不起的，往往是最快输的。

风里的血腥味很重，魏婴以为经过射日之征的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的，比这再多的人他也杀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有很想吐的感觉。

这种感觉，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魏婴喉间一动，努力将这股突如其来又不知名的恶心感咽下去，他下意识还要再吹奏陈情，却发现他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就在这时，一道琴音传来，泠泠若泉，化开他心头不适，魏婴不由得一怔，抬首往琴声的方向看去。

江澄的注意力也被那道琴声吸引了去，却苦于战斗不能抽身，只在心底暗暗惊讶：“蓝湛？他怎么来了？”

天边有一人慢慢落下，白衣胜雪神情冷淡，只一双眸中有担忧流露。他身前悬浮着一把琴，刚刚的琴声便是出自这里。

见他落在房顶，只与自己隔着几步路，魏婴索性也放弃了吹奏陈情，转而对他道：“蓝湛，你来啦。”他目光落在他指尖，指下琴弦紧凝如冰，他不由微微勾唇，道：“你从前就应该知道，清心音对我没用。”

魏婴神情自若，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蓝湛神色不变，手一挥便将忘机琴收回乾坤袋中。

底下厮杀声与叫喊声连成一片，魏婴听在耳里，唇角轻轻弯起一个弧度，道：“蓝湛，我就知道，我们终有一天，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

蓝湛默然，却没有要与他动手的意思，魏婴见他沉默，知他不愿意与他刀剑相向，可这一场仗，本就避无可避，若能死在他剑下，也算死得其所了。他一转陈情，又开始吹奏起来。

竟是他先发动了攻击……

蓝湛抬眼，那人正在吹笛，无数黑气应召而来，直直朝他冲过来。他一跳，躲开那些黑气，避尘顺势出鞘，剑尖也直直冲向魏婴。

面对近在咫尺的攻击，魏婴毫不畏惧，心神微动，那些应他召唤而来的黑气立刻挡在避尘前面，组成一道坚固的墙，牢牢将他护在后面。

避尘陷入与怨灵的纠缠之中，但蓝湛并没有急着摆脱，他紧盯魏婴神色，急切道：“魏婴，快停下来吧！”

然而他的呼唤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蓝湛紧盯魏婴的眸，心中几许悲哀几许惊惶，交错浮现。

这双眼睛，还是他认识的魏婴吗……

“魏婴！快停下！”

魏婴的指尖仍在陈情上抚动，曲调不停，黑气扩散的范围越发宽广，在人群中穿梭来去，不分对象，凡游荡之处生物必死无疑，砍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越来越强烈，避尘与黑气之盾的缠斗还在继续，蓝湛手中的这把剑开始强烈的颤抖，足以说明这些怨灵的实力不容小觑。

此刻蓝湛整个身体腾空向前，唯一支撑点只有避尘与黑气之盾的交接处，眼见从魏婴身上逸出的黑气越来越多，他脸上万年不变的冰终于被打破。蓝湛稍稍用力，那盾上丝丝缕缕的黑气便直朝他扑过来，见状他又在空中连续几个横向翻滚，同时手执避尘又砍又杀，那无处不在的怨灵才没有能近他身分毫。

那些怨灵并不打算放他一马，空中攻击连续失败后，见蓝湛着地，又集结成团猛地向前，然而蓝湛早有准备，他身子用力向后一靠，看着那团黑色雾气擦着他的脸飞过，靠近之时，饶是蓝湛，也不免被那些怨灵身上的阴气激得心里一惊，像是从骨头渗出来的冷，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不再犹豫，起身向前一扑，魏婴看出了他的意图，连忙后退两步，然而还是敌不过蓝湛眼疾手快，他长指一钩，借势在空中一个翻滚向后，顷刻间便拉开了与魏婴的距离。

笛声戛然而止。

四周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默，然后有一声大喊爆裂开：“阿宁——”

声音是从莲花坞里传出来的，蓝湛下意识侧过半边脸去看，却只看到一片残影从他眼前掠过。

那残影速度极快，三两下便冲入战场，正在砍杀的人群见他没有武器，便又一窝蜂围上来，但奇怪的是，那人虽然手无寸铁只凭赤手空拳格挡攻击，可拳拳到肉，伤害十分可观。更重要的是，他对别人的攻击完全视若无物，刀光剑影于他没有半点作用，不见受伤也不见流血，简直就像……

一座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

霎时，众人心中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多了几分恐惧，更多人蜂拥而来，将他团团围住，企图将他打倒。可这么做，不但没有用，反而使那人杀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只是几个弹指，便不知又有几人失去性命。

战场上风云瞬息万变皆逃不过蓝湛眼底，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片残影的身份：“温宁……？”

心底隐隐约约有不好预感，他立刻看向魏婴，几乎是在他看过去的下一秒，眼前景象令人胆战心惊：“魏婴！”

这声呼喊短促而惊诧，也不大声，可以说是被淹没在人群厮杀声中，可不知怎么，江澄的耳朵好死不死就捕捉到了这句“魏婴”，听这口气，貌似不是什么好事。

温宁的突然出现吸引了很大一部分火力，江澄三两下把面前的敌人清理干净，示意身旁江家弟子注意，这才回过头去看，但莲花坞的顶上哪还有那一黑一白二人身影？

天地朗朗，明月皎洁，那两人曾经站立对峙过的地方，此刻是空空如也，好像从来没有人上去过。

江澄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蓝湛那声“魏婴”让他心里没由来地有些担忧与恐惧。蓝湛是什么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流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失了冷静大喊出声？

“魏无羡……”

江澄瞳孔微微放大，心底一丝焦灼蔓延出来。

……

乐陵，蓬莱阁，某一间书房。

本该好好束之高阁的珍贵古籍此刻散落一地，破坏了原本古韵甚浓的书香气息，地上还零零散散地有几只碎瓷片，更加凌乱不堪。

这间屋子本就鲜少有人出入，寂静在所难免，忽然有“嘀嗒”一声，像是水滴掉在地面，本是极轻极微的动静，却因为极度的安静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接一下，每一滴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夜深人静，浓浓的铁锈味开始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扩散。

一缕殷红从手腕上坠下，恰好打在一本书上，模糊了原本的字迹，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慢吞吞的呼吸声，恰好也因这一呼一吸太过清浅，朦朦胧胧听着像是谁在压抑地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间屋子里的灯始终没有熄灭，只有“嘀嗒”“嘀嗒”的声音一直不停，像是在计时，又像是警示，从头到尾，里面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

千里之外，云梦，莲花坞。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温宁有如破竹之势般在战场横冲直撞，手下亡命之魂不知凡几，血腥味似乎是刺激他杀性的良药，砍得越多杀得越多，他反而越发兴奋，兴奋到攻击已经不分敌我，不仅姚宗主等人的围剿队伍在他手上吃了亏，就连正在英勇战斗的江家弟子也不得不提防这个鬼面杀神什么时候会来给自己背后一刀。

战斗一旦分了心，攻击力就会大幅下降，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长，有一方便会渐渐露出败势。本来有温宁的加入，胜利的天平已经稍稍向云梦江氏倾斜，但也正因为他不分敌我的攻击让江家弟子分心，攻击力大打折扣。江氏弟子注意到的事情，另一方当然也注意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没有人再去纠缠着温宁，而是把攻击对象又放回弟子们身上。

而温宁的攻击虽然快准狠，但不分对象，死在他手上的有今夜围剿莲花坞之人，也有无辜送命的江氏弟子，姚宗主一方显然是舍弃了一部分人就为了拖江氏下水，云梦江氏才刚重振不久，实力尚存但也被削弱不少，眼下这些战斗的弟子已是云梦江氏能拿出来的精英了，却就这样命丧黄泉……宁可己方折损也要让云梦江氏受创，不得不说，真是好心计。

紫电在黑夜打出凌厉的光，映出江澄比冰还冷的眼眸。他盯了一眼远处见人就杀的温宁，须臾之间决断已定，大喊一声道：“掩护我！”

原本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弟子因为刚刚战场的情势转变此刻四散分布，他们闻言便半退半杀地聚在江澄周边，手中招式更猛烈三分，有着他们的抵挡，江澄压力小了不少。他一边退一边打，慢慢地就到了莲花坞门前。大门口是必守之地，江澄在那里安排的江家弟子也最多，弟子们便缠斗得越发狠厉，而江澄则趁着你来我往打来打去的混乱之际，一个转身，走进了莲花坞。

我发现我真的不擅长写打架场面啊……但是又特别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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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