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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一同

与她面对面坐着的人正是金光瑶。

金光瑶笑容温和，似乎神色中还带着一丝“果然是你”的笃定，他没说“好巧”之类的客套话，只是道：“方才远远瞥见一眼，我觉得那身形很像你，但又不敢确定，这才贸然过来看一眼。唐突秦姑娘了。”

他的言辞仍旧周全得让人熟悉，阿愫克制着自己想要起身就走的念头，也同他客套起来：“金公子言重了。此处本属公众之地，金公子进来休息，找个地方落座再正常不过，何来‘唐突’一说呢？”

阿愫一边说着，一边才想到此处是茶棚，她在这坐了许久却未唤过小二，店家也没说什么，心下不由自惭。想到了这件事，倒使她将同金光瑶相处的不自在暂时抛却脑后了。阿愫连忙叫了一声小二，小二闻言从里间赶出来，今日不知为何，从清晨起便门可罗雀，他一时无事，便进去躲懒了，未想到竟有客人上门。

小二挂着笑，殷勤道：“二位贵客，可想要些什么？”他一眼便看出二人穿着不俗气质出众，心下明白这两位并非普通人家出身，故而用了“贵客”二字。

阿愫想了想，又问：“这里最好的茶是什么？”

小二忙道：“上好的是‘天山云芽’，稍次一些的是‘碧湖龙井’。姑娘想要哪种？”小二虽知这二人看起来绝非差钱的主儿，但怕万一，也给客人留个面子，还是报了上好与次好两种品类。

阿愫微微点头，“就天山云芽吧，一……”她一顿，看看对面不曾说话的金光瑶，斟酌了一下言语，“金公子呢？”

金光瑶只是看着她，对小二道：“我同这位姑娘一样。”他想了想，又让小二加了几样点心，末了叮嘱道：“做得干净些，有劳。”他话音落下，给小二递过半吊钱。

小二忙接过道谢，自去里间忙活了。阿愫神色不变，方才金光瑶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几样点心做法并不复杂，有她爱吃的也有她不爱吃的，她现下生怕金光瑶再同前世一般看上她，故而提着一颗心听他吩咐小二，就怕那些东西都是她喜欢的——这样的心思简直不能再明了了。

听完他吩咐，阿愫悬着的心才平稳落地。然而她却忘了一件事，她这辈子才同“金光瑶”见过寥寥几面，连深交都未曾，便是“金光瑶”再如何聪明，又从哪里得知她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呢？

便是全点了，他只说自己不知便是了。这样欲盖弥彰的心思，若有知情的旁观者，当然也觉得不能再明了了；可惜阿愫是当局者迷，她一心只想与金光瑶扯开关系，哪还记着是前世的金光瑶还是今生的金光瑶。

阿愫虽面色不变，然而金光瑶最知她心思不过，一下便知她此刻心里正想着还好这些糕点不都是她爱吃的，不然他是不是又看上她了云云。

说实话，金光瑶便是想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的。他叫这些点心，若都是她爱吃的，难免会让她多想。金光瑶可以肯定，她绝对会因这件事怀疑他也是重生之人。因为阿愫细细琢磨便会明白最要紧的事——他们只是见面之缘，“他”绝对无从得知她喜爱的点心。若说是“巧合”，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让他点的每一样点心都是她爱吃的呢？以阿愫的个性，绝对会从自身出发去判断，她重新来过了，会不会金光瑶也重来一次了？

对金光瑶来说，他不需要阿愫肯定的回答，因为只要阿愫一旦怀疑了这件事，无论“他”是不是，她都会对他敬而远之，待他比现在的疏离还要再疏离。他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所以，恰到好处的私心就够了。即便他是忍不住想要逗她，可也至少不能吓到她。

金光瑶微微一笑，见她神情不自在，主动挑起话题道：“秦姑娘若是要回乐陵，此行似乎并不途经通山。”

阿愫一愣，又听金光瑶接着道：“不过听闻通山富水湖湖景甚美，虽不至天下闻名，但在云梦一带也是小有名气。想来秦姑娘许是听闻此事，这才……”

他言语未尽，意思却已足够明显。阿愫默然，这人的嘴上功夫还是厉害，先提出那样私人的疑问，然后意识到不妥当，再给她找台阶下。

阿愫却未应声，只是礼貌一笑，恰巧此时茶水与点心送到，她只慢慢喝了一口茶，而后才道：“自是如此。金公子想必也是因此而来的吧？”

她其实一开始并不很想顺着他的台阶下，是他自己非要猜测她的行踪的，她又为什么非要顺着她的话说呢？

但又转念一想，以金光瑶的性格，应当只是随口一说，他这人心思又重，不应反而会让他多想，况且他主动搭话，她却不搭理，面子上谁也过不去，因此才沉默了一会，方才回答。

金光瑶却不知阿愫想了这许多，他推了一碟她爱吃的点心至她跟前，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在下本也有这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致，只是此行尚算陪客，再美的景致恐怕也只有下次才有时间欣赏了。”

阿愫闻言惊讶，却不急着开口询问，左右那是金光瑶的事，她不想涉及太多。她想了想，道：“那祝金公子一路顺风。”

金光瑶一笑算是回应，端起茶杯作品茗状，心底却在想的是：“也不知这茶，阿愫喝不喝得惯……”

他素知他的阿愫是个娇生惯养的姑娘，这茶虽叫“天山云芽”，然而想想便知，天山距此路途遥远，上等的天山云芽更是年产稀少，怎么会“沦落”至连路边的茶棚都能拿出来卖呢？想必她也是知道，借此关照茶棚的生意罢了。

正当二人都不说话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敛芳尊，我家宗主请您进岛。”

这声音将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阿愫抬眼一看，见那人身着紫衣，衣上有浅浅的九瓣莲花纹，低着头，模样恭敬，一看便知乃云梦江氏中人。听他言语，是来找金光瑶的。

“我家宗主？”阿愫细细一想，暗惊道：“江澄江宗主？他和金光瑶一起来洛氏了？”

她刚在心底想着，金光瑶便已经开口：“好，我即刻前去。”他看向阿愫，脸上是抱歉的笑，“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失陪了，秦姑娘莫怪。”他又招来小二付了茶钱，又向阿愫告了一回罪，起身便要离开。

阿愫心知他们是为了那“晓星尘与宋岚”而来，事关己身，她本该躲远，但她打听不到洛氏的消息，心中本就焦急，况且她没有把握金光瑶这一去通山洛氏会不会真的认出那假冒者的身份，跟着他，她或许能做到随机应变。眼下见金光瑶要走，阿愫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道：“等等……”

金光瑶一愣，又见阿愫跟着他起身，有些殷切地道：“我……我听说富水湖湖心岛的风景很美，但是洛府府邸位于岛上，一直不能上去看看。金公子若是要进岛，可否允许我随行……？”

见金光瑶不回答，阿愫担心他不同意，连忙又道：“金公子若有要事，可不必关照我，我自便就是。我……我不会打扰你的……”

话已至此，她已是把能想到的话全说出来了，心下忐忑着，仔细去看金光瑶的神色。

金光瑶心底微讶，自这一世，阿愫从未对他有如此积极的模样，这是头一回。他虽然惊喜，却也开始有了疑问。阿愫缘何想要去通山洛氏里面？她那一番说辞他当然不会信，通山洛氏里一定有什么让她关心的。

说到通山洛氏，他此行确实是陪同江澄前来。江澄仍对那会医术的“宋岚”耿耿于怀，因此莲花坞安定下来后，一刻也不停地就往通山来，期望能从洛氏这找到什么线索。而他，则是为了调查金子轩被刺杀一事才来洛氏的。

在莲花坞时，他便找机会问过金子轩，个中细节金子轩当然不能全都记得，只与他说了他还能记住的部分，其中最让人觉得可疑的便是金子轩在遇刺时，听见“江厌离”的声音。

那一声一声“子轩”，几乎是在当时的金子轩心上划了一刀又一刀，虽然当时他绝对肯定那个有“江厌离”声音的人并非江厌离本尊，但他深夜遇刺，本就几近油尽灯枯，何况白日还与江厌离不欢而散，那三声“子轩”无疑像是催命符，激得他心神一晃，这才落水。若非如此，当时金子轩存了死志，真要硬拼，怎么也能拉上一个人陪葬的。

金光瑶着重关注了刺杀的首领拥有江厌离的声音这件事，那人必然不是江厌离，但纵然刺杀者会变声之术，若未曾同江厌离打过交道，怎么会伪装得那么像，不仅声音相似，连感情都十分的充沛，激得金子轩落水。

他又去问了江厌离，请江厌离好好回忆那段时间有没有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江厌离思来想去，并未找到什么不妥之处，只能想到她曾去通山洛氏并遇刺杀一事。

恰是这件事，才让金光瑶决定前来通山洛氏一探究竟。

江厌离曾在通山洛氏遇刺，恰巧那时有个冒牌的“晓星尘”相救，还有个冒牌的“宋岚”会医术；而通山洛氏也是江厌离这段时间唯一打过交道的陌生去处，而且她之后还带了个刺客回莲花坞，还被跑掉了。

江澄即便新官上任，莲花坞的安排也绝不至于还能让一个刺客跑掉。比起认为那刺客武功高强，金光瑶宁愿小人之心地猜测，那刺客也许是知道莲花坞的一些底细，才能如此轻松地跑掉。

诸般疑惑之下，金光瑶才决定同江澄一道来这通山洛氏探探底细。左右金麟台那边只要金子轩回去了就行，他倒是不着急。

谁承想在这又遇见了阿愫，而她也一副对通山洛氏很感兴趣的样子。之前在莲花坞时，金光瑶曾听江厌离提过，她觉得同阿愫十分面熟，仿佛曾经在哪见过。他一直找不到头绪便搁置了，而现下……他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阿愫见金光瑶久久不语，料想是她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便也打算歇了这番心思，语带歉意道：“若是不便，那打扰金公子……”

金光瑶忽然却道：“不……当然可以。”他转身对那等候的江家长随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我的朋友，”他想了想，看一眼阿愫神色，见她并未有明显变化，又继续道：“我带她一起去。”

那江家长随未动，只低头道：“敛芳尊自便，宗主只让我带您进去就是。”

听他这么说，金光瑶便知他方才的举动被江澄看得是清清楚楚。本来他二人正在富水湖边乘船进岛，谁知那些守卫都有些心不在焉，他随意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却见那“罪魁祸首”不是阿愫还能是谁？

他没怎么迟疑，当下便对江澄说还有些私事未处理，让他先行进去。他自己却是抛下这句话后便走了，为了不暴露他直接从守卫处来，他特地从旁绕了一圈，这才一点不突兀地出现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