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莲花坞静谧非常。

紫衣青年信步而行，剑袖轻袍，手压在佩剑的剑柄上，腰间还佩着那支名为陈情的笛子。

一团火红色的小狐东躲西藏，鬼鬼祟祟的尾随着他。

今日的江澄愈加沉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无喜无怒，平静的令人心惊，就像一潭死水。

花月从几个门生口中得知缘由，原来今日是老宗主和虞夫人的忌日。

花月小心翼翼的观望了一整天，江澄该做的事都做了，莲花坞的事物也照常处理，除了在祠堂对着老宗主和虞夫人的灵位跪了一整天之外，就只是沉默，如死寂般的沉默。

直至夜深，江澄拿起陈情出了书房，花月也悄悄的跟在了他身后。

许是今晚的江澄情绪不对，竟也没发现花月尾随着他。

花月跟着江澄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

正是云梦江氏的祠堂。

不知为何，祠堂的守卫总是最松懈的。

令花月费解的是，江澄没有进去，反而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躲在了祠堂内看不到的死角里。

只见祠堂内跪着两个男子。

左侧的男子一身黑衣，身形纤长，神采飞扬、明俊逼人，他身旁的男子一身白衣，束着抹额，飘带在身后随发轻扬，面庞白皙如玉，俊极雅极，在月光之下，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两人般配至极。

那一瞬间，花月心里闪过如此荒唐的念头，下一秒，便摇了摇头，明明是两个男子，怎能用般配来形容，糊涂糊涂！

余光瞥见江澄面色阴沉，指骨瞬间攥得发白，紧紧盯着黑衣男子的背影，目光如炬，似是要将他射穿。

此时的他，虽然在竭力压制多余的表情，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

竟让人难以判断，到底是咬牙切齿，是恨入骨髓，还是……欣喜若狂。

“江叔叔，虞夫人，我又带蓝湛来看你们了。”说着，他们各自奉着三支香，跪在排排灵位之前，一起对着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名字俯首拜下。

一次，两次，三次，魏无羡道：“好了。”然后才直起身，郑重其事的将线香插到铜鼎中，转过身对蓝忘机说道：

“蓝湛，我们快离开吧，要是让江澄发现了……”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二人心照不宣，江澄是绝不会容许他来祠堂拜祭的，要是被发现，免不了一顿争执，他不想如此。

魏无羡不禁苦笑，何时起，他和江澄之间已生疏至此，这个本来他心心念念想回来的地方，他一直以为的家，已经不再属于他，甚至容不下他。

江澄和他之间的裂痕太深，以至于再也无法弥补。

蓝忘机没说什么，安慰性的拍了拍他。

花月听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任谁能够想到，堂堂云梦江氏宗主，会在这祠堂听墙角，还颇有点……乐此不疲的意味。

祠堂内的二人想必也绝不会料到他们早已暴露在江澄的眼皮子底下。

听黑衣男子唤白衣男子为蓝湛，难不成便是那些门生私下议论的主人公，含光君和夷陵老祖。

思及此，花月下意识的向江澄看去，他依旧还是那副表情，听到魏无羡说要离开的时候，面色才微微一变，却是更加阴沉了。

想到江澄这几日的反常，醉酒后的脆弱，自责以及懊悔，尽管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花月也不愿看到如此丧气的江澄。

明明就是希望人家能够回来，偏偏开不了这个口，死鸭子嘴硬！

不过凭着这毒舌的功夫，说出来的也不能是什么好话罢了。

诶，所以说，这个时候拥有一个贴心的灵宠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正准备离开，只听到几声尖利的叫声。

“唧唧！唧唧！唧唧！”

花月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叫，就被江澄一把提了起来，捂住了嘴。

这声音对于修士来说还是容易察觉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着江澄的藏身之处靠近。

出人意料的是，阴影处，站着的是江澄，不……是抱着一只狐狸的江澄。

三人一狐就这样诡异的对峙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澄，想不到你新养了只狐狸啊！”魏无羡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江澄只丢给他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冷笑一声，不欲多言。

魏无羡尴尬的笑笑，自顾自的说下去：“这狐狸还是红色的，倒是可爱！”然后便伸手欲摸。

“啪！”

江澄下意识的将他的手狠狠拍开，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友好，魏无羡勉强扯出个僵硬的笑“我和蓝湛便不再打扰了，江澄……你早些休息。”

眼看着魏无羡和蓝湛就要离开，花月却只能“唧唧”叫个不停，心急如焚，全身灵力涌动汇聚一处，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刺得另外三人睁不开眼。

待到红光褪去，只见一袭烟红色罗裙的少女，她梳着斜斜的堕马髻，肤光胜雪，五官玲珑秀美，美目如盈着一弯秋泓，轻轻瞧上谁一眼，怕是要将那人的魂儿给勾了去。

三人已经被这动静弄傻了。

江澄表情呆滞，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灵宠为何会突然变成人这个事实，以至于连花月还在他怀里靠着都浑然未觉。

感觉到江澄的僵硬，花月恶趣味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满的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出问题了，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还拉着蓝湛反复确认，最终不得不承认江澄怀里的小狐狸变成了一个貌美少女，并且江澄这个万年单身此时还在抱着人家。

感受到少女软弱无骨的手紧贴在颈后的肌肤，从未与女子有过多接触的江澄闹了个大红脸，全身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慌乱的放下双手。

花月毫无防备，差点被脸朝下摔个正着，还好紧紧攥住了江澄的衣襟，才不至于毁了自己这张脸。

不禁埋怨道：“江澄你干嘛！差点摔死我，不能先提个醒嘛？！人家是个狐狸你就抱着宠着，变成人就不爱我不要我了！”声音娇娇柔柔的，似出谷黄鹂，颇有些撒娇的味道。

江澄从未遇见过女孩子撒娇的情况，整个人不知所措，就连魏无羡也顾不上了。

魏无羡此时整个人倚在蓝忘机身上，不慌不忙的看戏，默默地当起了吃瓜群众，蓝忘机则极为纵容的调整站姿，好让他靠的更舒服。

江澄憋了半天，才声音颤抖吐出一句：“你……你是花月？”

花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当然了，我就是你的灵宠花月啊，只不过之前受伤比较重，灵气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如今灵气充足，自然可以化形。”

转眼间，花月又换了腔调，“难不成就因为我变成了人，你就不要我了嘛？！之前整天抱着我还喂我吃东西的不是你吗？给我剥莲子吃的不是你吗？我还甘愿当你的灵宠，还给你暖被窝来着……”

一副含泪控诉的模样，衬得江澄就一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江澄支支吾吾没法反驳。

“噗嗤！”

瞧着江澄被逗得毫无还手之力，魏无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想不到江澄也有今天。

花月见好就收，瞬间恢复正经的模样“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花月，是女娲座下的灵狐族，还要多谢你救了我一命，不过我能屈尊做你的灵宠是你的荣幸！”

江澄没有多说，面色不虞的冲着魏无羡道“你还站在这干嘛？！”

“好，我这就走，这就走。”戏也看够了，魏无羡深知再待下去江澄必定会发怒，拉着蓝忘机就走。

花月见势不妙，忙叫住他们“诶，别走啊，还有事要告诉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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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月化形